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官員勳貴極多,連百姓們都看得慣了,因此之前雖然都看出沈數非富即貴,卻也並不很當回事。然而五城兵馬司的人喚出“郡王”的稱呼,卻將圍觀衆人都聽得吐了吐舌頭,有膽小的已經悄悄退開,只有幾個膽大的還在附近探頭探腦。畢竟勳貴雖多,王爺卻是極少的,不由衆人不畏懼。
沈數見了來人,也還了一禮:“原來是靖海侯爺。”
靖海侯曹希林年近四旬,生得十分俊雅。他父親老靖海侯雖然以武起家,他本人拳腳弓馬功夫卻是平平,還是倚着父親的臉面纔在五城兵馬司領了個——的職位。不過他平素兢兢業業,毫無京中勳貴的紈絝驕惰,又會處事,因而頗爲皇帝賞識,算得上親信之臣了。
桃華正打量這位靖海侯,忽聽身後有人低聲輕呼道:“娘,這位就是靖海侯府的舅舅了嗎?”回頭一瞧,正是蔣燕華挽了曹氏過來,俏生生地站在騾車邊上,往這裡看。
今日蔣錫帶着妻兒子女一同來逛西市,午時在一處茶樓用了飯,蔣錫見附近酒肆中有賣薰鹿肉脯的,他記得蔣老太爺愛吃這個,便要買了帶回去。桃華自然與他同去,留下曹氏三人在茶樓中等候。誰知遇了這假藥之事儘自耽擱,曹氏已經耐不住帶着蔣燕華和蔣柏華走了出來,正巧撞見了曹希林。
此刻圍觀衆人都是屏聲斂氣,蔣燕華這一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正讓曹希林能聽在耳內,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曹氏倒不曾想到蔣燕華會忽然出聲,見衆人目光都投過來,不由漲紅了臉低低噓了一聲:“莫要擾了正事。”
蔣燕華只要曹希林聽到那一聲舅舅就行。蔣家的帖子已經送去靖海侯府,門上雖然收了,卻也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茯苓回來覆命時頗有些沮喪,只怕這帖子未必就能到靖海侯太夫人面前去。難得今日竟碰巧能在西市上碰見靖海侯,蔣燕華怎肯錯過這個機會,雖還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卻也忍不住就點破了與靖海侯府的關係。
曹希林一時弄不清這母女倆是什麼人,此刻也顧不得多問,先向沈數道:“聽到此處有些混亂,不知王爺也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數指了指地上的兩人,十五立刻將三人合夥行騙,幸而被蔣錫識破之事簡單講述一遍。曹希林聽得眉頭緊皺。商貿之地,自然少不了這等行騙之事,然而竟犯到沈數眼前,又在他轄區之內,可不是活生生地打了臉?當下怒道:“將這兩人送去衙門,你們速去搜捕那同夥,一併讓衙門狠狠懲處!”
這下也用不着十五親自去衙門了,自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將人扭送過去。雖然這位安郡王並不得聖寵,是個有名無實的空頭王爺,但畢竟是先帝血脈,不是他們能比得的。若是他因今日之事到朝堂上說個西市混亂,管轄無方,他們負責這一區的人只怕都要吃些掛落的。
處置了眼前的人,曹希林才轉向蔣錫。
這會兒他已經知道剛纔蔣燕華所說的舅舅是什麼意思了。太夫人性喜奉承,這些年少不了有族人跑來,哄得太夫人高興了,便託他或貼補銀子或找些差事。想來這位蔣三太太也是如此,只是既然這位蔣三老爺剛剛幫了安郡王,倒是不能將其妻子視爲普通來打秋風的族人了。
“不知蔣太太是——”
曹氏漲紅着臉道:“去年太夫人做壽,原想跟家兄一直前來爲太夫人賀壽的,只是騰不開身子。今年來了京城,總想着給太夫人請安,已經往府上遞了帖子,只是太夫人尚不得閒……”
曹希林微微皺眉,回想了一下。自父親做了靖海侯,來過的族人也不知有多少,他哪裡記得清楚?不過說到去年來祝壽的人,他倒是記得。因那個曹五雖是庶出,卻要算是他正經的堂兄弟,送來的又是一件別緻玉雕,頗得太夫人歡心。太夫人開了口,他也只得託人替他在尚寶司謀了個小吏的差事,之後似乎曹五的妻女還在家中出入過,不過他素不在意後宅之事,倒也不太清楚。
這位蔣三太太,原來是曹五的妹妹,那算起來也是親近的堂妹了。至於說到什麼遞帖子之類的話,曹希林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順着便道:“家母這些日子身上不大自在,門上的帖子雖收着了,一時卻也不曾回覆,待過些日子,自然要請蔣太太去喝杯茶的。”
