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華抱着賬簿走了,蔣蓮華才從隔壁廂房裡走過來,有些埋怨地道:“娘聽清楚了?三妹妹可不是那樣攀權附貴的人,崔家真是枉做小人!叫我今後如何有臉去見三妹妹。”
景氏略有些尷尬:“娘也是爲了桃姐兒好。其實,以你三叔的身份,桃姐兒若能進郡王府,將來柏哥兒還愁什麼?”
蔣蓮華不屑地道:“我看三叔纔不會願意讓三妹妹去給人做妾呢。”
這點景氏倒是同意:“你三叔看桃姐兒跟眼珠子似的,若是桃姐兒不肯,他自然不會強求。不過,安郡王其實真是不錯,只可惜不入太后和皇上的眼……”
蔣蓮華板了臉道:“這不關我們的事。娘,以後不要再替崔家傳這種話了。三妹妹跟我們纔是一家人,崔夫人說出那話來,娘就該頂回去纔是。她壞了三妹妹的名聲,我又有什麼好處了?”
景氏暗想,就是因爲娘想讓你跟崔家做一家人,所以才肯傳話啊。嘴上卻道:“娘知道了。來,幫娘想想,該拿什麼給崔大姑娘添妝。”
蔣蓮華皺起眉頭:“這不是都有成例,按例來就是。若說是嫁到郡王府,再添幾分就是了,自有管事去辦。”她現在越來越不喜歡崔家,並不想費心給崔秀婉挑什麼添妝禮,“昨晚爹爹說想喝荷葉粥的,我去廚下看看。”說罷,飛一般走了。
景氏看着女兒的背影,不禁頭痛起來。一旁的良媽媽連忙上前替她揉着太陽穴,小心地道:“太太莫要太勞累了。”
良媽媽是景氏的乳孃,自是心腹,景氏不禁嘆道:“也難怪蓮姐兒不悅,崔家也實在是——好歹桃姐兒還給崔大姑娘治好了病呢。”
“這高門大戶裡頭,還不都是這般。”良媽媽知道景氏一番苦心,“太太也是爲了姑娘好。”
“可我如今也有點猶豫了……”景氏彷彿自言自語般地道,“從前倒沒看出來,崔二姑娘這般的刁鑽。且崔夫人這樣子,仍舊是看不上我們家,否則也不會當着我的面這樣說桃姐兒。就算蓮姐兒真嫁過去,婆母若看不上……”怕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良媽媽小心地道:“其實依奴婢看,老爺如今正是好時候,將來未必就不能再進一步,姑娘也不愁沒有好姻緣。奴婢從小看着姑娘長大,姑娘那性情,也不是會跟人爭鬥的,若真進了崔家,只怕吃虧。”崔幼婉那樣的小姑子,可不好應付呢。
“我只看着崔家大少爺好……”景氏心裡猶自有些不捨,“人才又好,又上進……”尤其是還有一個做知府的父親和做郡王妃的妹妹,將來的前程要比別人不知順當多少。
“罷了,我再想想,再想想……”崔敬的條件實在太好,想要立刻放棄,一時還真是難以下決心。
景氏在屋裡猶豫不定,桃華已經收拾了帳簿往郡王府去了。薄荷一肚子不高興:“崔家真是小人,忘恩負義!虧得姑娘還去給她治病呢!哼,自己家姑娘在外頭——”想起這話不能亂說,硬生生把後半句話嚥了回去,“郡王爺要娶這麼個人,倒可惜了的……”
桃華本來有氣的,倒被她說笑了:“你倒覺得安郡王好?”
薄荷一臉理所當然的神情:“奴婢雖然沒去過西北,可也知道西北軍跟陸家軍一樣,都是保家衛國的。安郡王替西北軍着想,一定是好人!”
