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佔領礦山兩天後,來自豐州的一千餘艘平底大船抵達了鹽川郡,除了部分船隻運載了糧食外,其餘皆是空船,前來接運鐵礦石。
民夫迅速地搬運礦石上船,一支支斥候隊深入延安郡和雕陰郡去探查消息。
然而就在這時,劉迦論率領六萬大軍殺向礦山的緊急情報送到了楊元慶的大帳。
中軍大帳內,楊元慶正揹着在一幅關內地圖前來回踱步,他剛剛收到一封裴矩的來信,信中告訴他,楊廣並沒有對豐州動武的意圖,也沒有清洗朝官中的山東士族,換句話就是說,楊廣暫時默認了他的擁隋自立。
楊元慶很清楚楊廣被迫妥協的原因,並不是軍事上的問題,他既然可以發動百萬大軍兩徵高麗,他就有魄力發動大軍來圍剿豐州。
根本原因還是政治上的問題,楊廣不可能再對關隴貴族下手的同時,再清洗山東士族,還有南方也出現了問題,政局開始變得不穩定,楊廣應該也意識到了危機,所以只能說,他是暫時顧不上自己,一旦他將中原局勢稍微穩定下來,他就會毫不猶豫地調頭對付自己。
對他楊元慶來說,這也是一個機會,必須要趁這段寶貴的時間積極備戰,擴張勢力,擴大防禦圈。
儘管魏徵勸他用關隴的人力,佔山東的土地,但並不等於他的軍隊就不能踏入關內,恰恰相反,他必須將勢力南擴,必須要把戰場放在外圍,他不可能在自己的豐州內和圍剿他的隋軍作戰,那樣會毀了他的根基。
如果隋軍來圍剿,他們之間爆發的激戰只能放在鹽川、朔方、榆林或者靈武郡,而絕不可能在五原郡。
這次率軍南下,楊元慶不僅僅是要奪取礦山。同時也要將勢力滲透進關內。跨境剿匪就是最好的藉口。
“稟報總管,緊急情報!”帳外響起士兵的稟報。
“進來!”楊元慶迅速把思路收了回來。
報信兵快步走進大帳,單膝跪下,將一份紅色情報呈上,紅色表示情況最爲緊急。
楊元慶接過情報打開,果然是劉迦論大軍來襲,比他預料的還要猛烈,六萬大軍,估計是劉迦論是要連同縣城一起踏平。
楊元慶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怕劉迦論不肯來,纔派一千人去偷襲礦山,現在看來,他的擔心完全多餘,劉迦論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軍隊多少,他或許以爲是鹽川郡的軍隊所爲。
楊元慶立刻轉身令道:“傳我的命令,所有鷹揚郎將全部到大帳開會。”
........
一望無際的荒原上黃塵鋪天蓋地,一片胡楊林也被黃塵覆蓋。樹林外一條淺淺的小河。水位也陡然降低,在數裡外,黑壓壓的軍隊正越過小河,無數的士兵和戰馬痛飲河水,繼續奔跑,密集的馬蹄阻斷了河水,各色旗幟聚集成雲,隊伍聲勢浩大。足有十餘里長。
隊伍雜亂無章,衣甲斑駁,武器各式各樣,有刀有矛,也有木棍鋤頭,和中原造反的亂匪有着同樣的特點,人數衆多。但缺乏訓練,缺乏裝備,劉迦論造反只有半年不到,他不能把一支十萬人的稽胡隊伍打造成爲精銳之軍。
但這支軍隊也有着中原亂匪沒有的優勢,那就是戰馬衆多,他們都是關內北部的遊牧民族,基本上人人都有馬匹,馬術精湛,機動能力極爲強大。
此外,這支軍隊身上還有一種野獸般的兇悍,儘管他們隊伍混亂無章,但每個人都兇殘異常,面容猙獰,他們半年來橫掃關北,在他們鐵蹄下不知有多少漢民喪生,不知有多少婦人哀號。
這一次,他們又有了新的獵物,不僅要奪回礦山,而且要踏平鹽川郡唯一的縣城,據說,裡面藏身數萬漢人,無數的財富等着他們去搶掠,有無數的女人可以讓他們蹂躪。
“攻下縣城,一切財物婦人任爾等奪取!”
