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北有一座佔地約五畝的大酒肆,也是位於北市之外,酒肆叫做一品居酒肆,樓高五層,是太原城最大最有名的酒肆。
這座酒肆是太原王家的產業,王家在太原一共有兩座酒肆,一座是國子學附近的進士酒樓,一座便是這一品居酒肆。
兩座酒肆都常年生意興隆,給王家帶來滾滾利潤,王家是晉北第一名門,門生故吏遍佈河東官場,對於這樣一個門第規模龐大的家族,緊靠兩座酒肆的利潤顯然是無法維持。
王家還有佔地數十頃的田莊,皆是肥沃之地,在北市還有十幾家店鋪,做規模很大的生意。
田莊、店鋪、酒肆都是由王家子弟負責經營,其中負責經營兩座酒肆的王家子弟叫做王濟中,是王家第二號人物王肅之子,去年王濟中參加科舉,結果名落孫山。
他也沒有心思再參加科舉,父親王肅便說動家主王緒,替他謀到了經營酒肆這個肥差。
王濟中雖然讀書不是很出色,但他經營酒肆卻十分活絡,兩座大酒肆在他的一手經營下,做得有聲有色,生意更加興隆。
這天中午,一品居酒肆依舊生意興隆,源源不斷的酒客從四面八方趕至,將酒肆五層樓全部坐滿,酒肆內喧囂交談,熱鬧異常。
酒肆大門前走來兩名客人,其中一人長得面如鍋底,身穿綢緞綠長袍,頭戴綠平巾。看起來像一隻大個的蟈蟈一樣,另一人長一張長臉,面目冷峻,不苟言笑。
“我說老羅,早聽說這家酒肆生意火爆,我還從未來過,今天我請客。咱們兄弟好好喝幾杯!”
這隻戴着綠平巾的大個兒的蟈蟈自然就是程咬金了,而和他一起來喝酒的長臉同伴,便是羅士信。
他們二人一起隨楊元慶返回太原城。軍隊放假一個月,程咬金沒有了軍紀約束,開始痛飲美酒。一解他憋了幾個月的酒癮。
今天他一個人喝酒無聊,特地將羅士信拉出來陪同他一同喝酒,程咬金帶着羅士信走近酒肆大門,早有一名店夥計滿臉堆笑迎了上來,“歡迎兩位客人光臨鄙店!”
“還有位子沒有?”程咬金大聲嚷道。
店夥計眼睛極毒,看出這兩人是第一次來酒肆,便陪笑道:“;兩位爺來得正不巧,今天酒肆幾乎都坐滿了,只有一樓還有幾個位子,能不能請二位屈尊坐一樓。”
坐幾樓對程咬金而言倒無所謂。他和羅士信走進了大門,跟着夥計來到幾張桌子前,桌前都有人,實際上他們是和別人拼桌而坐,這樣說話就不太方便了。
羅士信眉頭一皺問道:“我們要單人座。不想和別人拼坐,樓上可有位子?”
夥計搖搖頭,“就只有這幾個空位了,樓上已沒有位子了。”
羅士信只得對程咬金道:“這裡不便說話,我們換一家吧!”
程咬金也不喜歡和別人拼桌,他正要答應。這時,又進來兩名客人,進門便笑問道:“還有座位沒有?”
店夥計愈加殷勤,滿臉堆笑,“原來是高掌櫃和馬掌櫃,有位子,有位子,兩位樓上請!”
程咬金先是一愣,隨即勃然大怒,一把捏住夥計後頸,將他揪了過來,銅鈴大的眼珠子瞪着他罵道:“老子是乞丐嗎?要老子坐一樓,他孃的連個狗屁商人都不如。”
羅士信見這名夥計被捏得舌頭都吐出來了,連忙拉開程咬金的手,夥計這才喘了口氣,後退兩步驚恐道:“三樓以上是給老酒客坐的,這是本店規矩,你們二位是新客,只能坐一樓和二樓,但二樓真坐滿了……不等他說完,程咬金便是一聲暴喝,“老子就要去坐三樓,你不給老子坐,老子就一把火燒了你這座鳥樓。”
夥計見他兇狠,萬般無奈,只得帶他們上樓,二樓確實坐滿了,一直上了三樓,三樓也基本上坐滿大半,還有四五個空位,程咬金一眼發現靠窗處有一張兩人坐榻,沒有人,位子相當好。
他徑直走過去,卻見桌上放一隻木牌,上面寫着‘韓大東主專座’,程咬金罵了一聲,“他孃的,靈牌不放家中供奉,卻到處亂擺,晦氣!”
他拾起木牌,隨手向窗外扔了出去,大大咧咧坐下,夥計欺軟怕硬,不能敢吭聲,只得上前道:“兩個爺想吃點什麼?”
“菜隨便來十幾盤,關鍵是酒,你們這裡有什麼好酒?”
“回稟兩位爺,小店裡都是果酒,最好的是大利蒲桃酒。”
隋朝嚴禁糧食釀酒,程咬金和羅士信倒也知道,便道:“那就來兩壺上好蒲桃酒。”
“客官稍等,酒馬上到!”