這樣的族人他不知打發了多少,但這樣哥哥上了門妹妹又來的也是不多見,只礙着安郡王在面前,實在不好回絕了,只得打起官腔,心裡卻想着只怕回去又要勞煩妻子了。這些年爲着討母親的歡心,也不知給妻子增添了多少麻煩,如此下去也不知幾時纔是個頭。
曹氏卻未聽出這是敷衍之辭,忙道:“怎敢當太夫人的請字,原本是晚輩該上門給大伯母請安的。”
桃華聽得暗暗搖頭,扯了一下蔣錫輕聲道:“爹,曹侯爺有公務在身,郡王爺定也有事,我們也該回去,莫要耽擱了兩位的時間……”
蔣錫本也不是認出了沈數纔來戳穿騙局的,此刻對着沈數倒是不自在起來,聽了女兒的話連忙道:“是是是,我倒糊塗了,兩位請便。”
沈數不動聲色地向桃華看了一眼,只見後者站在蔣錫身後,露出一個恭敬溫婉的笑容,儼然一個久居閨中的規矩女兒模樣,既沒有當日在藥堂裡鋒芒逼人的模樣,又沒有剛纔揭破騙局時的犀利,簡直判若兩人。
這變臉的速度可真是夠快。沈數心裡暗想,開口道:“三老爺可有別的事?若是並無要事,不如進茶樓小坐片刻,也容本王爲方纔之事略致三分謝意。”不管怎麼說,今天都是承了蔣家人的情。
蔣錫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女兒。桃華輕咳一聲,低聲道:“些須小事,郡王爺不必放在心上。”
這女兒居然能做得了父親的主,倒是少見,難怪能在藥堂裡拋頭露面。沈數不禁再次打量桃華:“蔣姑娘太謙遜了。在蔣三老爺或是小事,於西北軍中傷者卻是大事,焉可不謝呢?”
蔣錫一怔道:“西北軍?難道王爺是想將這些藥材買了用於西北軍中嗎?可這些藥材並非止血生肌之藥啊……”他雖未從軍,也知道軍中最需要的便是金創藥一類,但買這些烏梢蛇做什麼?
沈數微微頜首:“西北地處嚴寒,冬日裡軍士們時常雙膝僵痛,少不得也要些疏風散痹的藥材。”
蔣錫啊了一聲道:“雙膝僵痛,那是寒入關節,乃是保暖不足——”剛說到這裡,衣袖已經被女兒又拉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連忙改口道,“風痹之症,這烏梢蛇倒是極對症的。”所謂保暖不足,不就是說軍士們的棉衣棉褲不夠厚實,軍中炭火不足嗎?這軍需的事情,裡頭難免有貓膩,連御史們都不張嘴,他一個平民百姓說個什麼勁的。
沈數苦笑了一下:“烏梢蛇療效雖好,無奈價貴。軍中藥費有限,平常也只得些乾薑燒酒之類祛祛寒氣罷了。”
蔣錫頓時也皺起了眉頭,思索着道:“烏梢蛇產於南方,一則量少,二則運到西北一帶長途跋涉,其價又要加上幾倍,倒不如用羌活、鬆節、麻黃之類原產西北一帶的藥材,或能便宜幾分……”
桃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肘後備急方中》所載鬆節酒,於驅除寒溼風痹頗爲有效。且鬆節易得,比烏梢蛇總要便宜許多。且酒本可驅寒,在軍中或許更實用一些。”
沈數沒想到談起西北軍來,這父女兩個竟然當真的仔細思索,出謀劃策起來。方纔的一點戲謔之心頓時消散,也認真道:“鬆節酒當初也曾用過,只是鬆節雖易得,酒卻需烈酒。軍中本來禁酒,且西北缺糧,酒價本貴,算起來也是不敷……”
這卻是蔣錫父女兩個不清楚的。江南魚米之鄉,糧食充足,自然酒價也就便宜些。且蔣家對酒的消費極少,蔣錫本人不好酒,蔣家無非是年節下用些甜酒,或應季地自釀幾壇菊花酒桂花酒之類,燒酒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會出現在蔣家,自然也就不知道價錢,更不知道在西北這東西會賣到多少銀錢。
“這——”蔣錫跟桃華面面相覷。兩人只是從藥材上看,鬆節既易得又便宜,卻不知到了酒上反而難住了。
蔣燕華從方纔桃華拒絕去茶樓便暗暗着急,恨不得能自己開口答應下來,只是終究不敢。此刻見幾人似乎相談甚歡,便大着膽子道:“爹爹,不要站在這裡吹風了,有什麼法子不如進茶樓裡去再說?總不能讓郡王爺也站在這裡……”
蔣錫卻絲毫也沒有體會到蔣燕華的心思,只嘆着氣搖頭道:“沒有什麼好法子了,再想也無用。治療風痹的方子雖多,但所用藥物亦多,產地天南海北,實在是……”成本降不下來。
西北軍中的軍醫們爲這治風痹的法子已經想過了許多辦法,最後也都限於撥下來的軍費有限,全都束手無策,以至於定北侯府每年都得自掏腰包,拿出一筆銀子來買些藥物,但也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大問題。
沈數自小就在軍中,自然對此事十分清楚。他這次回京,也是想着能尋機向皇帝進一言,請求往西北多撥些銀兩。然而這到了京城好幾個月,太后防他如同防賊,略提一提西北軍就被擋回去,哪裡有什麼機會開口?