這是劉迦論下達的命令,令所有人血脈賁張,原始的慾火在他們心中燃燒,也激發了他們的勇氣,加快速度,迅猛地向鹽川郡疾奔。
這天上午,劉迦論的六萬大軍進入鹽川郡,遠遠已經看見巍巍長城,但軍隊前進的速度明顯減慢了,在他們前方的曠野裡出現了一支騎兵隊,黑壓壓的軍隊足有一里寬,隊伍整齊,氣勢威猛。
劉迦論儼如一盆冰水潑面,狂躁的內心頓時冷靜下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判斷失誤了,不是鹽川郡的軍隊襲擊礦山,這裡足有一萬騎兵,那隻能是楊元慶的豐州軍。
劉迦論只覺兩股一陣陣戰慄,心中懊悔無比,但現在他不可能再撤退,撤退就意味着兵敗如山倒。
好在對方只有一萬人,而自己有六萬,佔有絕對兵力優勢,這也能彌補軍隊裝備不足的弱點,他心一橫,戰刀揮出,厲聲大吼:“衝鋒,擊潰隋軍!”
劉迦論心中比誰都清楚,他的軍隊全靠一股殺掠的勇氣支撐,他必須趕在自己士兵勇氣消失前,一鼓作氣,擊潰隋軍。
六萬大軍如狂涌的潮水般殺上,巨浪翻騰,黃塵滾滾,聲勢駭人,向隋軍鋪天蓋地殺來。
一萬隋軍由年輕大將裴行儼率領,這是他第一次獨立統軍作戰,儘管他心中略略有些緊張,但他臉上的剛毅和威猛的身軀,給士兵們帶來了強大的自信。
裴行儼目光冷靜地注視敵軍,雖然敵軍殺氣騰騰,每個人都格外亢奮,但兩天兩夜不停步的奔襲使他們胯下戰馬早已筋疲力盡,猛烈發動的衝擊會使戰馬體力出現極大的透支。
裴行儼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這些亂匪想得太幼稚了,以爲自己會和他們廝殺嗎?他將一丈七尺的長槊指向敵軍,冷然下令:“準備射擊!”
一萬隋軍排成三列,前面三千騎兵帶有騎兵弩,這是一種蹶張弩,在馬上用腳蹬踏上弦,有效殺傷距離可達一百五十步。
三千隋軍騎兵刷地舉起了騎兵弩,瞄準了滾滾衝來的亂軍。後面七千隋軍則使用騎弓。等待着第一隊騎兵後退。
“二百四十步.....二百步...一百八十步.....”
隋軍內一片寂靜,只有測距兵的聲音在軍隊上空迴盪,裴行儼冷冷地等待着。
“一百五十步!”已經進入了殺傷射程,但裴行儼的命令還沒有下。
“一百四十步.....”
“射擊!”裴行儼終於下達了射擊的命令。
“咚!咚!”射擊的鼓聲大作,隨着一片清脆的弩機聲響,三千支弩箭倏然射出,在空中形成一片黑色的箭雲,如疾風驟雨般向衝來的敵軍羣迎面射擊,慘叫聲響徹陣前。一片人仰馬翻,亂匪簡陋的皮甲無法抵禦勁力強大的弩箭,近千人被射倒,但千人的損失對於六萬人不算什麼,亂匪依舊狂暴地向前衝擊。
三千弩箭射出,執弩隋軍迅速後撤,催馬向西疾奔,後面七千騎兵只稍等片刻。同時亂箭射出。七千支箭射向衝進百步射程內的亂匪,又是大片敵軍被射倒,這一次的死傷接近兩千人,隋軍銳利的弓箭和慘重的死亡使敵軍狂暴的氣勢爲之一澀,士氣開始有一點下降。
一萬隋軍騎兵整齊有序地迅速向疾奔,他們以逸待勞,速度極快,這明顯是誘引對方追趕。
劉迦論也意識到了不妙。這樣沒有止境地追下去,戰馬的體力就首先支撐不住,軍隊必然會不戰自潰。
他大聲喝喊:“停止追擊,整頓隊型!”
