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死了三個字從吳才人口中說出來,周圍便有人小聲驚呼起來。
太后半閉着眼睛倚在座位上,微微皺了皺眉。她知道吳才人說的話都是皇后示意的,不由得有些心煩。這些日子她也觀察過桃華,若說像夏氏,其實也沒有多像,不過是從側面某個角度看上去輪廓有個六七分相似罷了,但再稍稍一轉頭,立刻就不像了。
尤其夏氏是個柔弱的,未語先笑,說得一口吳儂軟語,整個人就似那湖裡的菱花,清秀嬌弱,讓人見了就心憐。可蔣家這個丫頭,生得明豔照人,眉宇之間還隱隱透着英氣,縱然是低眉垂目的時候也是神色冷淡腰背筆直。雖也是南方人,可說話的口氣乾淨利落,有些北方人的爽利,跟夏氏完全不一樣。
爲了這麼一個實在並不太相似的人,皇后實在是太急於出手了。這個侄女位居中宮十年,沒養出母儀天下的雍榮來,倒是暴露了內裡那衝動急躁的本性。
說起來,太后不是不遺憾的。皇帝登基之時,於家其實還有一個女兒,排行第九,比皇后小兩歲,當時才十四。那個孩子比皇后更穩當,只是年紀太小些,實在不宜立刻成婚。
於家當時只怕夏氏被立爲皇后,此後再要廢后就太麻煩了,因此便選了正適齡的皇后。其實夏氏孃家無人,他們完全可以讓她先在中宮坐兩年,等於九娘年紀大些,再設法廢后的。
就爲了要元后的位置,避免廢后的麻煩,便選瞭如今的皇后。結果在孃家做姑娘的時候瞧着還好,如今受了十年冷落,本性就完全暴露出來了。爲了避免一個能解決的麻煩,卻惹下了這個沒法解決的麻煩,太后如今真覺得,實在是不划算。
果然,吳才人一說完,皇后就冷了臉:“此話當真?”
太后忍不住就想嘆口氣。就算這事是真的,又能怎麼樣呢?皇后難道能證明桃華現在替太后按揉的穴位有害嗎?無據而責,只能讓皇后顯得無知而蠻橫。更何況,蔣家這個丫頭,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吳才人連連點頭:“妾以性命擔保,是真的!”說着,她便擔憂地看向桃華,“蔣姑娘,你這偏方,可靠得住?”
桃華手上絲毫不停,彷彿根本沒聽見吳才人說什麼,直到她點名道姓地問了,才淡淡回答:“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吳才人家中的媽媽是福薄,且愚蠢,纔會鬼使神差地聽了庸醫之語,丟了性命。太后卻是鳳體,福緣深厚,豈是吳才人家中下人可比。吳才人莫不成覺得,太后也跟你家的媽媽一般無知無識?”
果然如此。太后微微張開眼睛,瞥了一眼桃華。她就知道這丫頭是個口齒伶俐的,皇后這樣無憑無據的攻擊,根本傷不到她分毫,倒是吳才人要倒黴了。
吳才人已經連忙離座下跪:“妾萬不敢有此心思,只是關切太后鳳體,生恐醫治不當有所損傷,太后明鑑。”
太后擡了擡眼皮:“以後若是不懂,就不要隨意開口。起來吧。”
吳才人一張雪白的臉脹得血紅,旁邊有幾個嬪妃已經掩着口在偷偷地笑了。幸而忽然響起的牛角號聲解救了她,青玉歡喜地道:“太后,狩獵結束了。”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都往下方看去。只見衆人流水般從樹林裡撤出來,而平地上早已經排開一溜小山丘般的獵物堆,其中有兩堆特別地高。太后也不得欠身眯着眼睛看去:“哪些是八郎的獵物?”
