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監來到大名府爲皇帝選拔美女的消息迅速傳遍大街小巷,這讓城中倍加清靜也倍加熱鬧。一些爲此頗不感冒的人家關門閉戶,生怕女兒被選官看到,自然,也有一些人家趨之若鶩,早早地到知府衙門外察看新聞,報名送禮。
大名府的知府高聚一早就做好了各項準備,迎接朝廷裡的紅人江太監的駕臨。衙門前的一道街官兵衙役分立兩邊,站了一路,老百姓也也擁擠了一路來看熱鬧。
江太監坐的是八擡大轎,前面的轎簾高高捲起,他便眯着一雙精明自得的小眼睛瀏覽街邊的人和店鋪,體驗着“微服私訪”的尊貴感覺。高知府將他請下了餃子,衆星捧月似的將江太監迎進了府衙大門。
童刺、曹砍、趙殺以及禰青,分散在人羣中看了一路。
江太監所乘的轎子前後左右各有勁裝的護衛把守,統共有三四十人。有的背後揹着箭囊和弓弩,有的腰間挎着砍刀,腰帶上還掛着幾種形狀各異、小巧別緻的利器。這些人,都是江太監從東廠挑選的高手精英,他非常有自知之明,料到此次出京城必定會遭到一些人的明襲暗算。
當轎子離他們最近的時候,趙殺想要抓住這個時機出擊,童刺暗中按住了他。府衙街兩旁屋宇林立,上上下下都有人在圍觀,也都有官兵把守,街面雖然寬闊,但也形成了逼仄的地勢,縱然得手也難有安全的退路。
這是第一天。四個人都沒有動手。
第二天、第三天……江太監不坐轎子,變成了步行,大羣護衛簇擁着,由高知府或府丞陪同,先時是去赴宴,後來便在府衙裡或大戲堂裡面評報名上來的女子。
四個人沒有等到好的機會。
再去打探消息,童刺得知,後日將有大名府的一戶富商請江太監到光福樓吃飯看戲。爲讓自己的女兒能夠進宮封個貴妃,這姓雷的富商將把光福樓包下兩天,打算對江太監極盡賄賂奉承,洽談未來合作互利的事宜。
這是個好機會。
江太監對錢的事情一向很感興趣,也自然不會讓護衛近在身旁聽取他的發財秘訣。只要他們能事先混進光福樓,潛伏着,那麼,割下江太監的人頭就如囊中取物一般,然後再趁亂全身而退。
現在的問題就是怎樣混進光福樓。對光福樓的老闆夥計進行威逼、利誘,還是僞裝欺騙、暗渡陳倉?四人一致傾向於“威逼”的辦法,只要威脅逼迫光福樓的老闆將他們安插在樓裡,最好是讓他們僞裝成夥計雜役,有靠近江太監的機會,那麼一切水到渠成。
於是,他們決定就這樣幹。
這時候,有人輕輕敲了敲房門。禰青知道是閒閒,卻還是吃了一驚,她怎麼來了?曹砍卻搶先一步要去開門。
“我做了油餅。”閒閒端着一盤香噴噴的餅走了進來。禰青忙接過來,一手還牽着她的手。雖然相鄰而居了幾天,但童刺、曹砍、趙殺三人是第一次正面見到禰青所說的這個“未婚妻”,都一時愣愣地看着她。
禰青有點不高興。
閒閒卻溫婉地笑道:“你們慢用,一會飯菜就熟了,也不知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她居然做飯給他們四個人?禰青忙說:“好,辛苦你了。你先出去吧。”
“哈哈哈……”童刺笑道,“弟妹真是好賢淑啊,這餅的味道真不賴!”
曹砍目光躲躲閃閃地瞧着閒閒,卻碰上了禰青冷峻的眼神:“小禰,豔福不淺喲。”
年輕的趙殺反倒沉得住氣,目不斜視。他覺得禰青對一個女人這樣緊張,很沒男子漢氣概。
閒閒也不多說什麼,微笑着走了出去。
童刺半玩笑半討好地說了一通讚美“弟妹”、羨慕禰青的話。禰青不甚經心地應了兩句,便告辭了。
閒閒還在廚房裡忙碌,見禰青走進來,也不搭理。
“你跟我來。”
“什麼事,飯馬上就好了。”
“我有話跟你說。”
閒閒扭頭道:“你說吧,我聽着。”
禰青悻悻地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隨便在他們面前出現。”
閒閒笑道:“爲什麼?”
“因爲你是我的女人,我不高興你被別人那樣看着。”
“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同伴嗎?”
“是暫時的同夥。”
閒閒添上最後一根柴,站了起來:“你不願意我拋頭露面,那麼以後呢?”
“以後?”禰青有點不解。難道是說他們成親以後?
閒閒低了頭,說道:“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我不是你的一個見不得人的玩物,我和你是……”
禰青急道:“你和我是未婚的夫妻!他們知道,他們敢胡亂猜想你?!”
閒閒擡起頭,燦爛地笑了。
禰青忍不住要吻她。她向門外看看,覺得不妥,便伸手從竈臺上放着的一盤菜裡拈了一根青菜塞進他嘴裡。禰青嚥了下去,卻又對她低語道:“今晚,讓我睡在臥室好嗎?”
“不好……”閒閒臉紅着。
“可是我想你。”
閒閒卻說:“你們不是要刺殺江太監麼,不可以分心的。”
“咦,你怎麼知道?”
閒閒狡黠地笑:“我剛纔聽見你們說的話了。”
“全都聽見了?”
“我覺得……你們的計劃不妥。”
“怎麼?”
