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蛋!”
坐在程咬金不遠處的單雄信驀地站起身,暴跳如雷般吼道:“你竟敢當衆辱我!”
他衝上來一拳將程咬金打翻在地,程咬金魁梧的身子壓壞了三四張桌子,大堂內一片大亂,單雄信衝上去,騎在程咬金身上,掄拳便打,“狗東西,竟敢當衆揭老子的醜,打死你!”
翟讓怒道:“拉開他們!”
衆人拉開了單雄信和程咬金,程咬金被打得鼻青臉腫,額頭也破了,鮮血流了一臉,李密冷冷地看着他們,一言不發。
翟讓走上前喝問:“爲何如此胡鬧?”
單雄信施一禮,指着程咬金恨恨道:“昨晚我給他說起二賢莊之事,說起我兄弟感情深厚,分家不分屋,這個渾蛋,竟敢當衆辱我,我與他勢不兩立。”
翟讓拍拍單雄信肩膀笑道:“算了,他就是這麼一個心直口快之人,別和他計較。”
翟讓又走到程咬金面前,見程咬金被一拳打在嘴上,嘴脣烏腫,模樣十分滑稽,翟讓心中暗暗感激他,卻佯怒道:“這是莊重大會,不是鄉野戲臺,你那些無聊的笑話不要在這種場合亂說,念你剛來瓦崗半年,我這次不追究你,膽敢再有下次,我決不輕饒!”
翟讓重重哼了一聲,走回座位,他對李密笑道:“一個小意外,程黑子就有這麼一個壞毛病,不分場合亂開玩笑,賢弟莫放在心上。”
李密冷冷道:“今天我是看在大哥的面上,不計較此人,他這就叫以下犯上,若他再敢有下次,我必將他斬首,以樹軍紀!”
翟讓點點頭,又對衆人喝道:“大家回位,安靜下來!”
衆人紛紛回了自己的位子,程咬金心中冷笑,卻又無可奈何,他只得坐下,徐世勣拍拍他的手,對他豎起了大拇指,仗義感言,瓦崗寨中沒人比得過程咬金。
翟讓又高聲道:“蒲山公大營之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在座諸將願意加入蒲山公大營者,我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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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李密揹着手來回踱步,他臉色鐵青,眼中閃爍着兇光,他停住腳步,咬牙切齒道:“竟敢當衆辱我,我非斬了他不可!”
旁邊,李密的心腹大將王伯當勸道:“大哥不要爲一個程咬金迷失了眼睛,而且他和單雄信、徐世勣等人關係極好,殺了他會得罪瓦崗寨的骨幹,對大哥名聲不利。”
李密點點頭,“我知道,我現在不會動他,等以後有機會,我必殺他!”
這時,一名親衛在門口道:“大將軍來了!”
李密一驚,連忙迎了出去,只見翟讓笑眯眯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徐世勣,李密連忙施禮,“參見大將軍!”
“自己兄弟,賢弟就不用客氣了。”
徐世勣也上前行禮,“見過蒲山公!”
“翟大哥和徐三弟快進來坐吧!”
李密請他們進來坐下,徐世勣還是第一次來李密的房間,他打量一下房間,見房間簡樸,只有一櫥一桌一榻,別的傢俱皆無,連坐墊也是蘆葦編成,徐世勣暗暗點頭,李密雖出身貴族,但生活簡樸,與士卒同甘共苦,更加難能可貴。
而翟讓小富即安,金玉滿屋,奢侈豪華,僅妻妾便有數十人,相比之下,李密確實是一個做大事之人。
翟讓來過幾次,李密告訴他,父親崇尚道家,家風儉樸,從小就如此,他便對李密的艱苦不再多疑。
這時,一名親衛端了茶上來,翟讓喝了一口茶便笑道:“今天我帶徐三弟來,是想和賢弟商量一下瓦崗寨以後的發展,想聽聽賢弟的意見。”
李密笑了笑問:“大哥怎麼想?”
翟讓嘆道:“這次我們襲擊黎陽倉得手,天下震動,我們必然會成爲朝廷眼中之釘,我想我們該低調了,我覺得我們應該收縮兵力,鞏固防禦,方是上策。”
李密搖搖頭,“我覺得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尋找根基之地,尋找到根基之地,再圖發展。”
翟讓有些愕然,“賢弟認爲瓦崗不是我們的根基嗎?”
李密微微一笑,“東郡雖是戰略重鎮,但它卻不是龍興之地,它的影響力不過方圓數百里,以瓦崗爲根基,只能做個土豪,想奪取天下,卻是萬萬不能。”
翟讓臉色一變,眼中露出了懼意,沒有吭聲,旁邊徐世勣卻興致勃勃問:“不知二哥所說的龍興之地是指何處?”
李密取出一張大隋地圖,鋪在桌上,他手一指滎陽,“我說的的龍興之地,便是滎陽,這裡西鄰洛陽,有天下第一糧倉洛口倉,位於中原之心,若我們能取滎陽爲根基,與帝京分庭抗禮,瓦崗軍龍首之勢形成。”
翟讓再也忍不住,起身道:“這兩天賢弟太興奮了,冷靜一下再說吧!”