今日因這假藥一事,又勾起了愁緒,沈數也沒有別的心思了,嘆口氣擺手道:“蔣三老爺無須如此,西北軍醫亦是束手無策。本是不相干的事,倒勞蔣三老爺費心了。”
蔣錫忙道:“西北軍據守邊關,護百姓平安,怎說是不相干的事呢?只是草民無能——郡王爺還是向皇上進言,多撥些銀兩去軍中才好。”
桃華在後面又拉了蔣錫衣襟一下。撥軍需銀子這種事,哪是進言就有用的?真有用的話,沈數也用不着連這幾麻袋的便宜藥都想買了。自家這位老爹,在草藥上雖有心得,人情世故上卻差得太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蔣錫被女兒一拉,也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乾咳一聲道:“郡王爺還有別的事,草民就不打擾了,告退……”
蔣燕華心裡着急,可又沒有膽子再提醒一次,尤其看沈數也並沒有再邀請的意思,也只得垂下頭,跟着蔣錫行禮告退,心裡自我安慰——至少今日靖海侯已經知道蔣錫幫了這位安郡王的忙,想來不會將她們母女拒之門外,這也就夠了。
沈數目送蔣家人離開,若有所思:“沒想到這位蔣三老爺倒是熱心人。”
十五看了看他的臉色,道:“屬下看着,蔣姑娘也是個嘴冷心熱的……”他對桃華其實還有幾分感激,畢竟他的腿可是桃華指出並非扭傷的。雖然在蔣姑娘嘴裡,這點毛病居然會致命似乎有點誇大其辭,但到底也是經她指點去了蘇老郎中處醫治的。
沈數點點頭:“到底是行醫世家……”別的不說,當日那老婦若是抓了錯的藥回去,恐怕那病孩性命就要不保了。縱然說有蔣方回的舊怨在,卻也不能不承認蔣家父女的本事和仁心。
主僕兩個隨便找了個茶樓坐了兩個時辰,再去郎中家中,果然人已經回來了。一個市井郎中,縱有幾分名氣也不算什麼,沈數雖未表明身份,但只看主僕二人衣着便知富貴,郎中戰戰兢兢,急忙取了藥箱,隨他去了崔家。
崔夫人聽了門上來報,又驚又喜,忙親自迎出來,一面叫人帶郎中去給崔秀婉診脈,一面將沈數延入內廳:“這些日子已經勞動王爺了,沒想到——有王爺這般關切,秀婉必定很快就好起來的。”
她越看這個女婿越是滿意,趁空兒便吩咐丫鬟畫眉:“等診完了脈,讓大姑娘出來道謝,這郎中可是王爺特意爲她請的!”她也是自年輕時候過來的,沈數這樣頻頻登門,自然是想見一見未婚妻,這人之常情,崔夫人覺得合情合理得很,倒是自己女兒規矩學板了,實在叫人頭痛。
畫眉是崔夫人第一心腹,自然明白崔夫人的意思,眼珠子一轉便先去找了崔幼婉:“二姑娘也勸勸大姑娘,王爺幾次三番的登門,大姑娘總是不見,若傳出去,恐怕也要說咱們家失禮……”只是這話,她一個做丫鬟的卻不好去崔秀婉面前說。
崔幼婉眼睛一亮:“姐夫來了?好,這次我定要拉着姐姐去見見姐夫。”
崔夫人在內廳等了一會兒,郎中先出來了:“貴府小姐有些肝鬱之症,因肝氣犯胃,故而飲食不思,胸悶脅滿。在下開幾服舒肝和胃的藥吃着,也該時常走動走動,倒更利於進飲食。”
這些話跟之前來的幾個太醫說得差不多,就連藥方也相差無幾,崔夫人不由得略有幾分失望,卻不肯在沈數面前露出來,遂笑着叫人封了脈敬,又送郎中出去,眼睛便禁不住往廳門處瞧,心想莫非女兒還是不肯出來?
