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她的身影漸漸遠離,卓子旭終於沉下了臉,拂掉親暱地攬在自己臂彎裡的纖纖玉手,一字一頓地說:“沈瀟瀟,你竟敢忘記我說過的話。”
“我沒有!對不起,我不該跟她說那樣的話,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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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可是。你聽好,這是唯一一次。”卓子旭冷冷地甩下這句話,與在場的工作人員打了招呼便徑自往合歡廳的方向走去。
此時,他不想多看沈瀟瀟一眼。沒錯,他不愛她,甚至不喜歡她。
他僅僅是不討厭這個偶爾很像蘇淺依的女人。
其實他曾義正言辭地對每一個追求自己的女人說過同樣一句話:“我可以接受你,但唯一的條件就是——像我一樣對淺依好。”
而沈瀟瀟,是唯一沒有猶豫、果決應下這個條件的女人。
所以她成爲了卓子旭的初戀,享受着這個男人的一切優秀與溫柔。除卻,深藏心底的愛情。
而這些,淺依不會明白。
因爲有些人的愛,註定了隱忍。
因爲無論何時,卓子旭都不忍她承受半分歉疚。
獨自站在早秋的夕陽下,淺依忽然瑟縮着打了個冷戰。
同樣是忘帶邀請函,爲什麼沈瀟瀟就可以得到這樣的照顧,而自己就要被冷落,同時還不得不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耐着性子去接受一些陌生人的冷嘲熱諷?
她是堅忍的蘇淺依,是獨自流落在惶惶帝都幾年的頑強的蘇淺依,難道歷經輾轉、依然很努力將自己磨礪得強大的女人,就不該被溫柔對待嗎?
難道,內心的堅強竟也成了一種錯誤嗎?
這一連串的問號在心底堆疊,沒來由地使得縈繞於淺依身邊的秋風,變得更涼,也更蕭瑟了起來。
當一個人自顧不暇時,她便不會有半分多餘的考量去顧及更多。
淺依下意識地掏出電話想打給她生活中唯一的那抹陽光,但卻在撥通顧巖的號碼之前,意外地看到了十幾個未接來電。
顧巖,顧巖,顧巖……所有未接來電,都是顧巖的。
原來她不是沒人在乎,那麼這就已經足夠了。
撥了電話回去,淺依心緒已經稍微平靜下來。她並不打算告訴顧巖方纔遇到卓子旭和沈瀟瀟的事情。
如果顧巖能來接她進去,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畢竟,再過片刻,夜就要涼了。
可她沒想到,自己還來不及開口,就已被電話那端傳來的憤怒所淹沒。
“你人在哪裡?!立、刻、回、答、我!”顧巖站在宴會廳的角落,卻已無暇欣賞周遭所充斥着的華美音樂或是煽情言辭。他只想找到蘇淺依,狠狠
地訓斥一頓,然後緊緊擁在懷裡。
這個女人簡直不可饒恕,她竟敢讓他品嚐這種擔心至極、惶恐不已的心情。
淺依一怔,而後立刻明白了這個男人憤怒的緣由是什麼。
那是牽掛,是她此生難求的奢侈溫暖。
“顧巖,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只是忘帶邀請函被保安攔住了。”她很聰明,知道在這種時候第一要緊的事情就是讓他不要再擔心。
果然,彼端的顧巖這才漸漸放鬆了一直攥緊的拳,但這並不能在很短的時間裡軟化他的語氣:“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接你。”
語氣雖是冷若冰霜,但到底,他是關心她的。
“我就站在旋轉門外……”
他幾乎是恨恨地打斷了她的話:“蘇淺依,離開我身邊你就必須要表現得像個白癡一樣嗎?!你不知道這樣一直呆在外面會着涼嗎?!”
“不是,我……”我什麼呢?她一時卻又覺得無從說起,只得悻悻地吐了吐舌頭,輕聲說,“算了,我就在這等你好了。”
“轉身。”他言簡意賅地命令着。
淺依不明所以,轉身做什麼呢?