東南沿海一帶,抗倭的故事幾乎人人都聽過幾個。薄荷家鄉在松江,還曾被倭寇直接侵襲過,因此對於保家衛國的將士們素來崇敬。她這邏輯雖然有些神展開,從東南一下子就飛到了西北,然而細想一想卻又無可辯駁。聽得桃華也不由得一笑:“你說得對。”
說完了這話,她才覺得有點奇怪:曾幾何時,她印象中那個縱容奴婢大鬧藥堂,挾私報復的四皇子,居然變成了今天的好人安郡王了?
薄荷揚着臉兒很是得意:“姑娘也覺得奴婢說得對吧?”
桃華按下這點奇怪的念頭,笑着點點頭:“說得對極了。抱好了賬簿子,若是掉了,可就沒法跟郡王爺交賬了。”
郡王府雖然修得偷工減料,但那是相對郡王的品級而言,在桃華這等平頭小百姓的眼裡,郡王府還是很氣派的,亭臺樓閣應有盡有,且巧做安排,十分清雅。不過因爲臨近大婚,王府裡有不少人在進進出出,有點兒喧鬧。
看門的已經認得蔣家的馬車,開了側門讓車進去,一直駛到前院書房附近才停下,桃華才跳下車來,就見沈數從書房裡走了出來:“蔣姑娘?”
他顯然有些驚訝,待看到薄荷手裡抱着的賬簿,才微微笑起來:“是蔣姑娘來報賬?”
鄔正笑呵呵地過來接賬簿:“前幾日蔣三老爺才說,他不耐煩數目字的事,蔣姑娘真是孝順,三老爺有福氣啊。快裡面請。”
賬目雖然瑣碎,但無論是景氏那邊還是桃華這邊,都記得條理分明一目瞭然,鄔正只要按着順序將數目覈對一下即可。本來他是想看一下就算了,但桃華堅持當面對清,於是他便拿了個算盤過來,開始運指如飛地核賬。
鄔正此人,貌不驚人,因爲留了一撮山羊鬍子,乍看着還有點兒賊眉鼠眼的感覺,可他寫得一手好字,打起算盤來更是連珠般響成一片,左手撥珠右手提筆,蝶衣在旁邊替他翻着賬簿,就見他筆下的數字如流水一般出來,一個人簡直能頂得上好幾個積年的賬房,看得薄荷驚歎不止,連桃華都有點出神。
手邊傳來輕輕一聲茶杯落到桌面上的微響,桃華驀然回神,見竟是沈數親手斟了茶來,連忙欠身道:“多謝王爺。”
沈數輕咳了一聲,臉上似乎有點發紅:“那天在宮裡——蔣姑娘似乎對承恩伯進上的玉雕有些興趣?”
桃華怔了一下。她當時是看了好幾眼,沒想到被沈數注意到了:“只是覺得有點眼熟……”
“聽說是承恩伯府開的當鋪裡收來的抵當之物。”
“是抵當的東西?”那就不可能是她那一塊了,畢竟靖海侯府還沒要去當東西的地步吧?
蟬衣在一旁爲鄔正斟茶,聞言心裡卻如同掀起了驚濤駭浪一般——原來王爺派人去打聽一塊玉的來歷,居然爲的是這位蔣姑娘?就爲了她在宮裡對那玉雕多看了幾眼,王爺就費心費力去打聽?
她不由自主地悄悄擡頭,看了看那對坐的兩人。陽光從窗戶進來,將兩人都嵌在了一圈寶光之中,看不清楚眉眼,但一高一矮,一修長一苗條,倒彷彿頗有些說不出的和諧。
“說是有個女子拿去抵押的。”畢竟那是于思睿開的當鋪,沈數的人手也不多,只打聽出這些來,至於那女子的身份就全然不知了。
“哦——”桃華輕輕吁了口氣,“多謝王爺了。我家原有一塊類似的舊物,後來流落出去,一直想找回來。在宮裡乍見時,還以爲是——現在看來不是了。”
“那東西是如何流落出去的?可知如今在哪裡?”沈數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或許我可以幫忙?”
