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綾靖與慕亦弦緊緊相貼的手腕,若隱若現地流光沿着紋絡閃爍不定,卻在無念那一層面,三隻靈蟲徹底沒入風引穹體內之時,陡然光澤大盛!
像是刺目的星光,清冷卻又聖潔!
一瞬奪人視線。
身處周圍之人只覺眼前驟然亮起一道亮光,什麼便也看不見了,只餘白亮亮的光芒。
而這種強盛致盲感僅僅不足一息,卻又徹底偃旗息鼓,消失的無影無蹤,仿若幻覺!
這種極大的反差,直讓宣綾靖與慕亦弦都神色一怔。
而在這光芒極盛的同時,他們似乎感覺到了手腕上一陣刺痛的灼燒!
宣綾靖與慕亦弦同時看向手腕,卻見他們手腕之上的紋痕,竟也如這強盛的光芒一般,在漸漸消失,而後,無影無蹤。
宣綾靖與慕亦弦神色裡同時漾過茫然疑惑。
可宣綾靖卻陡然視線一凝,落在了慕亦弦那雙黑如曜石的瞳眸上,沉寂如夜,卻又淌着柔柔的靜流。
“你的眼睛——好了?”宣綾靖詫然地頓了頓,這才連忙看向那冰棺,卻見那冰棺內紅煙淒厲而瘋狂的最後一次反撲後,便漸漸……也煙消雲散了……
不止是這個冰棺內靈蟲的紅煙,甚至,就連他們周圍,都能明顯感覺到有一種陰冷感在漸漸消退。
正是那種讓人不知藏在何處卻又毛骨悚然地陰詭感!
而就在這詭異的消退感間,“哈哈哈!”一道淒冷譏諷的笑聲驟然從半空中傳來!
衆人同時循聲擡頭看去,便見風引穹與無念自半空中竟同時往下墜落而來!
風引穹仍在瘋狂的大笑着,笑聲迴盪在這空曠的洞穴間,久久不絕!
可就在他快要掉到地上之時,整個人卻忽然莫名其妙消失地無影無蹤,唯留仍在迴響的笑聲,顯得額外詭異而陰冷。
圍在冰棺附近的一衆人等驚疑不定地看着那憑空消失在半空的人,隨後,視線緊緊鎖定在了那正往下墜落卻沒有消失的人影來。
宣綾靖忙得示意了慕亦弦一番,慕亦弦遞給驚楚一個眼神,驚楚便當即身形一動,將她的師父接住,不至於摔在地上。
驚楚將無念帶到他們面前時,宣綾靖早在先前師父突然消失,就已經在心頭生出的不安感瞬間便放至了最大!
桑莫看見無念的容貌,瞳孔不禁微縮,飛快閃過一絲驚異之色。
“師父!”宣綾靖與聞人越同時擔憂至極的喚道一聲。
此刻,無念七竅溢血,衣襟、嘴角、鬍鬚都沾着絲絲血跡,眼神卻是空洞而無神。
可他卻仍是悲憫而仁慈地笑着,笑容間,夾雜着一絲愧疚,卻又洶涌着坦然與放鬆……好似多年盤旋在心頭的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
“師父,您沒事吧?”宣綾靖剛想掙扎着從慕亦弦懷中起身,卻已被慕亦弦抱到了她師父的面前。
而聞人越卻也攙扶着一名慕亦弦的親衛踉蹌而來,驚憂道,“師父,您……”
他的話並未說完,便被無念擡手阻止。
無念輕輕咳了咳,脣角竟是又溢出幾絲血來!
宣綾靖面色露出憂痛之色,聲音卻忽然乾啞地無法出聲。
此刻,就連她都能看出師父的狀況……
恐怕……已是彌留之際了……
“咳咳……”無念又是輕咳幾聲,卻勉強露出一抹和藹慈愛地笑容,迷茫的視線循着聲音落在他們身上,“靖兒,越兒……風引穹……爲師已經將他封回了凝洄村內……已無後患……無蜺山上,枯乾林西南第三十七個地穴中,有爲師留給你們的東西……切記善用……帶東帝一同,一同前去!”
“是!”宣綾靖與聞人越同時握住無念手,卻能感覺那隻手的力量一點一點消失,那隻手的溫熱也在一點一點冰冷。
無念噙着一絲滿足安然的笑容,最終緩緩合上了那雙無神卻又至始至終蘊含着悲憫世人的雙眸。
“師父!!”宣綾靖悲痛地哀呼了一聲,卻難以紓解心中的悲痛之萬一!
聞人越沉默地盯着那神色安詳而坦然的師父,一言不發,琥珀色瞳眸裡卻有無法言表的情緒在內裡翻涌。
衆人盡皆沉默地注視,雖然無念所言不多,可卻也知是他最終解決了風引穹,平息了這一場風波動亂。
良久……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宣綾靖才終於從無念面色擡起視線,眸裡忍着萬分的悲痛與傷心,喑啞地道,“先離開這裡吧。”
慕亦弦將宣綾靖半摟在懷中,吩咐了驚楚護好無念,衆人才終於順着來時之路,迅速離開。
臨到快要走出這處洞穴之時,宣綾靖回頭瞧了一眼那孤零零放置在湖中的冰棺,不禁問道,“四公主,要怎麼辦?”