於三少奶奶便笑道:“最高的那兩堆看起來差不多,其中定有一堆是八郎的。”她是武將之女,也跟着父親打過獵,獵物多少倒是一眼便知。這兩堆獵物不但數量差不多,質量也差不多,看起來不分上下的樣子。
太后微微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雖說沒能獨佔鰲頭,但至少也是並列第一,也足夠之後於閣老將他提拔起來了。
這念頭尚未轉完,就聽一片合噪之聲,衆人擡眼看去,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兩名兵丁扛着一頭白額大虎,從林中吃力地走了出來。
“這,這虎是誰射的?”太后頓時睜大了眼睛。若是於銳射的,那就足以鎮住全場了。
可惜還沒有人回答,就見一匹黑馬從林中踏出,馬背上的人紅衣獵獵,背弓腰刀,神態怡然地跟在扛着老虎的兵丁後頭,正是沈數。而另一邊,於銳卻是空着雙手出來,胯-下馬一副萎靡之態,於銳的雙眼則是一直狠狠盯着沈數。
如此一來,這虎究竟是誰射的,便一目瞭然了。
太后看着兩名兵丁將那頭大虎放到最高的兩個獵物堆中左邊的那個頂端,臉色便陰沉了下來。沈數不但射得獵物的數量最多,還有一頭虎,那今日出類拔萃獨佔鰲頭的,當然就是他了。
皇帝也去林中轉了一圈,不過只得了一頭羊和幾隻野雞兔子。但他本意也不在獵獲上,此刻已經帶着人出來,在空地上察看衆人的獵物了。
見沈數獵得這頭猛虎,皇帝頓時笑了,只是這笑容並不明顯,至少遠在山坡上的太后看不清楚:“四皇弟果然勇猛。”
滿身大汗的一衆侍衛和勳貴子弟們都無話可說。有幾個眼睛尖的已經看見,沈數這一堆獵物,只只都是被射中了眼睛,略小些的獵物,甚至是箭透雙眼。單是這手箭術,他們就不敢說自己能做得到。
“今日射獵,看來是四皇弟奪得頭籌了。”皇帝笑着,又指了指另一堆獵物,“這是誰的?”
“回皇上,是於指揮使的獵物。”旁邊早有人諂媚地回答。
“哦?於指揮使當是第二。”皇帝哈哈笑着,像是心情很好,“這獵物也是極多的。”
這一會兒,已經有人將衆人的獵物計數排行,挑出了前十名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侍衛,只有曹鳴勉強掛了個第十,這是因爲他射到了一頭狼。而排在他後面的那名侍衛獵物其實比他多,但沒有射到狼虎等兇獸,就只能屈居其後了。
這也是給勳貴子弟們爭了臉面,有些也想在皇帝面前露臉的不免嫉妒,卻也有人高興,圍着曹鳴慶祝起來。而得了名次的侍衛們也都有人前來道賀,當即場面就熱鬧起來。皇帝看得高興,揮手道:“今日凡得獵物在十隻以上的,朕都有賞!”
只說十隻以上,沒說是大是小,如此一來倒有半數都能得賞,頓時歡聲動地。
一片歡喜之中,太后等人也從山坡上走了下來,皇帝便笑道:“四皇弟既奪得頭籌,就由四皇弟先挑彩頭。”一擺手,那十個捧了彩頭的太監便跑出來,一片珠光寶氣地擺在了衆人眼前。
沈數翻身下馬。本朝親王郡王例穿大紅,但因先帝子嗣少,朝堂上很久都沒見大紅色常服了。今日沈數穿的勁裝上還繡着金線寸蟒紋,在午後的豔陽下閃閃發亮。
他膚色略深,原是不合京城審美的,京城裡的人,偏好白皙的膚色,這樣大紅的顏色多是女子們穿,男子縱然穿紅,也是檀色或棗紅色之類。然而此時此刻,這樣烈火般的顏色穿在沈數身上,襯着他微汗的面龐,勾勒出寬肩細腰長腿修臂的身材,卻是格外地意氣風發,令人眩目。
崔秀婉隱在人羣裡,怔怔地看着。沈數左肩披着一塊褐色皮甲,背後又繫了一條大紅色短披風,披風邊角上同樣繡着金線寸蟒紋,從馬上翻身而下的時候,披風飛揚,如同紅雲一般,映着陽光金鱗閃爍、威風凜凜。
忽然之間,崔秀婉覺得這個男子完全不是之前她印象裡那個野氣的西北人了。銀硃原在她面前說過沈數英武,她只覺得可笑——進了京城一事無成,整日只在外頭無所事事地亂轉,還屢次往她家裡跑,只爲着見她一面。這樣的男子,有什麼出息,又算得什麼英武呢。
可是到了這時候,她才突然發覺,銀硃並沒有說錯,沈數的確是個英武之人,甚至就連之前她覺得太過粗獷的臉龐,也變得俊美起來。可是,如今沈數已經不再來崔家,甚至宗人府來下婚期的時候,他都沒有出現。而她,也已經有了別人的骨肉。
崔秀婉下意識地將手蓋在自己腹部。不知怎麼的,她覺得有點無力,似乎需要這個孩子來給她點勇氣。信已經送了出去,心上人已經在南苑外面等着她,私奔勢在必行。可,若是沒有這個孩子,她說不定……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崔秀婉混亂的思緒。於銳大步上向:“皇上,臣請與安郡王再比試一場!”
