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卑職林朗求見!”
屋外,忽然傳來一道朗朗求見聲,此人,也正是如今聽從聞人越之令的西殊大將軍,手握五萬兵馬。
林朗,其實是他母家之人,按輩分算來,應該是他叔父。
只是當初,他父皇雖對他母妃極度寵愛與喜歡,但林家對他母妃卻實在太過苛刻與涼薄,所以,在他母妃去世後,他便也看透了這些皇族權貴,自請離開了這片囚籠之地。
他本只是想離開這桎梏之地,逍遙自在的生活,卻沒想,會遇到師父,遇到師妹……
當初爲了阿靖師妹的事情,他雖然回了皇宮,父皇因着歉意,也對他多有扶持,但林家,他卻始終沒有承認下來。
聞人越斂了斂一瞬有些飄遠的思緒,才低聲道,“林將軍請進。”
連悠月輕輕咬着脣,面色仍然滿是憂色,似乎,還依稀浮着一絲旁人看不懂的沉色。
見着有人進來,她便也沒再說什麼,只默默將聞人越扶起倚榻坐好,便靜靜退了出去。
見連悠月離開,九伶樓那侍衛自是也跟着離開了屋內。
她的職責,本就是保護連姑娘。
連悠月離開了正屋,神情低沉,那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眸裡,全全閃爍着擔心,可在擔心之餘,卻彷彿依稀染了幾分霧氣,朦朦朧朧,光澤難探。
卻不知爲何,莫名地,讓人感覺有些心疼。
她一聲不吭地往前走着,一直走到了膳房。
膳房的爐上正煲着湯,是她爲聞人越做的,這幾日以來,她每日都會爲他煲湯,調養他的身體。
每日懷着希望,可每日又只見失望。
整整五日,聞人越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可卻又始終不肯請大夫,原來,竟然不是生病。
連悠月默默坐在火爐邊,等着湯煲好。
她眉眼低垂,纖長的睫羽一闔一闔地,陰影之下,神情看不太真切。
她薄脣輕動,似乎在自言自語低喃着什麼,可嗓音低如蚊蠅,依稀簡短聽到幾個字眼……
“……風水……詛咒……”好像仍在震驚聞人越所說的病因。
那侍衛見她如此低沉,不由勸道一句,“連姑娘,您別太擔心了,殿下不也說了,他沒事的嗎?殿下本就精通風水之術,您要相信她纔是。”
卻見連悠月緩緩擡起頭來,瞧了瞧她,可那眉眼裡的神色卻是怔忪呆愣的,仿若根本沒有聽清她在所什麼。
那侍衛不禁嘆了一聲,連姑娘心不在焉的,心裡只掛念這殿下,完全聽不見其他了。
……
而只剩聞人越與林朗的屋內。
聞人越倚着牀柱,神色有些疲憊,額上也滿是細密的汗珠,他微皺着眉,低聲問道,“眼下,皇城局勢如何?”
林朗關切地瞧着聞人越一眼,說到底,這也是他們林家之人,自從林貴妃去世,林家便日漸衰落,聞人越是他們林家唯一的希望!
聞人越雖是不認林家,但不論如何,也無法抹去他身上留着林家一半血脈的事實。
只要聞人越登上帝位,便是他們林家翻身,再次強盛榮耀之時。
“回太子,皇子晉與皇子策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如今仍舊維持在五日前的三方對峙局面,三方僵立制衡,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不過……這是他們尚不知太子如今的狀況,一旦他們知曉,恐怕會即刻開戰。”
說完,林朗才猶疑地又道,“太子您……當真無需請大夫來看看嗎?”
聞人越斂了斂眉眼裡的疲憊,才透出幾絲厲芒,意味深長地道,“無妨,四日後就會好了。這幾日,切記一定要封鎖住消息,切勿動搖軍心。”
四日便會好了?
林朗微微一愣,但還是立即應聲道,“是!”
……
膳房,連悠月心不在焉地盯着火爐,直到那侍衛提醒了一聲,“連姑娘,湯好了!”
連悠月才驚得回過神來,一陣手忙腳亂才終於將湯盛好。
可在要端去正屋之前,連悠月卻是站在湯前良久,忽然說道一句,“侍衛姐姐,您先出去一會兒好嗎?”
