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裡,楊廣滿臉鐵青地坐在御案前,地上扔着一份奏摺,這是從齊郡送來奏摺,齊郡太守徐元芳草率出擊,導致歷城縣空虛,歷城縣被賊帥盧明月軍襲破,姦淫燒殺,洗掠全城,平民被屠殺者不可計數,徐元芳倉促回軍中盧明月埋伏,隋軍慘敗,兩萬隋軍被擊潰,傷亡超過一半,齊郡淪陷。
而齊郡發生的這一切,在三天前的另一本奏摺中已經詳細描述了,那是張須陀的奏摺,他已經預示到了這種結局出現。
旁邊站着宇文述和虞世基,他們倆都低着頭,楊廣的雷霆之怒讓他們有點心虛,當初就是他們二人力主換掉張須陀。
楊廣冷冷看了他們一眼,他剛開開口怒斥,一名宦官走進房稟報,“陛下,張須陀到了。”
“宣他進來!”楊廣把胸中一口悶氣強行嚥了回去。
片刻,張須陀匆匆走進朝房,躬身施禮,“臣張須陀參見陛下!”
“張愛卿免禮!”
楊廣嘆了口氣,“朕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奏摺上所有的擔憂,都如實發生了。”
張須陀驚得後退兩步,“陛下,歷城縣...被襲破了嗎?”
楊廣點了點頭,“賊兵燒殺搶掠,死者不可勝數,徐元芳回軍被伏擊,死傷慘重,殘軍退到魯郡,齊郡已經被亂匪盧明月佔領。“
張須陀只覺眼前一黑,幾乎要栽倒,他的兩個女兒都嫁在歷城縣,她們還能活嗎?
張須陀強行穩住身體,慢慢跪下,“陛下,臣願意去齊郡從軍,誓殺盧賊!”
楊廣臉上露出慚愧之色,道:“是朕不該把你換下,朕封你爲齊郡通守,需要多少兵力錢糧,朕一概批准,只希望你能替朕奪回齊郡。”
“臣張須陀願爲陛下分憂,臣不要一兵一卒,臣就率領魯郡殘兵,殺回去!”
“好!奪回齊郡,朕自有封賞,來人!賜張愛卿新袍一領。”
張須陀慚愧道:“臣在家中有官袍,這身舊袍只是在家裡穿一穿,因爲時間太緊急,來不及換衣服,臣失禮,請陛下見諒。”
楊廣微微笑道:“朕心裡明白,你是清廉之臣,忠心之臣,也是朕最後的依靠,朕祝你旗開得勝。”
張須陀眼睛一紅,淚水幾乎涌出,他緩緩跪下,顫聲道:“張須陀願爲陛下肝腦塗地,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去吧!朕等待你的好消息。”
張須陀磕了三個頭,緩緩退下,一直目送張須陀背影消失,楊廣才低低嘆息,“日久見人心,此言不虛。”
楊廣又對宇文述和虞世基道:“朕兩年前賜給他的錢物,他全部用來賑災,自己甘守清貧,家裡只有兩個老僕,他妻子親自上街買菜,所買菜蔬也是青菜豆腐之類,鮮有肉食,他如果真和楊元慶有勾結,兩年前他就該去豐州享受榮華富貴了。”
虞世基小心翼翼道:“張須陀沒有異心固然不假,但他一年也有兩百五十石的俸祿,一個月也有二十石,何至於清貧至此?”
楊廣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他的俸祿還要送給陣亡將士的孤老,虞愛卿,你和他不是一類人,你想不到的。”
虞世基臉一紅,不敢再吭聲了,楊廣覺得很疲憊,擺擺手,“虞愛卿退下吧!宇文愛卿留下。”
虞世基慢慢告退,房間裡只剩下宇文述一人,宇文述也是剛到沒有多久,他是來稟報另一件事,但此時他不敢打擾楊廣。
楊廣不知在想什麼事情,半晌,他才從沉思中醒來,對宇文述道:“你接着說!”
宇文述這才又繼續道:“臣追查讖語的來源,發現這條讖語是來自關中一帶,而且最先傳開者不是孩童和乞丐,而是幾名道士。”
“道士?”
楊廣不解地問:“是哪裡的道士?”
“臣這兩天一直在追查道士,但很奇怪,誰也不知他們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連守城士兵也沒有見過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一般。”
‘桃李子,有天下,楊氏滅,李氏興’這條讖語在京城流傳後,楊廣極爲重視,他密令宇文述嚴查讖語來源,此時他聽說讖語來自關中,是道士所傳,他眉頭緊鎖在一起,搖了搖頭,對宇文述道:“你繼續查,要一查到底,到底是誰散佈的讖語,朕一定要知道。”
“臣遵旨!”
等宇文述退下,楊廣破天荒地下令,“朕要擺駕回宮!”
.......