慕亦弦沉沉回頭瞧了一眼,才道,“再等數月,等四皇姐的目的徹底達到,等那靈蟲徹底死了……我再將四皇姐接回東淵,重新入葬。”
宣綾靖點了點頭,沒有再出聲,心中仍舊傷感着師父的逝去。
走了數日,他們的蒼白乏力也漸漸有所好轉了些,卻也只是表面的恢復,心力的損耗只能慢慢調養了。
聞人越的生機嚴重過耗,髮絲竟是恢復不了生機,全全成了灰敗暗淡的灰白色。
因爲宣綾靖、桑莫與聞人越的虛弱,他們走走歇歇,數日後,才終於從那不知呆了究竟有幾日的洞穴內走了出來。
他們走出沒多久,周圍便刷刷圍上來了一羣人,正是他們當初率先追來時,安排的後續人馬。
看見是他們,這圍上來的人才迅速讓開了一條道,讓阿九走了過來。
看見他們,阿九本是滿目欣然之色,可視線不期然落在驚楚背上,看着那熟悉卻了無聲息的蒼老容顏之人,阿九心重重一慎,遲疑地甚至不敢開口地道,“師父……他……”
聞人越眼中泛過一抹沉重的痛色,宣綾靖更是苦澀悲痛地斂了斂眉。
阿九眉目一怔,隨後,便也徹底變成了悲痛之色!
衆人沉默了一陣,宣綾靖才啞然地開口道,“阿九,現在諸國情況如何?可有了解嗎?”
阿九頓了頓,這才強迫自己將視線從師父身上移開,回道,“現下各國均已大亂,東淵……連安王雖然還未廢黜東帝自行登基,但已經徹底控制了東淵皇城,前段時日,九伶樓的人掩護尉遲曄和素鳶將靜穆王帶離了盛都,現在應該正往北彌趕回。”
“西殊……西帝駕崩後,理應太子繼位,可太子失蹤,以至於西殊陷入了諸子奪嫡之亂中,現在,尚餘兩派最大的勢力,沒能分出勝負。”
“應該是三皇子聞人晉與六皇子聞人策吧。”聞人越眉目微沉地問了問。
“不錯。”阿九點了點頭回道。
見聞人越神色有些思量之意,阿九才又看向宣綾靖道,“至於南喬……南君他傷勢明明漸漸痊癒了,可整個人卻始終恢復不了氣力,不知什麼緣由,着實奇怪,因是如此,南喬楚京現在被太上皇掌控,聽聞太上皇正準備廢黜南君,重臨帝位。”
“北彌如何?”見阿九始終不提北彌之事,宣綾靖不禁關切地問道。
阿九卻是罕見地露出了一抹笑意,緩緩道,“相比之下,北彌倒是最安靜的了……北彌雖然也有刺客潛入宮中,但弘璟只受了點輕傷,後來及時避入了桑莫設下的陣法之中,刺客無力突破陣法,所以並沒有什麼大礙。”
“那就好,弘璟沒事便好!”宣綾靖這才感慨而欣然地道。
嘆完,她才眉眼微斂,回頭瞧了一眼慕亦弦,又瞧了一眼聞人越,最終視線落在驚楚背後的師父身上,道,“那我們在此先分道揚鑣,我帶師父回無蜺山,你們且先各自平亂?”
卻見那二人統統不語,宣綾靖不禁蹙了蹙眉,先是看向聞人越,道,“師父就是爲了天下不亂,才犧牲了自己……我們,不能辜負師父。”
“我知曉。”聞人越沉沉回道一句,“西殊現在是老三與老六在爭,以他們兩方勢均力敵,且都沒有名正言順的登基理由之時,沒有一個月,他們分不出勝負,我想……先回無蜺山,好好安葬師父。西殊我留守於太子府的保護連悠月的死士必會護送她趕到南喬去尋我,阿九你若發現他們,讓他們去北彌,正好,我也能先了解一番西殊內部的情況。”
聞人越說的有理,宣綾靖便也沒再多言什麼,視線定定轉落到慕亦弦身上。
卻見慕亦弦正好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對,一瞬有些沉浸在對方的眼神之中。
頓了頓,慕亦弦才沉寂卻又穩重地道,“東淵無妨,正好三皇兄在去北彌的途中,我先去東淵與三皇兄碰面一見。”
宣綾靖愣了愣,仔細地瞧了瞧慕亦弦面色的沉穩之色,隨後才又點了點頭,慕亦弦並非無能之人,他既然如此胸有成竹,看來暗下應該有什麼安排吧。
“那便先……去無蜺山,好好安葬師父吧。”攸關安定之事商談完畢,宣綾靖暫且強壓下去的悲痛便又浮上了眉眼,她沉沉瞧了一眼驚楚背上的師父,才低沉沮喪地道。
“那我也先回無——”阿九剛說一半,宣綾靖卻是忽然想起先前在山洞中,師父所說的關於阿九身負南喬氣運之事來,不禁出言阻止道。
“阿九,現在南喬廢君在即,情況最是危急……你先前所說的南君莫名其妙力氣衰弱的情況,恐怕和我們在洞穴中的遭遇差不多,如今洞穴內的陣法已破,南君應該會漸漸恢復過來,你不妨……率領九伶樓衆人在南喬助南君安定江山後,再回無蜺山吧?”
身負氣運之人伴隨帝氣之側,聶君厝應該會事半功倍吧!
“我——”阿九神色微怔,似乎還想多說什麼。
宣綾靖卻勉強露出一抹笑顏,別有深意地安撫道,“南君他……需要你!阿九,相信我與阿越師兄,無蜺山的事情,我們一定會安排妥當,屆時等你們安定南喬之事,我們再一同前去爲師父上香……叩謝師父教授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