‘當!當!’的鐘聲敲響,鐘聲急促而響亮,這是既是撤軍的命令,同時也是停止追擊的命令。五萬餘大軍的強大慣性又衝出近兩裡,才終於停止住戰馬,此時,戰馬已筋疲力盡,在透支盡體力衝擊後,又突然停下,不少老弱戰馬先倒下了,口吐白沫。
就在這時,一萬隋軍又殺回來,在百步外再次發動箭陣,萬支箭密集射向敵軍,敵軍人仰馬翻,死傷慘重,劉迦論的軍隊陣腳大亂,士兵們紛紛後退躲避箭矢,隋軍追擊射箭,三輪三萬支箭已使敵軍死傷四五千人。
劉迦論見士氣急劇下降,每個士兵臉上都露出驚懼之色,強大的隋軍箭陣將他們嚇得心驚膽顫,剛開始時的狂熱和**已經消退得無影無蹤。
劉迦論心中萬般無奈,隋軍根本不和他硬拼,只用弓箭對付他,而他們的土弓箭射程太短,根本無法和隋軍的弓箭抗衡,再這樣下去,軍隊就要潰敗了。
他只得揮刀大喊:“掩殺上去!”
進攻的戰鼓聲再次敲響,數萬稽胡大軍被催促着再次向前追殺,但這一次他們沒有了激情,速度變慢,明顯是一種不情願的追擊。
裴行儼冷笑一聲,下令道:“用魚行箭陣!”
這是這一種己方速度明顯快過對方時採用的陣法,奔出一段距離停下來,射出一輪箭,再奔跑,再射,就像魚羣一樣,遊一段距離停下回頭,然後再向前遊,這也是隋軍最初準備採用的戰術。
只奔出六七裡,稽胡大軍已是一路屍體,六萬大軍死傷已近一萬五千人,士氣極度低迷,追趕就是送死,絕大部分士兵已經不願追趕,人懼馬乏,出現了即將崩潰的跡象,就在這時,南面又出現了一支隋軍騎兵,約萬餘人,以勢不可擋的氣勢,向劉迦論大軍的後方殺來,瞬間便殺進了敵軍羣中。
稽胡大軍頓時一片大亂,裴行儼見主帥大軍已經殺來,他舉起長槊大喊:“進攻的時刻到來,兒郎們,跟我殺啊!”
“殺啊!”
一萬騎兵揮舞長矛狂喊,跟隨着裴行軍向敵軍反噬而去,積蓄多時的力量在這一刻爆發了,兩支隋軍騎兵前後夾擊,稽胡軍大敗,全線崩潰,叛軍四散奔逃,這一戰殺得叛匪人頭滾滾,血流成河,豐州隋軍追出五十餘里,六萬稽胡亂匪先後被斬殺四萬餘人,被俘萬餘人,只有數千人逃脫,劉迦論在亂軍中被裴行儼斬殺。
楊元慶並不停留,率大軍直撲雕陰郡,大戰劉迦論的部將劉鷂子,隋軍四戰四捷,楊元慶將劉鷂子在陣前射死,劉鷂子的四萬餘人全軍覆沒,被斬殺兩萬五千人。
至此,造反不足半年,擁胡兵十萬的劉迦論部被豐州總管楊元慶血腥鎮壓,被殺近七萬人,兩萬多戰俘被抓去開礦,使得關北稽胡一蹶不振,元氣大傷,數十年不敢再反,這次血腥鎮壓後,楊元慶之名令關北小兒不敢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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