片刻,兩名夥計端了幾盤涼菜和兩壺酒,程咬金拎起酒壺給羅士信倒了一杯酒,嘆了口氣道:“我娘子因爲沒有生下兒子而歉疚,同意給我娶一房妾,士信,你說幽娘有沒有可能做我的妾?”
羅士信冷笑一聲,“人家是有夫之婦,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有夫之婦倒不怕,她丈夫體弱有病,大不了我把他幹掉,關鍵是幽娘,她肯不肯做我的二房?”
羅士信見他整天癡心妄想,忍不住罵道:“你這隻黑臉癩蛤蟆,整天就想吃天鵝肉,裴幽是裴家嫡女,又是清河崔氏之媳,你居然想收人家爲二房,你以爲你是誰,別做美夢了。”
程咬金有些黯然,他也知道沒有希望了,半晌,他又問道:“說說你吧!你和線娘幾時成婚?我可是媒人,給我的答禮錢不能少。”
羅士信喝了一杯酒,慢悠悠道:“再過段時間吧!反正娶她是遲早之事,我就怕娶了她,會影響朝廷攻打竇建德,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
就在這時,一名身穿黑綢袍的中年男子在幾名隨從陪同下,走上三樓,對夥計笑道:“來三瓶醉骨香。”
這‘醉骨香’三個字使程咬金一愣,他知道這種酒,是一種上好米酒,他已經很久沒有喝到過了,聽小二這一說,他心中頓時焦躁起來。
“給老子過來!”程咬金捶桌大喊。
一名夥計慌忙跑上前,“這位阿爺有什麼吩咐?”
程咬金摸出一錠五十兩重的黃金,往桌上重重一拍,“老子也要來兩瓶醉骨香!”
夥計還沒有見過這麼大一錠的金子,他眼睛頓時直了,半晌嚥了口唾沫道:“阿爺等着,我去給你拿!”
夥計飛奔而去,片刻端來兩瓶酒,程咬金一把奪過酒瓶,拔出塞子,湊在鼻尖聞了聞,果然是上好米酒。
他頓時眉開眼笑,罵道:“他孃的,你們不是說只有果酒嗎?這是什麼?”
夥計的臉色有些不自然,連忙低聲解釋:“不瞞這位阿爺,我們的米酒一般只賣給老客,兩位因爲從未來過,所以有點得罪了,不好意思!”
程咬金倒了兩杯酒,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咂巴咂巴嘴,眯起眼笑道:“好酒啊!真他孃的不賴。”
羅士信也喝了一口,眉頭卻一皺,問夥計道:“不是說禁止用糧食釀酒嗎?你們店裡怎麼還敢賣米酒?”
夥計連忙擺擺手,“不瞞兩位說,這酒是從關中運來,不是我們自釀的酒,所以沒有違法,兩位儘管放心喝!”
他一邊說,又狠狠盯了桌子的黃金一眼,咕嘟又咽了一口唾沫,程咬金卻把黃金揣進懷中,摸出兩枚銅錢,往桌上一扔,叮噹作響,“這是給你的賞錢。”
夥計臉都拉長了,沒見過這麼吝嗇的酒客,自己違反規矩給他們上米酒,居然只賞兩文錢,他沉着臉將錢揣進懷中,轉身而去。
程咬金卻當什麼都沒有看見,只管愜意地喝他的米酒,羅士信卻拉了他一把,湊上身低聲道:“老程,我怎麼覺得這酒肆裡處處透着詭異?”
羅士信是有心人,從一開始夥計對他們遮遮掩掩,他便覺得有點不自在,現在他忽然發現這家酒肆里居然賣米酒,難道這就是它生意火爆的緣故。
程咬金瞅了他一眼,撇撇嘴道:“我說你這人,這可是太原最有名的一品居酒肆,難道你還以爲它是黑店?”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他們竟然敢公開賣米酒,這裡面有問題啊!”
程咬金‘吱!’地一聲將酒喝乾,又夾了一筷子菜,一邊大嚼,一邊含糊道:“有什麼問題,人家這是從關中進的酒,又沒有違法禁釀令,是你自己想多了。”
羅士信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想從關中進酒並不是那麼容易,路上查得很嚴,總管根本就不允許糧食酒入境,只是沒有宣佈罷了。”
“哎呀!你就別操淡心了。”
程咬金着實不耐煩道:“難怪線娘當初要跑,跟你這人過日子着實沒趣,整天憂國憂民,有地方能喝到米酒不是挺好嗎?你非要這麼憂心忡忡做什麼!”
羅士信苦笑一下,他便不再吭聲了,兩人一直喝了一個時辰,程咬金足足喝了十瓶酒,才心滿意足,他付了帳,打一個酒嗝道:“今天喝得痛快,明天我們再來。”
“明天再說吧!”
羅士信卻趁人不備,將半瓶沒有喝完的酒藏進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