桃華猶豫了一下:“這個——我也不知道……”繼母偷了親孃的陪嫁這種事,家醜不可外揚,“多謝王爺了,不過不必勞煩,我自己會想辦法的。”沈數就算是郡王,也不可能跑去靖海侯府把那玉雕要出來的。
不過他這一片關心,桃華倒是十分感激:“王爺大婚,蔣家沒什麼東西好送,只能再送西北軍五千包止血散。區區薄禮不成敬意,王爺別笑話。”
鄔正一心二用,一邊算着賬一邊還笑着接話道:“蔣姑娘這份賀禮可送到王爺心坎上了,哪裡會笑話呢。”老實說,他還是想讓郡王爺能納了蔣姑娘做側妃,只是王爺不肯鬆口,他倒不好自作主張。唉,若是定北侯在就好了,以舅舅的身份去跟蔣三老爺談談總是合適的,不比他只是一個幕僚,要出面都不夠身份。
桃華笑笑:“鄔先生這麼一說,我就不好意思了,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倒是王爺受了許多委屈。”現在想來沈數這個皇子也實在做得不易,爲了西北軍要受這樣的委屈,於家也實在太囂張了。
鄔正哈哈一笑,把最後一批數目字算完,寫下總數,拋了筆道:“若無蔣姑娘費心費力,又慨然相贈藥方,事情也不會這般順利。若這還算薄禮,這世上便找不到厚禮了。時已近午,蔣姑娘不如用了飯再回去?”
桃華看看天色果然不早了,便搖搖頭:“不必了,我還是回去的好。”
鄔正還想挽留,沈數卻已經起身道:“我送蔣姑娘出去。”未出閣的姑娘家這樣跑來已經容易落人口實了,怎麼還能再給她添麻煩。
看着蔣家馬車駛出側門,鄔正才低聲道:“王爺,其實——”
沈數堅決地擺了擺手:“先生不要說了。”
鄔正用恰好能讓他聽見的聲音“自言自語”地道:“若是無意,又何必次次都要來見呢……”聽說今天是蔣姑娘來對賬,就特地留在府裡,聽說蔣姑娘哪天進宮給太后請脈,就找藉口進宮去,哪怕進去了就是受皇后和太后的冷眼……
沈數苦笑了一下:“她過些日子就要回無錫了。”或許是越沒有希望就越眷戀?似乎就在他決定不求娶桃華做側妃之後,倒是越來越想看見她了。而且這看一眼或許就少一眼,等她回了無錫而他回了西北,那就真是天各一方,只怕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王爺——”蟬衣窺探着沈數的神情,細聲慢氣地道,“下頭人來問,崔府準備什麼時候來送嫁妝?”
