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華一句話說出來,魯璇頭一個就叫了出來:“吃瓜與腿疼何干!”
魯顯和魯夫人臉上也都露出懷疑的神色來。自來只聽說吃瓜多了會腹瀉,可沒聽說還會吃出腿疼來。
桃華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道:“寒瓜、甜瓜,皆屬生冷食物,雖然可以清熱止渴,但多食就會傷脾助溼,甚至損及腰腿。老夫人是北方人,身體尤健,因此食瓜並無腹瀉之症。但也正因如此,不免食用過多,多年下來,便致傷身。可見前朝末年□□飛所著《三元參贊延壽書》,就有爲避暑食瓜過多,秋後便覺腰腿痛,活動受限之病例。”
魯家人面面相覷。這說法真是聞所未聞,可人家連病例載於何書都說得清清楚楚,真是不信都不行了。魯顯只得拱手道:“那請蔣姑娘開方。”
旁邊早有丫鬟捧上紙筆來,魯顯就見這位蔣姑娘提起筆來一揮而就,總共就一行字:瓜皮煎湯,日服二次。
魯顯覺得自己眼珠子都要瞪掉出來:“這是什麼方子?”拿着魯家玩笑嗎?就用瓜皮煎湯,就能治好幾個太醫都治不好的腰腿疼?
桃華笑了笑:“這只是第一步。之前的人治不好,是因爲沒有找到癥結所在。這瓜皮煎湯服十日,老夫人的情況就會大爲好轉,之後再用藥慢慢調養——這是因爲老夫人多年來飲食上都少些節制,乃是積症了。算一算,總要至少吃三個月的藥才能調養回來,且日後亦不可再恣意飲食了。”
魯顯還在半信半疑,魯老夫人卻忍不住,一迭連聲地叫人快去煎藥,她實在是被折騰得不行了。雖說農家出身,但自小身強體健,飲食香甜,行動自如,就是下地幹活也沒覺得怎樣。誰知到了老,正是跟着兒子享福的時候倒生起病來,才知道這疾病纏身之苦,實在更甚於田間勞作。
下人亂紛紛找瓜皮去了。這玩藝兒夏天成堆成垛的,剛開春的時候可不好找。桃華也就笑着起身:“先吃十天,之後我再過來,那時候診了脈才能再開方子。”
雖然心裡對瓜皮的效果抱着極大的懷疑,魯夫人還是親自把人直送到門口,看着上了馬車才轉回來。這可不是對郎中,而是對未來的郡王妃的禮節,而且這位郡王妃人是走了,還用一味瓜皮把魯家上下攪了個亂糟糟,魯夫人都有點懷疑,郡王妃是不是專門來報復的。
瓜皮的事的確把魯家上下難爲了個夠。最後還是一個外門上跑腿的小廝說鄉下人家夏日裡就弄些瓜菜葫豆之類的曬乾,能吃一冬一春,或許就有人曬了瓜皮也說不定。
這一句話提醒了魯家的管事,立刻親自騎馬飛奔去郊外的田莊上到處問,自家莊子上沒有就腆着臉去附近莊子上找,竟真被他找到了一筐曬乾的寒瓜皮。原是這幾家人都是種寒瓜的,好的自然都賣出去了,偶爾有些長得不好的纔拿來給孩子解解饞。瓜瓤吃完,瓜皮也捨不得丟,曬乾了收起來,據說還能當菜炒了吃。
管事把幾家人曬的瓜皮都收了來,立刻就飛馬再送回來,已經是第二天午後了。魯老夫人早等得不耐煩,立刻就叫丫鬟去熬了湯來咕嚕嚕灌下去,這才罷休。
魯璇一直陪在家裡,一會兒疑心桃華是騙人,一會兒又想起婆家新添的那個通房丫鬟再罵上幾句,魯夫人勸她回去,她又不聽。惹得魯夫人也是一肚子的氣,看着婆母喝了那瓜皮湯,索性也不管女兒,甩手回自己房裡了。
她在房裡坐了沒片刻,就見魯顯沉着臉回來了,跟在後頭的丫鬟一個勁地衝她使眼色,以口形說了一句話。
魯夫人看得明白,這丫鬟是說魯顯回來沒去魯老夫人處。魯顯孝順,每日從衙門回來無論多累,第一件事必是去魯老夫人處問安,之後纔會回來換衣裳。今日居然連魯老夫人處都沒去,可見是有什麼大事了。
丫鬟捧上茶來,便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魯夫人親自過去給魯顯脫下外頭官服,一面問道:“老爺這是怎麼了?”
