他看起來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又或者心事重重。
“走吧,去後海。”顧巖只低聲說了這幾個字,便兀自走在淺依前面,沒再多說一句話。
去後海?
淺依迷惑地皺起眉頭,愣愣地盯着男人的背影,想問他爲什麼不去吃晚飯而是突然跑去酒吧街,卻又覺得似乎沒什麼值得詢問的。
快步跟上顧巖,然而就在靠近他身邊的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顧巖眉頭微蹙,一副憂心忡忡的神情。
他究竟在擔心什麼呢?
淺依不懂,甚至,她害怕去懂……
久違的烈火年華酒吧。
顧巖不急不緩地抿着一杯血瑪麗,樣貌優雅而溫柔。淺依坐在顧巖右手邊的位置,手心裡亦捧着一杯血瑪麗,望着他的側臉,靜靜地發呆。
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在這樣熟悉的木質藤桌邊,淺依似乎很難止住那些洶涌如潮水般的回憶。
她忽然沒來由地記起自己初來烈火那天,暴雨如注,而他猝不及防地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裡,從此一步步帶她走出生活的陰霾。
那時候,她還不懂爲什麼顧巖獨愛血瑪麗。而如今,她看着玻璃杯中的猩紅**,似乎理解了這杯酒的意義。
血瑪麗,番茄汁與伏特加的完美混合,酸澀之中透着不可掩飾的醇香,小衆、卻優雅。
或許,這就是顧巖一直以來執着的生活方式;又或許,這就是他能給予她的愛情形式。
她多少有些情不自禁地凝視着男人的眉眼,輕聲喚他的名字:“顧巖。”
然而幾乎是同時,顧巖欲言又止,視線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她的眸光:“淺依……”
這異口同聲的微妙情境,似乎不經意間和從前的某個時刻互相重疊起來。那時,他欲要表白,而她率先選擇了逃離。
他們彼此心中都有數,像那樣陰差陽錯的事情,絕對不該再發生第二次。
相視了幾秒鐘之後,淺依率先說道:“其實……其實我只是想叫你的名字,沒什麼特別的事。”
“嗯。”顧巖沉吟着,半晌都沒有說出半句有實
際意義的言語。
直覺已經很明確地告訴淺依,此刻在顧岩心底醞釀待發的一定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然而她心知,不論何時,逃避始終是最蠢笨的辦法,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厚着臉皮迎風而上。
“你剛纔要說什麼來着?爲什麼我總是感覺你今天哪裡怪怪的……”淺依說到這裡便頓住聲音,搖一搖正在發呆的顧巖,探究似的詢問者,“顧巖?怎麼了,你在想什麼?是有什麼事情不方便直接跟我講嗎?”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父母明天回國,下午我得去機場接他們,晚上可能要一起吃飯。”
淺依聞言,突然覺得方纔的緊張兮兮簡直是杞人憂天。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放開顧巖的手臂,善解人意地說:“傻瓜啊你,這有什麼不好講的呢,父母回來是好事啊!聖誕節這段時間我給你放假,多陪陪他們。”
“可是你……”顧巖話還沒說完,就被淺依笑着打斷。
她擺擺手,擺出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對他說:“我沒關係,這麼多年,我早就習慣了。”
其實顧巖很不想聽到這樣的話,他不想看着淺依習慣於這種伶仃無依的日子。
他心疼她,心疼了好幾年。
然而顧巖並沒有繼續這個稍顯沉重的話題,他的掌心不知何時已然覆在淺依的手上,話鋒一轉,他便與她聊起了入職當天的趣事。
話題被男人成功轉移,所以淺依不會知道,他是在儘自己所能,給予她短暫的安寧,給予她暴風雨來臨前的風平浪靜。
因爲顧巖很清楚,明天,擺在他們面前的將會是一場躲不掉、逃不出的駭浪驚濤。
第二天下午四點半,淺依還在鑫時代的辦公樓裡,一邊手忙腳亂地應對着一系列突如其來的工作,一邊等待顧巖的消息,
顧巖整個下午都沒有給她打過電話,亦沒有發來一條信息,但其實他在半小時前就已經載着剛剛回國的父母從首都國際機場回到了市區。
他並不是忘了聯繫淺依,恰恰相反,他一直猶豫着、遲疑着,裝作一副專心聊天的樣子,故意
拖延着時間。
及至傍晚時分,顧遠山非常應景地把話題從“北京生活節奏太快”扯到了“兒子的終身大事”上。
“兒子,怎麼,女朋友不打算帶來給爸爸瞧瞧?”說這話的時候,顧爸的神情很是認真,他這副嚴肅以待的樣子,其實更是令顧巖爲難。
然而顧岩心裡清楚,眼下看來,這次見面是拖不過去了,所以他也只能不情不願地撥通了電話給淺依。
“淺依,下班了吧。”
電話彼端的小女人在接起電話的前一刻還在氣鼓鼓地嘟着嘴巴,以示對某人整下午不聯繫她的強烈不滿。
然而在聽到顧巖的聲音之後,她又迅速把聲音調整到了不慍不火的狀態:“我剛從公司出來,正往地鐵站走着。”
“晚上過來和爸媽一起吃飯,酒店地址我剛發了短信給你。”
這句話很顯然應該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但顧巖卻用“有事好商量”的口吻說了出來。不過他的商量語氣還是完全不能緩和淺依聞言之後的驚詫和抓狂。
“納尼?!顧巖你,你太不厚道了啊!”她都覺得自己只用“不厚道”三個字來形容他,已經是非常厚道了!
“怎麼?”他不解。
“要見家長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啊?!你知道我今天穿什麼衣服去上班的嗎?你猜都猜不到啊!”
一邊說着,淺依一邊恨恨地揪着早上特意從衣櫃裡翻出來的那件皺皺巴巴的風衣,悔得恨不能立刻蹲下來捶地。
其實她只是很單純地以爲今天下班要擠地鐵回家,只是很單純地不想弄皺了顧巖買給她的那些質地考究的衣服。
顧巖一愣,先是在腦海裡粗略回憶了一下淺依穿過的幾件最揪心的衣服到底是什麼樣子,然後才說:“沒關係,我爸不會挑剔這些,你自己儘快打車過來就是了。”
淺依還想爲自己爭取半個小時的時間回家換衣服:“我能不能……喂?喂!”
很顯然,電話已經被彼端的混蛋不由分說地掛斷了。
於是她只剩下兩個選擇——唉聲嘆氣地認命,又或者,捶胸頓足地認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