沈數已經走到了捧彩頭的太監們面前,聞言把剛擡起來的手又放了下去。皇帝也有點驚訝:“於卿這是要……”
於銳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死都咽不下去。他覺得自己也有獵虎之能,偏偏那倒黴的馬拖了後腿!沈數那匹烏雲蓋雪據說是從西北帶來的,那樣的馬經過戰陣,故能不畏猛獸,如果當時是他騎着那匹馬,那他一定能射殺猛虎!那樣,力壓全場的人就是他了。
“狩獵之事,未必只是弓馬嫺熟便可。萬一事發突然,無弓無馬,又當如何?”於銳提起拳頭晃了晃,“因此拳腳功夫也是極要緊的,臣請與安郡王一較拳腳。若是臣僥倖取勝,只要安郡王讓臣第一個取彩便可。若是安郡王勝,臣便將自己應取的彩頭讓與安郡王。”
沈數靜靜聽完,嗤笑了一聲。皇帝轉頭看着他:“四皇弟,於卿欲與你再比一場,你可願意?”
“臣弟不願。”沈數開口就拒絕了。
於銳頓時精神一振:“怎麼,王爺不敢嗎?”果然是拳腳功夫不行吧?
沈數擡起下巴,輕蔑地看着他:“非是本王不敢,而是於指揮使太會算賬。今日皇上有言在先,以所得獵物計勝。本王獵得猛虎,已經遠居於指揮使之上,無論再比什麼,這彩頭都該由我先取。於指揮使要本王讓出奪彩之名,卻不拿相應的彩頭來換,難道是想空手套白狼不成?”
於銳大聲道:“臣說了,王爺若勝,便將我那份彩頭拿去。”
沈數嗤笑道:“奪彩之事,乃以名次分上下,我已是勝者,誰在乎是一份還是兩份?除非這十份彩頭都歸了我,否則取一取二,有何分別?且這彩頭是皇上爲射獵準備的,並不曾提過還要比什麼拳腳。於指揮使欲以己以長攻人之短,卻連大注都不敢下,可真是英雄了得!”
於銳被他說得臉都紅了。誰都知道他是天生神力,十二衛中也有些人拳腳功夫並不遜於他,只是力氣不及的,此刻便都相互使着眼色,擠眉弄眼起來,顯然都是附和沈數的。
“那王爺想要什麼賭注?”於銳目光望向太后,“不然,臣請太后再出彩頭?”
沈數笑得更輕蔑了:“於指揮使,皇上請太后出了彩頭,你也要效法嗎?”
效法皇帝?這是說他於銳敢自比皇帝?於銳的臉頓時青了。
“臣絕無此意!”於銳連忙向皇帝拱手,“臣方纔是一時着急,失言了。”
皇帝不很在意地擺了擺手:“朕知道於卿並非無禮之人。四皇弟,你方纔的話不妥。”
沈數目光在於銳身上轉了一圈,懶懶地道:“皇上說的是。其實臣弟也不想跟於指揮使比什麼拳腳。他能拿得出什麼彩頭,難道拿他的金吾衛指揮使來賭嗎?”
這話說得極是輕蔑了,於銳頓時跳了起來:“有何不可!”
皇帝皺起了眉頭:“於卿!”隨即有些不悅地看了沈數一眼,“四皇弟,不可妄言。於卿若拿了他的指揮使來做彩頭,你要拿什麼出來才能與他相抵?真是胡鬧!”
沈數笑道:“其實臣弟也有東西可抵的,譬如說,臣弟的郡王府。不過,既然皇上不許,那就算了吧。說起來,於指揮使若是輸了,這金吾衛指揮使他即便不讓出來,也坐不穩當了,何苦呢。就當臣弟拳腳上不如他就是了。”
他這一番話,說是認輸,其實分明是狂傲。於銳只覺得一股子火氣直衝到頭頂,當即大聲道:“我賭了!”拿郡王府來賭一個金吾衛指揮使,其實也算得上相當了。
安郡王府雖然修繕的時候被偷工減料了,但也值得幾萬兩銀子。更何況那是沈數的臉面,若是被人贏了去,朝中自然不會再給他重建一座,到時候堂堂的郡王連個正經王府都沒有,其實就像不穿衣裳上街一樣了。
於銳想到倘若將這郡王府贏過來的結果,就覺得一陣興奮。他覺得沈數這樣進進退退的,其實是根本不敢跟他比的。沈數就是覺得他不敢拿自己的前程來賭,所以才說這樣的風涼話。若是他今天不賭,就會被人視爲不敢,到時候在金吾衛裡也免不了總被人揹後指點。反過來,如果他贏了沈數,那麼今日沈數在射獵上出的風頭就會被盡數抹去,不單他將來總領十二衛別人無話可說,還能用那座郡王府讓所有人都記得他今日的風光!
皇帝的眉頭皺着,彷彿很不願意的樣子:“於卿,此事不可玩笑。如今當着這許多人,萬一你——朕看還是算了吧。”
於銳覺得一口氣哽得難受,皇帝這是不相信他能勝過沈數?若是今日他不賭這一局,以後京城裡怕不都要說他於銳不如安郡王了。
“請皇上准許,臣必要與安郡王再比一局!”於銳單膝跪地,對皇帝抱拳,“若臣敗,則立刻離開金吾衛。若是安郡王敗,臣也不敢要郡王府,只要安郡王親口承認技不如人就是了!”