魯顯臉色沉得好像能刮下層霜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吭聲,過了許久見房中並無外人,這才拉了魯夫人的手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如今閣老這是要做什麼了。”
他一張嘴就提起於閣老,倒把魯夫人嚇了一跳,忙到門口叫心腹丫鬟守住了門,這才進來問道:“閣老做了什麼?”
魯顯滿肚子的心事,在外頭不敢跟同僚們說,也就只有魯夫人這個枕邊人能說說話了,猶豫片刻還是道:“我得了個消息,山東那邊被殺的兩個縣令,不但是瞞着災情不上報,還要按豐年收稅,收不上來的就抓到牢裡去,所以才逼得百姓反了。這裡頭其實——半點都沒有什麼紅蓮教的事兒。紅蓮教在當地是有,可據說只是教人念什麼經求福壽的,並沒造反的話。”
饒是魯夫人也懂點朝政上的事,聽見這話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略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才問道:“那——”那又怎麼樣呢?
魯顯看她沒明白,拉着她的手緊了緊:“紅蓮教的話,是閣老讓人放出去的!那消息其實早在年前就遞上來了,閣老直壓到年後才讓人報到皇上面前的。”
魯夫人大吃一驚:“這,這是欺——”這是欺君哪!
不過她說了一個字,又覺得沒什麼意思了。皇上能被立爲太子,能登基爲帝,都是倚了太后和於家的勢,所以這半個朝堂都是於家的勢力,皇帝反而要退一射之地了。十年來都是如此,要說欺君——嗯,至少於閣老一直都有意無意地壓着皇帝,且官員們對皇帝哪可能真的一字謊言都沒有呢?對於閣老說什麼欺君,真是沒什麼意思。
魯顯臉上有些茫然:“這,這不僅僅是欺君啊……”要說瞞着皇帝什麼事,或者有時候逆着皇帝的意思來,這種事他也不是沒做過。皇帝年輕,又不知道下頭的疾苦,多少事不得指望着閣老以大局爲重,判斷處置呢?
就譬如說上回皇帝要封的那個藥師,明明是先帝都厭棄的人,皇帝再封起來,可算什麼呢?不就是爲了宮裡蔣婕妤落胎,皇后有些嫌疑,皇帝就格外的提拔蔣家,給蔣婕妤撐腰麼。可是若長子非嫡,將來多少麻煩,皇帝就沒想到了。
總之,自魯顯入了於黨之後,他一直覺得自己沒跟錯人。雖然也總聽到有人說於家囂張,以臣欺君,但在他看來,於閣老處置政事極有能爲,比年輕的皇帝強多了。爲天下計,是把朝政交給有經驗有能力的老臣好呢,還是讓皇帝毫無經驗地亂衝亂撞好呢?這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然而這次這件事,可真叫魯顯有些看不明白了。
“閣老把於銳派出去,是去平紅蓮教的反叛的。這,這可是大開殺戒的事啊!”若是官吏瞞報災情的消息年前就報上來,皇帝立刻派人去處置,或許不會釀成後來那麼大的事兒。然而現在,一個官逼民反已經變成紅蓮教別有用心藉機造反,那這掉的人頭可就少不了。
魯夫人半天才明白過來:“老爺是說,於閣老這是——是有意的?”