本朝習俗,婚前數日,女方會將新娘的嫁妝裝箱送至男家,並請全福夫人以嫁妝鋪陳婚房,藉以祝福新娘婚後夫妻相得子女雙全。這個日期早則是婚前五日,最晚則是成親前的頭一天。沈數是郡王,宗人府自然會按制給王妃準備一批嫁妝,但崔家肯定還要給女兒添加的,總得要準備。
沈數微微皺了皺眉:“你去崔家問問,到時候安排着接下便是。崔家從福州過來,想來也不會有太多的東西。”遠了帶過來不方便,崔家到時候可能更多地陪嫁現銀及衣料首飾。不過他並不很關心,這都是崔秀婉的東西。
蟬衣低頭應了一聲:“那奴婢今日午後就去崔府。”
崔家現在當然也忙得如陀螺一般。雖說遠道而來,但在福州時崔夫人特意給女兒置辦的幾件傢俱都搬了來,尤其是一張千工牀,是上好的木頭,請了工匠做了兩年才做完。小心翼翼地從福州運了來,再過幾日便要運往郡王府去。
崔夫人心裡其實還有些遺憾。在她看來宗人府那邊置辦的嫁妝都不怎麼合心意,可是郡王娶妃是有規制的,所以她也只能想辦法再給女兒塞一些實用點的東西進去。
“你姐姐呢?”崔夫人忙得腳不沾地,一回頭看見崔幼婉正在幫着檢點送來的首飾,便問道。
崔幼婉頭也不擡地道:“在房間裡呢。姐姐害羞,一說嫁妝她就縮回去了。”說着,雙手捧起那頂郡王妃的珍珠翡翠冠,出神地看起來。
“仔細別把上頭的雉羽弄壞了。”崔夫人實在忙得不行,“這時候若壞了,拿回去修可就來不及了。”
崔幼婉眼裡閃過一絲陰霾,輕輕將翡翠冠放了下去,又低頭登記起別的首飾來。
珍珠翡翠冠的主人這時候卻在屋子裡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打轉,慌得銀硃張着手也不知怎麼辦纔好:“姑娘,姑娘您先坐下,別走了……”
崔秀婉抓着自己的裙襬,哪裡坐得下來:“怎麼辦,這個月的月事到現在都還沒有來……”
銀硃幾乎要哭出來了:“或許就是晚幾天呢?姑娘彆着急——”
“怎麼可能!”崔秀婉也要哭了,“我的月事一向準時,這個月都晚了十五天了。銀硃,我定是有了。這可怎麼辦!”她是不想嫁給沈數,可也沒想過要未婚先孕哪。
銀硃哪知道怎麼辦,她現在滿心想的都是:完蛋了完蛋了,我要死了。若是此事被崔夫人發現,崔秀婉也就罷了,她這個丫鬟是非被打死不可。
“姑娘,不然,不然奴婢去抓副打胎藥來吧……”崔夫人御下甚嚴,銀硃還是極偶爾地曾聽說過打胎藥這種東西,然而實際上究竟是些什麼藥組成的,她卻一無所知。
“不!”崔秀婉雖然並沒想過要有孕,但現在聽銀硃說到打胎藥,她卻本能地護住了小腹,“這,這是我和衛郎的骨肉!”
“姑娘,你是要嫁給郡王爺的……”銀硃快哭了,“若是郡王爺知道了——”恐怕一家子都要完了。
“不,我不要嫁給他!”崔秀婉堅決地反駁。
銀硃已經無力再跟她辯駁什麼了:“那現在怎麼辦,告訴夫人嗎?”夫人知道了,我就要死了。
崔秀婉大力搖頭:“不能告訴母親!母親一定會讓我打胎的。”
她在地下茫然地站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我要跟衛郎走!”
銀硃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姑娘,這不合規矩!衛家都沒有上門提親呢。”要有媒有聘才能成親,這個她還是知道的。
崔秀婉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聘爲妻,奔爲妾,無媒苟合,夫家完全可以不予接受,這也是她爲什麼一直以來都只是纏磨母親,卻沒有跟心上人私奔的原因。可是現在不同了——
“我有了衛郎的骨肉,衛家就是爲了這個孩子,也不能薄待了我。”崔秀婉堅決地握緊了手,“衛郎今年二十三了,仍舊不肯成親,衛家人都十分着急,若是知道我有了孩子,定然會看重的。”
銀硃哪有什麼主意,昏頭昏腦地道:“可,可如何走呢?”
“不是要隨駕去西苑圍獵嗎?”崔秀婉眼裡閃着光,“你去給衛郎送封信,讓他去西苑外頭接我。到時候我在山裡失蹤,皇上也不能怪罪父親。”西苑頗多野獸,失蹤之人定然會被視爲已經葬身獸吻,何況還是皇帝讓她們母女隨駕的,崔家就不算抗旨。
“那以後呢?”銀硃呆呆地道,“姑娘就不回家來了?”