顧巖耐着性子解釋着方纔的命令,難得的是,他的語氣已經不再是方纔那般冷硬,反而多了些無奈的寵溺和憐惜:“我叫你轉身,進來。”
“哦?哦……”她傻傻地應聲,轉身,然後猝不及防地跌進了一個太過熟悉的溫暖懷抱。
這一刻,似有幸福沉澱在心底,宛若花開。
顧巖牽着淺依的手回到合歡廳,草草地向喬朵娜賠了不是。然而看他的模樣,致歉的心思不見得有擔心蘇淺依的一半多。
但與顧巖不同的是,淺依卻是在誠心誠意地向楚寒江道歉。
不管怎麼說,寒江算是她工作上合作過的朋友,而且憑良心講,他在工作的諸多相處中始終對她照顧有加。
而後,卓子旭帶着沈瀟瀟行至他們身邊,六個人攀談起來竟多少帶着些老友記的詼諧味道。
他們誰都沒再提起朵娜與顧巖的過去,亦沒有牽扯到淺依與寒江的來往,更不可能主動詢問卓子旭與淺依、與沈瀟瀟的牽絆。
這是一個被人刻意美化的日子,所有不愉快,都乖巧地藏匿起來,仿若從未存在過。
淺依也曾盼望,隨着朵娜與寒江結婚,隨着某一份愛情的塵埃落定,他們這些糾纏在一起的青春是不是可以就這樣迴歸成清靜喜樂的樣貌。
可她徹頭徹尾地錯了。
她錯在低估了喬朵娜的用心,亦錯在低估了卓子旭的用情。
就在顧巖與幾位朋友相談甚歡的空當,喬朵娜來到淺依身邊
,破天荒地挽住她的手,那麼親密、那麼無間。
可是淺依不僅沒有因爲這表面上的“冰雪消融”而歡喜,反而覺得很是困擾。甚至更確切地說,她隱隱地覺察到空氣裡似乎存在這某種危險的因素。
這種預感像是從心底裡生出,沒來由,卻真實得不容置喙。
淺依忽然記起早些時候,同樣是這個女人,打着“友情幫助”的名義,將她推進了媒體的風口浪尖。
想到這裡,她便覺得擔心和忐忑更勝從前。
朵娜笑吟吟地盯着自己腳上的高跟鞋,那副專注的神情讓人很難想到除了高跟鞋設計和質感以外的東西。
但是她說的話,與那並無關聯:“淺依,之前是我不好,你能不能原諒我?”
這是什麼情況?向來不可一世的朵娜竟然在向她道歉?!
她愣了片刻,依然有些搞不懂狀況,只得老老實實地反問:“爲什麼突然這樣說?”
“我也有青梅竹馬的男孩,我也有情竇初開的時候,我也有年少輕狂的行徑。淺依你看,我不比誰高潔,但也不比誰低賤。說到底,我不過是個曾經喜歡過顧巖的尋常女人。”
朵娜的言語,情真意切。
她繼續道:“如果因爲這份年少懵懂的感情,我曾經說過什麼傷害你的言語、做過什麼傷害你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就這樣原諒我呢?因爲現在,我已經和寒江結婚,而顧巖……是你的了。”
這話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充滿妥協的味道,但不知爲什麼,聽在淺依耳朵裡卻多少還是令人覺得有些尖銳、有些刺耳。
她擡眼看向喬朵娜,似是想從她的面容上讀出一絲暗諷的痕跡。然而朵娜毫不閃躲地與淺依對視,神情卻是少有的真摯與退讓。
淺依不禁一怔,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冤枉了她。然而不等她想清楚各種究竟,很快,事情的真相就迫不及待地浮出了水面。
彼時,宴會廳裡四處都洋溢着和樂歡喜的味道。
角落裡的她,看到了朵娜在對自己微笑,笑得純美而明朗。
人羣中的她,聽到了朵娜在對自己講話,言語溫柔且委婉。
但很可惜的是,這個身着婚紗、面容精緻的短髮女人,卻是在利用這樣美麗的絢爛氛圍來反襯,反襯心頭傷口被猛力撕扯之後所存留的,那種致命的死寂。
而後,與純白禮服相得益彰的華美高跟鞋敲擊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聲音清脆並且節奏分明。
喬朵娜漸漸走遠,帶着脣角上的一抹笑容,那是與剛剛截然不同的、詭計得逞時所特有的邪魅的笑容。
她將那片死寂,全部拋給了蘇淺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