他這是以退爲進。果然沈數立刻道:“本王難道輸不起不成?你若勝了,郡王府從此就改姓於了!”他說完之後,眉宇間卻又掠過一絲不確定的神色,彷彿有點後悔方纔衝口而出的話。
於銳陡然間心裡就踏實了,胸膛挺得更高,大聲道:“安郡王既然如此說,我們擊掌爲誓!”
沈數眉毛微微皺了皺,猶豫了一下,但於銳已經伸出了手掌,於是他終於也伸出手來,與於銳相擊了一下。
皇帝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朕在這裡,太后和皇后也在,還有衆官員們都可爲證。來人,給於卿和安郡王讓出空地來。”
狩獵過後還要比拳腳,一衆女眷們都有些興致勃勃。但有幾個人卻心神不定起來。
於閣老夫人就覺得心裡有點不安。她是知道於閣老對於銳抱了多大期望的,偏偏今日於閣老因年老未曾隨駕,否則,閣老夫人覺得他一定會阻止的,畢竟於銳這個賭注,賭的不僅是他自己的前程,也是於家的利益。但皇帝在場,自然沒有她一個女人家說話的份兒,她只能轉頭低聲問自己的兒媳:“你看八郎有幾成把握?我覺得——安郡王能射虎,這……”
於三少奶奶別的不行,於武學上卻還是懂一些的,便道:“弓馬嫺熟,未必拳腳就好。安郡王的箭法是極好的了,定然在西北苦練過。不過八郎天生神力,若近身相搏,卻是佔了便宜的。”
這番話說得中肯,閣老夫人鬆了口氣,連太后和皇后也都放鬆了些。可一邊的崔夫人就緊張了起來。萬一沈數把郡王府都輸了,日後就成了京城裡的笑柄。看剛纔皇帝的態度,顯然是想幫着於銳的,若是沈數敗了,這郡王府肯定是保不住的,那他們崔家把女兒嫁到哪裡去?豈不也一樣要被人所笑嗎?
崔夫人心裡亂糟糟的,忽然發覺自己的衣襟被小女兒緊緊抓着,崔幼婉目光緊盯着前方,一臉緊張。倒是崔秀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目光發直。
崔秀婉的模樣,桃華也注意到了。昨天她就覺得崔秀婉哪裡有點不對勁,今兒在這裡坐了一上午,她已經發現崔秀婉悄悄地吃了十幾顆醃梅。
既是太后觀獵,自然少不了要備上茶點。崔夫人母女總是安郡王的岳家,面前的東西雖不如皇后和太后,也有四樣點心四樣乾鮮果品,其中有一樣名爲金乳酥,乃是加入牛乳製成,位份低的嬪妃和命婦們都分不到呢。
然而這東西有個毛病,就是冷了之後有股子奶腥味。這味兒若是喜歡吃的人自然不覺得,若是不愛吃的,就會覺得有些羶腥了。桃華看見崔夫人拿了兩塊分給兩個女兒,顯然這東西應該是姐妹兩個都喜歡的。然而崔秀婉接過去之後,只用帕子託着往脣邊湊湊做了個樣子,就趁着崔夫人轉頭的工夫,飛快地塞給了身邊的丫鬟。不僅如此,她臉上還露出過一種厭惡的表情,之後就立刻連吃了幾枚醃果。那醃果的味兒桃華聞得出來,是醃梅。而席上的乾鮮果品中,並沒有準備醃梅。
出來隨駕,還要自帶醃梅。對平日裡愛吃的點心避之唯恐不及,似乎還有噁心欲嘔的反應。這些綜合在一起,只能讓桃華想到一件事——崔秀婉,是不是有孕了?
一念及此,桃華就很想去問問鄔正,那次她讓三七把消息漏給他,他究竟有沒有告訴沈數,又有沒有去查過崔秀婉的底細?難道說他沒聽明白,還是沈數不願節外生枝,只想把先帝定下的這件婚事完成,哪怕日後同牀異夢?但現在崔秀婉可能已經懷孕了,難道她還敢正常出嫁?
桃華算了算,從那日在茶樓裡看見崔秀婉到現在有一個多月,要說出現了妊娠反應也算正常。但崔秀婉還有將近一個月才成親,到時候她過門就有兩個月的身孕,難道到時候準備用早產來搪塞沈數?
如果是那樣,她就不能坐視不理了。崔秀婉不願意嫁給沈數,追求自由的愛情,這是她的權力,但她沒有權力混淆沈數的子嗣,讓他給別的男人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