“自然要回的。”崔秀婉胸有成竹地道,“安郡王總不可能再不娶妻。等他成了親,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就說當初被野獸追趕迷失方向,被人救了。”
“這能行嗎?”銀硃眼巴巴地看着她。
“自然能行。”崔秀婉自信地道,“父親母親總是疼愛我的,過幾年我與衛郎帶了孩兒回去,他們自然就會高興了。”
銀硃覺得這事兒好像不那麼簡單,但她一個丫鬟又能說出什麼更好的法子來呢?何況照崔秀婉這種法子,她還可以跟着一起逃走,若是讓崔夫人現在就知道崔秀婉有了身孕,非馬上打死她不可。
“但是——姑娘真的有身孕了嗎?”銀硃懷着最後一點兒希望問道,“若不然,我們悄悄去找個郎中診診脈吧?”
崔秀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就說我想出去散散心。”
崔夫人正在忙着,聽說崔秀婉要出門,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病都好了,也該收收心在家裡做做針線。雖說嫁衣是宗人府準備,可總也該給太后孝敬點什麼……”
崔幼婉笑嘻嘻地道:“哎呀,娘,皇家跟我們普通人家怎會一樣,又不是敬茶,哪裡還用孝敬什麼針線呢。再說姐姐這病剛好沒多久,就讓她出門疏散疏散吧。嫁妝的事,總不好讓姐姐自己來張羅,她留在家裡也不能做什麼呢。”
崔夫人嘆了口氣,摸摸小女兒的頭髮:“還是你懂事。罷了,讓她去吧。”
崔秀婉帶了銀硃出去,先找一家客棧,換梳了少婦的髮式,撿了一家醫館進去。坐堂的是個花白鬍子的老郎中,將她左右手都診過,有些沉吟:“娘子這脈有走珠之象,可並不明顯——敢問娘子,莫不是這個月月事未來?”
銀硃連連點頭:“可是有身孕了?”
老郎中見多了急於有孕的年輕婦人,捋着鬍子笑道:“娘子莫急。依娘子所說,即使現在有孕亦只有一月多些,脈象不顯,娘子再過二十日來,方好確診。”
再過二十天,人都在西苑了,別說那時候沒地方診脈,就是診了脈,怕也錯過了出逃的機會。崔秀婉沉吟一下,問道:“若是有孕,會有些什麼反應?”
“這卻因人而異。”老郎中耐心地回答,“有人會晨起嘔吐,有人忽喜食酸,有人見葷腥便作惡,各有不同,甚至也有人並無甚大不適。不過一般而言,總歸有些反應的。”
崔秀婉付了診金出去,又回了那家客棧換妝。銀硃憂心忡忡地道:“姑娘,這可怎麼辦?”
崔秀婉也是心亂如麻,半晌才道:“不管怎樣,你先給衛郎送信,做好準備。若是這些日子沒有反應——”她說到這裡忽然不吭聲了。若是沒有反應怎麼樣呢,就嫁給安郡王嗎?眼看她的婚期只剩下不到兩個月了,再不逃,就永遠沒有了機會。可若是逃,她卻又好像還沒有下定決心。
手不自覺地摸上了小腹。若是這裡面真已經有了個孩子,那倒好了,那樣,她就可以不必再猶豫,下定決心逃跑了。
時已近晚,小客棧裡開始做晚飯,一股子油煙味道順着風吹進了窗子。這小客棧簡陋,廚房裡端出來的飯食自然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不知用的是什麼不大新鮮的魚肉,撲面就是一股腥羶之氣。
銀硃都忍不住想掩起鼻子,崔秀婉反應更加強烈,嘩地一口就吐了出來。
“姑娘!”銀硃嚇得直叫,可這簡陋的房間裡,連口熱水都沒有。
崔秀婉彎着腰不停地吐,胸口難受極了,可她心裡反倒踏實了——她肯定是有孕了,那麼就只剩下一條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