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因爲在北京呆得太H,所以導致……嗯,大家懂的,偷懶了……所以今天只有三千字,明天大概也只有三千字,後天我們再恢復六千字好嗎
定北侯殷重巖從軍營回到定北侯府的時候已經天色將晚。他的馬才進侯府大門,就見女兒殷茹像只蝴蝶似的撲了過來:“爹——”
殷重巖年過四旬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是愛若掌上明珠,也顧不得別的,連忙下馬:“茹兒怎麼等在這裡,天晚風大。”
殷茹撇了撇嘴:“爹,你當我是京城裡嬌生慣養的小丫頭啊。”
定北侯府確實沒有嬌養的人,即使殷茹是全家人的心頭肉,也是打小就學些拳腳的,在西北這地方,會弓馬拳腳只有好處,因爲不知什麼時候或許就能救命。
“那這是有事兒找爹爹?”定北侯被搶白了一句也不生氣,依舊笑呵呵地問。不過,即使是在笑着,這個高大豪爽的漢子眉頭也皺着,眉心擰出了深深的川字紋。
“當然是有事兒。”殷茹嗤地笑了一聲,“娘只叫人去告訴爹爹,表兄帶着表嫂來了,可沒告訴爹爹,咱們這位王妃有多大本事吧?”
這的確是沒提過。定北侯夫人也不敢相信桃華所謂能夠令沒得病的人不再染病的說法,更不能現在就讓西北的人知道這疫病根本治不好,所以派去送信的人只說表少爺帶着王妃回來了,別的什麼都沒提。
“怎麼回事?”定北侯聽着女兒語氣不對,眉毛立刻擰得更緊了。這段日子他一邊要治疫,一邊要維持西北安定,一邊還要防着北蠻得到消息前來偷襲,饒是經過多少大風大浪的人,也有幾分心力交瘁了。此刻一聽女兒這意思,彷彿治疫的事兒又有所變化,頓時有幾分焦躁起來。
殷茹冷笑道:“表嫂說,這炭疽她治不好,天花也治不好。”
這消息十分糟糕,但也在定北侯預料之中,嘆了口氣道:“天花本是難治。只是——罷了,如此,真是西北的劫數到了,須立刻向皇上稟報,實在不成,現在就要把督州城未染病的人遷往關內。”
從前也有某處爆發天花的事兒,因疫情難遏,地方官員唯恐擴散開去,索性將發疫之地所有民衆都隔離開來,不管已病還是未病,皆行關禁,由他們自生自滅。甚至此事上報朝廷之後,朝廷也是默許的。
西北重關,朝廷更爲重視,斷然不能坐視天花疫情擴散的,說不定就要再行此法。然而督州城可不是什麼小村小鎮,若是全城民衆皆行關禁,那是上萬條人命,立刻就會引發動盪。
然而反過來說,正因督州民衆太多,倘若仍任他們自由流動,一旦有身攜天花之症的人逃至它處,也會引發疫情擴散。即以人數的十之一來計算,這疫情也將完全不可收拾,甚至整個國家都發起天花來也未可知。
殷重巖一想到這後果,頓時連回家看郡王外甥的心思都沒有了,翻身就要再上馬去:“駿兒去看看你母親和你媳婦,再跟你表弟說一聲,我這得立刻去處置此事,叫你表弟和蔣氏務必不要去疫區,天花可不是鬧着玩的。”
殷駿剛答應了一聲,殷茹就拉住了父親的馬繮:“爹,我還沒說完呢。表嫂說她一定要去疫區,一則要查出那炭疽病的什麼污染區域,二則——她說她治不好天花,可是能讓沒得天花的人都不得天花。”
最後一句話殷茹說得一臉譏刺。自來也沒聽說過這樣的事,你連天花都治不好,還說什麼能讓人不得天花?
定北侯才聽了頭一句就忍不住要發怒:“胡鬧!徵明沒出過天花,萬一染病回來傳給他如何是好?”老實說吧,外甥媳婦非要胡鬧,死就死了,可不能把外甥染上病,那可是他妹妹唯一的骨肉!
不過聽到最後一句,定北侯的話說到一半又斷了:“什麼?她能讓人不得天花?”
“是啊。”殷茹嗤笑,“爹,你說這是不是癡人說夢?”
殷駿在旁邊也忍不住搖頭。這蔣氏,拿沈數的眼疾來弄些花樣也就罷了,畢竟那個雖然有些古怪,到底也不妨礙什麼。可現在這是天花,關係到整個西北成千累萬條性命,豈是兒戲!