魯顯直直地看着她,嘴脣動了動,不知說什麼好。
開始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壓根不願意相信,可是想到於銳帶兵出去,他就不能不動搖了。別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知道,於閣老曾經在陸大將軍離京之前請他喝過酒,聽說是想把一個孫女嫁給陸大將軍的小兒子,但是被陸大將軍以孩子太小不知賢愚,恐怕貿然訂下會耽誤了於家姑娘爲由,婉言謝絕了。
這事兒魯顯多少猜到了,於閣老要跟陸大將軍聯姻是假的,想讓他提拔於銳纔是真的。畢竟陸大將軍這人的脾氣人人皆知,明擺着是除了抗倭保民之外什麼都不問的,所以皇帝用他才用得放心。
但是之後於銳一直沒動靜,也就是說陸大將軍不但婉拒了親事,連於銳也不肯帶到自己軍中了。
若說別的衛所,於閣老也不是不能把人塞進去,但現在除了東南西北二地之外,並沒什麼戰事,各衛所都有點無所事事,於銳去了也沒什麼功勞可立,反而就此遠離了京城,再想回來就難了。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來了紅蓮教煽動災民造反的事兒,於銳逮住這個機會,就披掛出征了。如此,等他平叛回來,一個功勞是跑不了的。到時候能去哪裡,就看於閣老使勁了。
當時魯顯覺得這法子不錯,煽動災民造反,這必須殺!尤其是還敢傳什麼皇上繼位不正的話,不殺難道留着過年嗎?
然而當時的念頭,放到今天來就只覺得後背上冒冷氣。放出假消息,把官逼民反說成蓄意造反,於閣老——這是打算用百姓的頸血來給於銳染一個軍功嗎?於閣老,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
這件事簡直就像一根棍子,結結實實打在魯顯頭上,把他打得有點懵了。
魯夫人看丈夫臉色都發白,嚇得趕緊給他拍背撫胸,又端起已經不太燙的茶來:“老爺快喝一口定定神。”
魯顯茫然地接過去喝了一口,是涼是熱也沒怎麼品得出來:“你說,閣老怎麼能——這麼忍心呢?”他是農戶出身,雖然家裡還算是過得去,但很知道那些連田地都沒有的佃農過得有多辛苦,一個天災可能就要家破人亡。現在已經是天災了,不但不撫卹,還要給他們扣上造反的罪名嗎?這個,這個不可能是於閣老做的事吧?
魯夫人試探着道:“或許閣老也是被下頭人矇蔽了?”
魯顯看着妻子不說話,魯夫人就只能苦笑。也是,消息都是於閣老從年前壓到年後的,說他被矇蔽了,鬼才信呢。
夫妻兩個面對面坐了一會兒,魯顯才無精打采地道:“我去給母親請安。”
魯夫人瞧着他出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她還是瞭解丈夫的,魯顯熱衷宦途,平日裡也和光同塵做些不很地道的事兒,但爲惡的膽子卻是沒有,公事上也勤謹能幹,尤其是他對於閣老在前朝大膽扶持先帝,並在之後協助先帝治理天下的事兒十分推崇,不然於黨裡想做這個右侍郎的人多的是,於閣老怎麼就提拔了魯顯呢?
然而當初越是推崇,現在大概就越是震驚?魯夫人再搖搖頭,她是知道魯顯沒有爲惡的膽量,但還真不知道他心裡還藏着這麼一小塊脆弱的地方,竟然對那些農人還有如此的感情。
魯夫人坐了半天,也不知道這事兒自己能做點什麼。她是官宦出身,對朝廷上的事是知道些的,於閣老幹的這事兒,既不是前無古人,也不是後無來者,可是於閣老本人之前又確實是沒做過類似的事兒。現在突然這樣,究竟是於閣老僞裝多年終於露出了本性,還是他年紀漸長,性情有所變化了呢?