會通苑蓬萊閣,這裡是楊廣會仙修道之地,修建在太液池中的一座人工島上,假山堆砌,高數十丈,宛如真嶽,四周植被茂盛,種滿各種奇花異草,其間修築了數十座亭臺樓閣,曲徑通幽,常有仙鶴飛臨,儼如神仙之所。
在蓬萊閣內養着十幾名方士,皆是修行有道之人,他們白天煉丹冥思,晚上夜觀天象,通曉宇宙玄機,尋找昇仙之術,平時與外界隔絕,輕易不能見到他們。
此時,楊廣乘船來到了蓬萊閣,沐浴更衣,在主閣內坐下,耐心地等待方士到來,片刻,一聲雲板叩響,一名鶴髮童顏的方士走了進來,身着八卦袍,披頭散髮,赤足而行,此人叫安迦陀,原本在終南山修行,被章仇太翼介紹給了楊廣,說他在終南山修行,不知歲月,極善觀測天象,能洞察後百年玄機。
安迦陀走到楊廣面前作揖施禮,“參見陛下!”
楊廣微微欠身,“先生請坐,又來打擾先生修行,只因朕深爲不安。”
楊廣三天前來過一次,他是請安迦陀確認讖語,今天他要知道結果。
等安迦陀坐下,楊廣便急不可耐地問:“讖語可能當真?”
安迦陀點點頭,“紫微黯淡,西方有異星突入,應和讖語,臣又用該讖語算了三卦,皆爲大凶之相,卦向指西,又吻合天象,恐怕李姓之人,聖上要多加留意。”
楊廣眼睛閃爍着兇光,李姓之人,會是誰?
..........
讖語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而出,總是要有人散佈,只有楊廣做夢也想不到讖語會是誰散佈而出.
宇文述的馬車停在了府門前,他吩咐一聲,“任何人來拜訪,都說我不在。”
他快步來到自己書房,一名侍妾替他脫去外袍,他坐下來便道:“讓大公子來見我!”
片刻,宇文化及匆匆而至,宇文化及已經在年初重新出仕,官任右屯衛將軍,三子宇文智也出任將作少監,宇文述原本的想法是讓宇文化及去做一方藩鎮,最好能成爲幽州總管。
只是兄弟宇文策之死,令宇文述不敢再冒險,便改讓兒子出任軍職,這樣他也有機會像楊義臣一樣統兵十餘萬,楊義臣是老老實實放棄了軍權,但宇文化及一旦掌握軍權,他不就會再放棄。
“孩兒參見父親!”
“我來問你,你派去散佈讖語之人,處理得如何了?”
“回稟父親,那三名散佈讖語的假道士孩兒已經處決,處決假道士之人,孩兒同樣殺了,最後是心腹所爲,沒有任何破綻。”
宇文述點了點頭,對兒子的處理手段表示滿意,這次讖語確實是宇文述散佈,他要對付之人卻是李渾,李渾欠賬不還,還多次羞辱於他,此仇不報,宇文述絕不罷休,便命兒子宇文化及暗中散步了這條讖語。
但宇文述也沒有想到,這條讖語竟引起楊廣極度重視,從今天楊廣的態度便可看出他的重視程度。
宇文述也知道,楊廣表面上不在意各地亂匪造反,但他心中卻開始害怕了,尤其從去年以來,新的造反者大多是各地豪強,開始攻城殺官,這讓楊廣意識到了社稷危機,所以他才這會這樣害怕這種讖語。
這時,宇文化及又小心翼翼道:“父親,孩兒今天又聽到一件事,恐怕讖語還能再加以利用。”
“什麼事,你就直說,不要再我面前打啞謎。”宇文述有些不悅道。
“是!孩兒今天聽說楊元慶的母親姓李,能不能把讖語往他身上引?”
一句話提醒了宇文述,楊元慶母親姓李,這件事他知道的,他竟然把這件事忘了,宇文述狠狠一拍自己腦門,心中懊惱,早知道今天便可以提醒楊廣了。
但宇文述轉念又一想,如果提醒了楊廣,那楊廣的目標就會對準楊元慶,那麼李渾就會被他忽略,這可不行,必須先殺掉李渾,然後再把目標引向楊元慶。
“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對誰也不能說,時機成熟,我們再轉頭對付楊元慶。”
“父親放心,孩兒對誰也不會用。”
宇文述對兒子宇文化及還算滿意,便笑道:“我打算讓你帶兵去剿匪,增加你的資歷,你意下如何?”
宇文化及有些害怕,“只怕孩兒帶兵經驗不足,反而被賊人所敗。”
宇文述微微一笑,“我知道,我讓我手下大將裴仁基做了你副將,協助你剿匪,有他在,你剿匪沒有問題,而且我只會讓你會對付一些小匪,瓦崗寨之類,不會讓你去。”
宇文化及吃了一驚,連忙道:“父親,裴仁基之子裴行儼可是楊元慶的部將,這不妥吧!”
宇文述呵呵笑了起來,“你放心,楊元慶沒有反隋,裴家也沒有造反,裴仁基不會有任何異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