正着急着,忽聽門口環佩聲響,崔幼婉笑嘻嘻的第一個進來:“多謝王爺特地請郎中過來,姐姐聽了,便要來給王爺道謝呢。”說着回手一拉,將身後一個女子拉了進來。
沈數急忙起身:“些許之事,不必客氣。”他一面說,一面打量了一下崔秀婉。
崔夫人一眼看去,頓時心裡發急。因着久病,崔秀婉的臉色有些發黃,偏偏又穿了件暗色的衣裳,頭上也未戴什麼首飾,本來有八分顏色的,現在生生磨成了六分。倒是旁邊的崔幼婉穿了件新鮮的杏紅色衫子,肌膚如玉,把姐姐襯得更黯淡了些。
這到底是做什麼?多少衣裳不好穿,偏挑了這麼一件……崔夫人心裡一陣陣冒火,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丫鬟。只是此時也顧不得責罵不會挑衣裳的丫鬟,連忙含笑道:“秀婉,今日的郎中可是王爺特意跑了一趟西市請來的,還不快來道謝。”
崔秀婉往前走了一步,福身行了一禮,細聲細氣地道:“多謝王爺。”之後就一個字都沒有了。
崔夫人簡直不知道這女兒是不是來拆臺的,幸好崔幼婉笑嘻嘻地出來接話:“西市那邊我們還不曾去過,只聽說極是繁華的,王爺瞧着怎樣?”
沈數微微一笑:“我雖去過幾次,只是多出入藥鋪,別的店鋪倒還不曾注意過。只是瞧着人羣川流不息,確是十分繁華的。”
崔夫人暗喜小女兒機靈,也忙接口道:“王爺去藥鋪做什麼,可是要找什麼藥材?我家老爺在福州任上也識得幾個藥商,若是王爺尋藥,或許可叫敬兒去想辦法。”
沈數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並不是尋什麼稀罕藥材,只是止血生肌,祛風除痹的一些藥物罷了。”
崔幼婉睜大眼睛:“王爺要這些藥做什麼?”
沈數嘆了口氣:“西北軍中需要大量的此類藥物,只是價格都太過昂貴……”
崔幼婉眨着眼睛道:“這些藥都不貴的呀,王爺如果要,讓爹爹尋幾個藥商來……對了,那位蔣老爺——就是去年獻藥的——不就在京城嗎?”
沈數不由苦笑:“軍中所需藥量極大……”以崔家之富庶,崔幼婉當然覺得區區常見藥材無甚貴重,可若大量購入,所需銀兩可不是小數目,偏偏西北軍所撥軍需有限……
崔幼婉一臉天真地道:“到底需要多少呢?”
沈數想了想:“西北有二十萬軍隊,每個月至少也要與北蠻打上一場,若北蠻大舉來攻,戰事更會持續數月之久。”
崔幼婉彷彿被驚嚇住一般吐了吐舌尖,又道:“那要祛風除痹的藥物做什麼呢?”
沈數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崔幼婉聽他說起與北蠻的戰事,完全像是在聽什麼稀罕事兒一般,這樣的世家貴女,又怎麼能體會到邊關那血火的沉重。於是他也只淡淡答道:“西北寒冷,將士們爬冰臥雪,多有雙膝冷痛的毛病。”
這些事別說崔幼婉,就連崔夫人都不知該怎麼搭話,只得乾巴巴地道:“西北苦寒,王爺受委屈了。幸好如今這回了京城,就什麼都好了。”
沈數默然片刻,才道:“其實我已慣了西北生活,反倒是京城,十餘年不曾來過,已經覺得不慣了。”
崔秀婉自見了禮之後就一言不發地坐在一邊,這時候掩口輕咳了兩聲,瞥了一眼旁邊的銀硃。銀硃心裡暗暗叫苦,卻不得不彎下身來低聲道:“姑娘,該用藥了……”她一邊說,一邊覺得崔夫人的目光像芒刺一樣盯在自己背上,真是說得欲哭無淚。
崔夫人一股子氣頂在胸口,正要說話,沈數忽然站了起來:“崔姑娘身子不適,就早些歇息吧。夫人,我告辭了。”
崔夫人還沒開口,崔秀婉已經起身,微垂着頭道:“秀婉先告退,王爺且請寬坐,莫因秀婉不適掃了興致。”
崔幼婉連忙道:“姐姐先去喝藥。王爺不妨再坐坐,我去吩咐廚下做幾樣小菜,王爺留下來用飯罷。”
沈數一擺手,微笑道:“不必了。夫人,告辭了。”他臉上雖有笑容,眼神卻是冷靜的,向崔夫人微一欠身,轉身便走。
他身高腿長,崔夫人卻是纏過足的,哪裡跟得上他的步子,只得連聲叫着人去給沈數牽馬,眼睜睜地看着他走了出去,回過頭來就對銀硃沉下了臉:“來人,把這個沒規矩的丫頭拖下去!”
銀硃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崔秀婉卻上前一步擋住她:“娘,這是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