如果是前者,那大概是於閣老覺得推於銳上去是件要緊的事,值得一做。但如果是後者——年老之後性情大變,魯夫人覺得,這不是吉兆……
魯顯去給魯老太太請過安之後,回來就再也沒談這件事。只是過了幾天,山東那邊就傳回來消息了,說於銳過去之後初戰就告捷,剿滅了山中兩個匪寨,如今正在四下裡搜查紅蓮教徒,務求斬草除根,不令死灰復燃。
消息傳回來,朝中都誇讚於銳能幹,魯夫人就發現魯顯更沉默了。以前衙門的事辦完,還要找機會去於閣老面前說幾句話,這些日子是下了衙門就回家,打着給母親侍疾的幌子,哪裡都不去了。
幸而魯老夫人的腿疾的確是一天天明顯地在好轉着。這瓜皮湯喝到第三天,她就覺得腰腿輕鬆了好些,疼得也輕了。到第七天,便覺得那種涼氣嗖嗖往骨頭縫裡鑽的感覺也消失了。因此第十天頭上,魯老夫人才起來,就嚷着叫人套了車去蔣家接人。
蔣家這幾天可是挺忙的。劉家的聘禮已經送了過來,果然是十分儉薄,但好歹比之前送來的單子上還添加了幾樣,按禮數來說,該有的也都有了,但不必一定有的,卻是一樣都沒有。
曹氏和蔣燕華接了這份聘禮,一句埋怨的話也沒說,且與媒人又約定了請期的日子。
請期,就是男方擬定婚期,然後備禮告知女家,請女方同意。當然這個婚期其實在請期之前大家就已經相互透了意思,是早點成親還是再晚幾年,要不然真送過來了女方不合意,難道再給打回去?那是結親呢還是結仇呢。
不過這次,曹氏可是真的沒什麼主意了。原先她怕蔣家出事,巴不得立刻就讓蔣燕華嫁出去。現在看看不但沒事,桃華還成了未來的郡王妃,就又有些捨不得蔣燕華了,畢竟說起來她才十四,連及笄之年都不到呢。
這事兒蔣錫和桃華父女兩個是一句話都不會說的。桃華自從那天好心提醒被蔣燕華頂回來了之後,這些日子連曹氏的院子都不進了。蔣錫自然是向着親生女兒,曹氏拿這事與他商量,他就只一句話:“你做主就是了。”
曹氏知道這下子算是把家裡的頂樑柱給得罪了,私下裡急得要哭。蔣燕華心中也不無後悔,然而這回是犯了犟,硬是挺着不肯去跟桃華道歉,且表示婚期就由劉家定,是早是晚都依着他們。這下曹氏又不大願意,母女兩個因爲這還小小拌了幾句嘴。
這些事兒白果都悄悄傳到桃華這裡來了。主要是她覺得蔣燕華自進了京城之後變化有點大,這幾天更是人消瘦了,一雙眼睛卻亮得跟鬼火似的,偶爾她看見了都會嚇一跳。
桃華聽完就算。如果說以前她對蔣燕華還有點兒姐妹情分的話,現在已經消磨得差不多了,本來她們就沒有血緣關係,現在唯一的聯繫不過是蔣柏華罷了。
再者桃華自己也有好多事要做呢。禮部那裡已經開始擬定六禮的日子,欽天監算吉期,內務府也要派人過來量身,好制郡王妃的禮服等物。
這麼一忙,到魯家的馬車過來接的時候,桃華纔想起來今天是去複診的日子了。
魯老夫人的精神比十天前好了許多,原本因爲失眠而憔悴發黃的臉色都紅潤了起來,一見桃華就滿臉笑容:“這瓜皮湯真是神了!我現在不用人攙就能走路。”
任何一個醫生看見自己治的病人有所好轉,心裡都會高興的,哪怕這個病人其實他們並不怎麼喜歡。
桃華也是如此,看魯老夫人這麼有精神,不由得微微笑了笑:“這也是如今天氣暖了,病症自然要減輕些,老夫人可不能因爲這樣,下頭就不好生用藥了。”
魯老夫人伸出手來讓她診脈,笑道:“那哪能呢,你說怎麼吃藥,我就怎麼吃。”
魯夫人在旁邊伺候着婆母,也連忙接了幾句奉承的話,又叫人斟上茶來:“這是正宗的蒙頂石花,親戚從劍南帶來的,只不知蔣姑娘喝不喝得慣。”