那侍衛微有詫異,可見着連悠月那副神情,卻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離開了膳房。
連悠月默默地看着她離開,才咬了咬脣,堅定地拿起一旁的菜刀,輕輕在掌心上劃了一道。
傷痕不深但也不算太淺,可流出的鮮血卻僅有一滴,情況頗有幾分詭異。
連悠月忍痛地皺着眉,將掌心的那一滴血珠滴落到了湯碗之中。
若有旁人在場,就會驚訝的發現,她的血,似乎與旁人不太相同,鮮紅之中,似乎還夾雜着一絲淺淺的金色。
依稀,若仔細聞,還能聞到空氣中殘餘的清香。
連悠月臉色有些蒼白,只是此刻,倒不知是因爲擔心聞人越,還是傷口痛楚,亦或是失血的緣故了……
連悠月端着湯碗出來時,血已經徹底融在了湯中,空氣中殘餘的淺香也已經徹底散淨。
那侍衛不知連悠月爲何要讓她先離開膳房,但此刻,她仔細瞧了瞧連悠月,也並未發現什麼不一樣,便也沒再多想。
連悠月端着湯碗到達正屋時,林朗已經離開了。
聞人越正自己費力地似乎想要躺下去。
連悠月忙得加快幾步,將湯碗放到一旁,才扶着聞人越躺了下去。
看着聞人越額上又冒出來的細密的虛汗,連悠月眉眼裡全全顫抖着心疼與擔心。
她扶着聞人越躺好後,便立即端起了一旁的湯碗,不知是不是有些心虛,她眉眼低垂地不敢看聞人越,囁囁地道,“殿下,湯煲好了。”
這幾日,她每日都會煲湯,聞人越雖知這湯並不會有效,但也每日照常喝下。
而連悠月尋常本就怯懦羞澀,此際這番神情,聞人越並非多做他想,和往常一樣,一口一口的喝完了。
起初還不覺得,可等喝完後,殘餘在口中的味道卻讓他不禁愣了愣,似乎,和前幾日有些不一樣?
有些苦澀?
但同時,似乎還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暖意沿着脣齒蔓延開來。
“這味道……”聞人越有些遲疑地道。
卻見連悠月渾身一顫,滿是小心翼翼又擔憂不安地道,“不好喝嗎?是不是沒有煲好……我……”
見她反應如此敏感又不安,聞人越頓了頓,淺淺搖了搖頭,“沒有,和往日一樣。”
“那就好。”連悠月這才重重鬆了一口氣般的浮出一絲滿意安心的淺笑。
可緊接着,她一邊爲聞人越擦着額上的汗,一邊又和往常一樣,關切地問道一句,“殿下可有感覺好些?”
聞人越亦是和往常一樣,淺淺回道,“好些了。”
可平日,他說此話只是安慰連悠月,不想她耗費苦心卻只有失落,而這次,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真感覺有些好了。
雖不明顯,但好像,那從脣齒間蔓延開來的暖意,一直暖到了心肺間,十分舒適。
喝了數日,難道這湯還當真起作用了?
聞人越不禁有些失笑,卻見連悠月聽見他這句話,眉眼霎那一亮,彎彎如月,熠熠光澤。
仿若密佈多日的陰雲忽的被撥開,熹微的陽光一點一點透了出來。
瞧着連悠月這樣的神情,他心底微微一動,似乎,也感覺到了一絲開心。
“別擔心了,四日後乃是夏至,屆時我便會藉助天時之力破除此術,不會有事的。”不知不覺間,聞人越嗓音溫和的說出了這句話來。
“四日後?”連悠月眉眼霎那更是閃亮,仿若星辰墜入了眼眶,熠熠閃爍,滿是希望。
“嗯。”聞人越點了點頭。
可轉瞬,連悠月面上卻又浮現濃濃的擔憂,猶豫地問道,“可殿下身體如此虛弱,當真還要撐四日嗎,到時候還能成功破除嗎?既然殿下您能破除,爲何不早些呢?”
知曉她的擔心,聞人越不禁牽了牽脣角,露出一抹安撫,“夏至,乃是陽氣最盛之時,風水詛咒之術,屬陰詭之力,借用天時之力,更好破之。”
不是他不想早些破除這不知何人暗下的風水之術,畢竟西殊局勢越是拖延,不僅僅是軍心不穩,阿靖師妹他們怕是也會察覺到不對勁之處。
而他在那山洞之中,鎮壓那詭異冰棺之時已經耗費了太多的心血,本就已經不能貿然動用風水之術,更何況,他與東帝尚有約定,要修養心神,以備動用靈卜之術。
故而,眼下要破除動了他氣數的風水詛咒之術,只有借用天時,最爲合適。
連悠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才收拾湯碗退了出去。
……
而另一處,不知是何地,像是一處山腹之地中。
連安王、殷杬、李輕歌三人正圍着一團篝火休息。
本是寂靜的夜色下,殷杬卻忽然醒了過來,而後,從懷中拿出一物。
連安王本就沒有熟睡,自是被他這番動靜吵醒,睜開眼來,便見殷杬手中拿着一個玉牒似的東西,不知在看什麼。
看那玉質,應該是透體碧綠的上等好玉,但不知爲何,此刻這玉顯得有些暗沉,表面像是染了一層薄薄的黑墨。
而此時,這暗沉的玉牒之中,竟是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紅痕,還依稀夾雜着一絲淺淺金色。
紅痕緩緩地遊走在玉牒之中,極緩極緩,可它遊動所過之處,那玉卻變得剔透明亮,仿若被洗去了污穢。
連安王雖然不懂這是什麼,但感覺到殷杬渾身陰沉不悅的氣息,他忽然感覺,那一道紅痕,應該……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