“你們威逼光福樓的老闆,如果他因爲害怕去向江太監告發,該怎麼辦?江太監若真被你們殺死了,他們是脫不了干係的……所以,他可能會去告密,然後,江太監設下一個陷阱……”
禰青慚愧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他讚許地看着閒閒:“那麼你覺得用什麼辦法混進光福樓比較好?”
閒閒道:“我說了,你可能不會答應。”
禰青笑道:“難道是你也要參與?”
閒閒點點頭。
“不行!”
閒閒道:“這個江太監我聽說過,是個大壞人。我願意參與,我和你,我們扮作一對窮困的……兄妹,求光福樓的老闆收留我們做活兒。”
禰青沉思道:“他會相信我們,會收留我們?”
“這就看我們夠不夠可憐……”閒閒笑道,“你們也說,光福樓的老闆是個愛積德行善的人。我們可以試一試。”
禰青笑道:“的確是好辦法,雖然只是我一個人,但只要能靠近江太監,我就一定殺得了他!”
閒閒道:“好漢難敵四手,也要他們三個在外面接應你纔好……”
禰青緊緊地抱住了她:“可是我怎麼能讓你涉險?就算我殺得了人,但是你呢,我能不能帶你安全逃出去?”
閒閒擡頭望着他:“我又不是傻子,自己會提前偷偷溜出去啊。”
禰青仍然搖頭:“閒閒,這件事和你無關,所以,不要捲進來,危險……”
“怎麼和我無關?”閒閒幽幽地道,“你不是說做完這件事就帶我回家的嗎……”
原來她心裡是這樣盼歸家,盼事情早結束他們一起回家,見父母……禰青撫摸着她的頭髮,嘆道:“我一定會盡快給你一個名分。”
“我……也希望你能順利,別再受傷,別再……
”即使知道他會詐死,她也不願他再‘死’一次。
禰青道:“不會的!今晚就開始行動,我們會控制好光福樓的人。你不要擔心。”
閒閒點點頭。
“我昨晚夢到徐荷書姐姐了,好像她也到了這裡……”
禰青“哦”了一聲,沒有說什麼。老實說,他對徐荷書還是有一分畏懼的。因爲之前的兩次,她都是要從他手裡將閒閒帶走,雖然第二次他還是把她留了下來。下一次碰到,徐荷書對他的態度會怎樣?閒閒已經認定了他,她自然不會再管什麼了吧?!
徐荷書的確已經來到了大名府。同行的有沈判派來的兩名便裝錦衣衛,巧的是一個姓牛一個姓馬,於是徐荷書便喊他們爲“小牛”“小馬”。他們的任務,一是保護徐荷書的安全,二是監控她的舉動,以防有誤婚事。
說實在的,兩名年輕而忠誠的錦衣衛,從沒遇上過這麼輕鬆美好的任務。陪着上司那美麗的未婚妻一路遊玩,不用抓人不用拼命,不用挨訓不用被罰,這趟外差簡直做夢不敢想!而且,這位美麗的姑娘還是內閣首輔的千金,又沒大小姐的脾氣和嬌氣,還很隨和,挺愛說笑,聽她“小牛”“小馬”的叫他們,都是一種愉快的享受。
然而,他們當然也不會懈怠沈指揮交代的任務。上司把這麼私人的事情交給他們,就是莫大的信任和擡舉,萬萬不敢有什麼差池。
他們也很聽徐荷書的話。
徐荷書對他們很好,也不會讓他們爲難,甚至偶爾還撒一下嬌。這倒不是她裝,她確實感到他們對她的保護和關心,不由得產生了信賴和親切的感情。
但徐荷書承諾的“百餘里”早已超過了,大名府距離京城又何止二百三百里,小牛和小馬不好多說什麼,因爲騎馬速度夠快,到大名府他們只花了五六天,並不違反半個月的時限。
在一家上好的客棧裡,她安頓了下來。
“我要在大名府玩幾天,你們也可以隨便逛逛。”
小牛道:“小姐,江公公現在正在大名府選美……”
“對呀!你們想不想看選美?”
小馬忙點頭。
小牛心想,哪裡是說想看就能看的。“這個……反正,小姐去哪裡玩,我們時刻跟隨,保護小姐就是了。”
第二天傍晚,徐荷書決定帶着他們去城中鼎鼎大名的酒樓“光福樓”痛快一回。兩人非常歡喜,一致認爲這位徐大小姐的作風非常合他們脾胃,很不錯。因爲次日就要被包場了,所以光福樓的夥計都顯得格外歡喜而急切,做事有點漫不經心。
徐荷書輕裘快靴,神態傲慢,身後牛高馬大的小牛和小馬非常配合,神情肅然而傲然,一副擋我者死的架勢,就這樣,大搖大擺走進了光福樓的大門。
酒樓的夥計看人沒有十分對也有八分準,料定這位小姐是有錢有勢的主兒,便將他們迎上了樓上的雅間。
徐荷書要了很多菜,又叫了兩罈子陳釀,與小牛小馬海吃痛飲起來。
“小牛哥,小馬哥,你們一路辛苦,咱們幹上三杯,你們大杯我小杯!”
“小姐……好!承蒙小姐這麼看得起我們哥倆……”兩人豈會不愛酒,豈會不肯飲,接連幾杯酒下肚,就有些醉醺醺。
徐荷書便同他們訴說“肺腑之言”:“我雖然是個女子,但跟你們實在談得來……等將來,我一定在沈判面前多多……”
小牛和小馬立刻受寵若驚:“多謝小姐賞識!我們是萬死不辭!”
“好容易出來輕鬆一回,不廢話,來,喝……”徐荷書又給他們滿上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