如果說之前她對桃華的醫術還存疑,覺得或許是有碰巧,又或者是有蔣家那位做過太醫的老爺子在背後指點,那麼治好魯老夫人這件事,就把她之前的想法全推翻了。蔣家老爺子從來沒有見過魯老夫人,更不可能知道魯老夫人愛吃瓜,所以憑一味瓜皮就叫魯老夫人病症消了大半,這絕對是桃華自己的功勞。
魯夫人起的念頭,是想讓桃華給魯璇也診一診脈,看到底爲什麼這麼幾年都連個動靜也沒有,是不是能開點藥調養調養。但是她一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須知桃華給魯老夫人的診治還是用魯顯日後的一個承諾換來的呢,可不是魯老夫人笑呵呵地說幾句話能抹去的。更不必說她已經問過下人,當日在興善寺裡,可就是魯璇要把蔣家兩位姑娘送官的,這事兒,任誰也不會那麼輕易忘記的。
說起會做人,魯夫人比魯璇不知高出多少去。她一字不提魯璇的事兒,卻送了桃華半斤蒙頂石花,並約好請她十日後再來。只有先打好關係,才能開口求人不是嗎?
桃華倒還不知道魯夫人的心思,只是這半斤茶葉她還是挺喜歡的——蔣老太爺和蔣錫都愛品茶,可蒙頂石花這樣的好茶價太昂貴,兩人都捨不得喝。之前景氏倒是孝敬了蔣老太爺六種好茶,不過裡頭沒有蒙頂石花。
薄荷看她高興,在馬車裡笑道:“奴婢看這魯夫人倒是個極精明的人。若是跟姑娘處好關係,日後姑娘真要魯侍郎兌現那承諾,怕也不好意思獅子大張口了。”
桃華失笑:“我本來也沒打算要他做什麼,不過有這事兒懸在那裡,日後他再要做什麼說什麼,就得先掂量掂量了。”這承諾就好比一個十字架,只要一直壓在魯顯頭上,他就不得不彎一彎腰。
主僕兩個正低聲說笑,車廂外一聲馬嘶,馬車突然猛地一晃,把兩人一起往前拋了出去。桃華反應得快,一把抓住了座椅,總算沒把臉拍到對面車廂壁上去。薄荷比較倒楣,正想起身給她換個手爐,就整個往後倒了下去,幸而是摔在座椅上,只是頭在車廂上咚地撞了一記。
“怎麼回事!”薄荷顧不得眼前都有點冒金星,勉力就要起身去掀車簾,被桃華按住了,自己移到車門處去看,只見三七死死扯着馬繮,馬蹄底下卻躺了個人。
“姑娘,這人自己從那邊出來,撞到咱們馬車前頭的!”三七也快嚇死了。他趕車速度並不快,但這人橫衝直撞的出來,把馬給驚了,捱了一蹄子就倒在那兒不動了。這萬一要是出了人命可怎麼辦?
“姑娘,您先回去,奴婢來——”薄荷話還沒說完,桃華就跳下車去了:“先別慌,我瞧瞧。”
地上那人穿着件半新不舊的綢袍子,一動不動地躺在石板地上,散開的頭髮蓋住了臉,看上去確實有點觸目驚心。不過桃華一蹲下去,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氣,再伸手一搭脈,心裡就有幾分把握了——這是個醉鬼。
醉鬼的袍子上印着一個馬蹄印,大概在大腿的位置,桃華伸手輕輕按了按,又多了幾分把握——腿骨沒事,看來馬這一蹄子踢得並不重,這人現在躺着不動,多半不是摔的,而是醉的。
三七也跑了過來,伸手把那人的頭髮撥開,想要拍他的臉:“醒醒,醒醒!你怎麼樣啊?”
頭髮一撥開,桃華就愣了一下,這張臉看起來有點眼熟。她想了一會兒,才從記憶裡摳出一個名字來——於鋌,就是在獵場裡那個說話帶刺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