他轉身拂袖而去,徐世勣對李密的想法非常感興趣,想跟他再談一談,但最終還是苦笑一下,跟着翟讓走了。
走出房間,翟讓怒道:“我敬他是關隴貴族,能帶領瓦崗成就大事,甚至不惜讓他自統一軍,卻沒想到,他竟如此張狂,要進攻滎陽,帝王之側,焉是我們睡覺之處,這不是推我們瓦崗入火坑嗎?”
徐世勣倒覺得李密的思路非常有魄力,並不是什麼狂妄,他連忙勸道:“大哥,蒲山公也並沒有說立刻着手實施,如果從長遠看,滎陽確實比東郡更有號召力,奪取滎陽若成功,那大哥便可成天下豪傑之首,將來登九五之位,也有可待之期,即使失敗,也可以退回東郡,再謀發展。”
徐世勣的勸告使翟讓臉色稍霽,他緩緩道:“一個人要有自知之明,我翟讓不過是一小吏,短短數年,便做成今日之勢,我已經心滿意足,若還不知足,再去夢想什麼九五之位,我必遭天譴,總之,進攻滎陽我絕不會同意。”
說完,他大步離去,徐世勣無可奈何,只能搖搖頭跟着快步而去。
窗前,李密遠遠望着翟讓背影走遠,他不由輕輕冷笑一聲,幹大事而惜身,此人碌碌之輩,不足爲慮。
這時,李密的幕僚房玄藻在身後道:“明公現在勸他進攻滎陽,確實有點操之過急了。”
李密緩緩轉過身問“爲何?”
房玄藻是齊郡名門房氏子弟,原是宋城縣尉,因參與楊玄感的造反而被迫逃亡,他聽說李密在瓦崗,便趕來投靠李密,李密也知道他有才幹,遂任命他爲自己幕僚,掌管公文。
房玄藻道:“翟讓不過是胸無大志的匹夫,他是沒有膽量和魄力進攻滎陽,明公勸他爭帝,他心中驚懼,必會擔憂明公,現在他剛分一營給明公,趁他尚未後悔,明公應抓緊時間鞏固自己的勢力,等勢力鞏固,明公自己去取滎陽,今天那個姓程的不是說了嗎?兄弟分家,應該弟走兄留,那明公就和他分家好了,去另取滎陽爲美宅,何必在意瓦崗這個破屋。”
李密點了點頭冷笑道:“你說得有道理,不過蒲公大營之事,並非是他慷慨送我,事實上,那十五萬黎陽招募之軍就已經握在我的手中了,我手中糧食也比他多,他只是無可奈何承認事實罷了,否則,他哪有這麼好心,讓我分他的兵力,他讓幾百將領加入我的蒲山公營,其實是想奪回我的兵權,只可惜那姓程的不明真相,白白替他操心,但你說得也對,這幾個月,我先鞏固兵權,等明年開春,他若不攻滎陽,我自己去。”
李密眼中陰冷之光凝結,他的目標是要取楊廣而代之,而翟讓不過是他爭奪天下之路上的一塊絆腳石罷了,必要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一腳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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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咬金兩顆門牙已經鬆了,嘴脣烏腫得老高,他不敢說話,單雄信小心給他上藥,埋怨他道:“你今天太魯莽了,翟大哥怎麼會想不到一山不容二虎,你今天多嘴,險些壞了他的大事。”
程咬金的嘴脣被藥浸刺,痛得他一咧嘴,甕聲甕氣道:“我只是看不慣那李密的囂張,自以爲是貴族,便來搶別人的根基,有本事他自己創業啊!”
“兄弟的愛護,大哥真的感激不盡!”
門口傳來翟讓的聲音,兩人一回頭,卻不知翟讓什麼時候已出現在門口,程咬金連忙起身,卻扯到了嘴上的傷勢,疼得他大喊一聲。
翟讓連忙上前,按着他躺下,“五弟千萬別動!”
他嘆息一聲,“兄弟是性情中人,是真漢子,瓦崗幾百大將,就只有兄弟一人敢仗義直言,這份大恩,我翟讓記住了。”
程咬金苦笑一聲,含糊道:“我是出了名的烏鴉嘴,心裡有事,你若不讓我說,我會憋死。”
翟讓呵呵一笑,拍拍他肩膀,“你儘管說,我特准你說,瓦崗寨是豪傑匯聚之地,不以言獲罪。”
旁邊單雄信給翟讓使個眼色,翟讓跟他走出屋子,單雄信低聲道:“可不能再讓他那張烏鴉嘴亂說,我怕李密會用以下犯上之罪殺他。”
翟讓冷哼一聲,“有我撐腰,諒他也不敢!”
單雄信沉默一下,道:“那人野心確實太大了一點,大哥要當心。”
“我如何不知,只怪我當初引狼入室,如今他羽翼已成,悔之晚矣!”翟讓長長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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