他望向父親,預備着如果父親大怒就先勸一下。蔣氏雖然糊塗,總歸是沈數自己挑中的人,就算看在沈數面上,只當蔣氏在說夢話好了,疫區還是不能讓她去,倘若沈數看不好自己媳婦,大不了定北侯府看着她——府裡上下都是會拳腳的下人,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南方女子想來沒什麼難的。
然而殷駿將目光轉向定北侯,卻發現殷重巖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不像是大怒,倒像是想起了什麼,既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驚喜似的。
“爹爹——”殷茹也覺得父親神色古怪,小心地喚了一聲,有些撒嬌地道,“你倒是管管表嫂啊,難道就由着她這樣胡鬧,帶累了表哥如何是好?”
殷重巖卻擺了擺手,竟像是對女兒的話不大耐煩聽似的打斷了她:“她說,能讓人不得天花?”
“是啊。”殷茹略有點不快,“爹你不會相信了吧?哪兒有這種法子?”
她話猶未落,殷重巖卻已經將馬繮甩給了來的小廝,“你表嫂在哪裡?”
殷茹張了張嘴,眼看着殷重巖大步流星就往內院去了,不由得呆住:“爹——”
殷重巖這會兒卻根本聽不見女兒在說什麼了。方纔女兒說的那些話,讓他忽然想起小時候他曾經在軍營裡見過的一個老郎中。
那老郎中原是西南一帶的人,聽說在當地還是個頗有名氣的行醫世家後人,卻因治死了當地官員的兒女,被指爲庸醫謀名,致害人命,全家都被髮配到西北來充軍。因水土不服,一家子都死在路上,只有這老郎中支持到了西北。
因他有些醫術,老定北侯將他調到軍營之中,殷重巖那時才十一二歲,跟着父親出入軍營,有一回從馬上跌下將腳踝扭傷,被送到那老郎中處診治,這才認得了他。
老郎中平日裡沉默寡言,或許因殷重巖那時候只是個半大孩子,纔跟他多說了幾句話。一來二去的,兩人說不上忘年之交,卻也時常能說幾句。
那年年關,天氣極冷,軍營裡不少人患了風寒。老郎中整日忙碌,還抽出空閒去給妻兒上墳,結果正月未過,他就病倒了。
他年紀已在六旬以外,千里迢迢流放至西北,身子其實已經被掏了個半空,只有那一口氣吊着,平日裡不顯罷了。這一次他自己也染了風寒,便是來勢洶洶,躺下就再起不來了。
病勢雖沉重,他神智卻清醒,第一次向前來探望的殷重巖說起了他的往事。他說他當初獲罪,是因爲給當地官員家中未得天花的孩兒施了防痘之術,結果那家四個孩子活下來兩個,可是唯一的獨子卻夭折了。
那防痘之術,殷重巖聽來驚心動魄,竟然是用天花病人身上所出之痘漿,讓未病的孩子先染上天花,生一場病。
殷重巖彼時只當這老郎中是個瘋子,即使老郎中說他家中有三個孫兒,皆用此法,都活了下來,他也難以相信。
不過,他還記得老郎中臨終時說過的話:天花之症,一經得過便終身不再得,可見其中必有些道理。我爲三個孫兒施了防痘之術後,自以爲已經得了萬全的法子,急於求成施於他人之身,以致有此結果,說來也是活該。蓋因行醫之人,不可不慎之又慎之故。然而此法必有可取之處,只可惜我不能盡其所妙,否則必可造福於天下。如今身死,不敢有怨,所憾者妻兒無辜,被我所累。更憾者三個孫兒皆死於此,竟不能證明防痘之術實在有效,致令後人不敢繼續嘗試。
老郎中說完這番話就再不吭聲了。或許他也看出殷重巖根本不相信他,所以就不肯再多說,一直到死,他都是沉默的。
也許正是因爲太過匪夷所思,殷重巖反而把這番話一直記在心裡。此時此刻他聽到蔣氏竟說能令人不再染上天花,腦海裡便忽地浮起了當年老郎中的一番話來——難道說,真有這樣的法子?又或者蔣氏也跟這老郎中一樣,乃是異想天開?
殷重岩心中翻滾,面上不顯,大步進了正院。一進屋子,便見許久未見的外甥沈數,極少見地穿了一件檀色袍子,正陪着定北侯太夫人說話。而下首椅子上坐了個穿桃紅襖子的女子,面含微笑聽着。
“舅父!”沈數連忙起身。
“不用那些禮。”殷重巖一擺手止住拿了拜墊來的丫鬟,自己大步上前,用力在沈數肩上拍了一下,“看起來氣色不錯。”
“讓舅父掛念了。”沈數回手去拉住那跟着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女子,“舅父,這是桃華。”
殷重巖打量着這個高挑個兒的女子,開口就道:“茹兒說,你自稱能讓人不再染天花之症?”
這話問得不大客氣。殷重巖本就生得高大,平日風裡來雨裡去的臉色黎黑,說起話來又是中氣十足,這般居高臨下地一站,放開嗓門能把膽子小的女孩兒都嚇哭。然而面前這女子卻只是微微一笑,福身行了個禮:“舅父回來得正好,正要跟舅父商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