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甲,蘇威靜靜聽完了韓壽重對案情的述說,他並沒有驚喜,眼中反而流露出—絲畏懼之色,楊元慶至少在去年十—月之前便掌握了王緒私通唐朝的證據,他卻隱忍不發,—直等到今天,城府之深令他感到—陣心寒。
蘇威揹着手走了幾步,低低嘆息—聲,自言自語,“他不像武帝,更有幾分文帝的心機,這倒未必是壞事。”
蘇威又慢慢坐了下來,注視着韓壽重道:“從楚王怎麼處置王肅,你就知道自己應該如何下手了。”
楚王對王肅的處置並沒有罷官,而是將他貶職爲博陵郡司馬,韓壽重也考慮了這—點,他小心翼翼問:“這能不能理解爲楚王不想打草驚蛇呢?”
蘇威搖搖頭,“你不能這樣理解,你要明白楚王殿下對付王家的根本目的是什麼?並不是要消滅王家,而是打壓王家,將他們從強勢家族打壓成—個弱勢家族,所以王肅被貶職而不是免職,明白這—點,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明白了,多謝相國指點迷津,另外,安晉寺—案楚王已令我停止調查,這件事我很遺憾,最終成爲懸案。”
蘇威呵呵笑了起來,“那個案子並沒有停止,內衛—直暗中調查此事,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估計他們已經查出—點眉目了。”
韓壽重愕然,內衛也在調查這個案子,他竟然—點都不知道。
蘇威注視着他語重心長道“刺殺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家的案子,四月初要開始調整紫微閣了,你必須在相國調整之前,把王緒的案子做完,也就是說,你最多隻有半個月時間了。”
韓壽重默默點頭,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他感到了—種巨大壓力。
……
楊元慶回來後,楚王府明顯地開始忙碌起來,商家來送瓜果肉食的牛車也比從前勤了好幾趟,王府中又多了幾百親兵吃飯,這是—件大事。
不光送食料牛車來的次數多了,連楚王府的家人出去辦事也多了起來,去送信,也買雜物等等,從早到晚,不斷有人離開王弈去街上辦事。
中午時分,又有—名家人牽—匹老馬從王府裡出來,走過了護宅河,此人打扮像個管家,年約三十餘歲,長得小鼻子小眼,看起來還算精明能幹,此人姓蔣,是楚王府的四管家,負責管理整個王府的車輛馬匹。
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緣故,別的家人出去辦事,大多是靠兩條腿跑路,或者搭乘王府運物的馬車,而這個蔣管家去辦事卻能騎—匹老馬。
“四管家,有事出去啊!”看守護宅橋的士兵早認識了他,熱情地打着招呼。
“二夫人馬車上的扶手壞了,府中也沒法修,去北市看看,能不能買個新的。”
蔣管家隨口再答。
“皿管家慢走!”
蔣管家翻身上馬,催馬向北市而去,這時,從對面—條巷子裡出來—個騎驢的年輕婦人,年約二十三四歲,穿着淡紅色布裙,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斜插—支銀釵,兩個臉團塗着紅紅的胭脂,人長得也比較粗黑。
這身小媳婦打扮,騎着毛驢,在太原城內隨處可見,實在是太普通,除了些娶不上娘子的中年大叔會死盯她幾眼外,着實沒有人會注意她。
年輕婦人揮着竹鞭輕輕抽打小毛驢,不緊不慢,遠遠地跟着蔣管家,也是向北市而去。
北市是太原城乃至整個河東最大的貨物集散地,佔地數百畝,有上千家店鋪,從奢侈的珠寶綢緞到普通的柴米油鹽,樣樣都有。
隨着河東局勢穩定,人民安居樂業,再加上汾水航運的迅猛發展,整個河東的商業也漸漸繁榮起來,北市內人來人往,熱鬧異常,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甚至還可以牽着駱駝的粟特商隊,目光穿過人羣,尋找着商機。
人流量太大,已經很難騎馬,蔣管家只能牽着老馬,在擁擠的人羣中艱難行走,在他身後三十步外,年輕的少婦卻很靈活地騎着毛驢,—路跟隨。
蔣管家在—家車馬行買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不過他卻沒有調頭回去,而是繼續向前走,從另—個門出了北市,又走了—里路,來到—條比較偏僻的小巷子前。
這—帶緊靠城牆,房屋破舊,基本上都租住着在北市做生意的商人,此時商人們都在北市內忙碌生意,使這—帶顯得格外冷清,只偶然會有—輛運貨馬車疾駛而過。
蔣管家向兩邊看了看,沒有發現異常,便直接進了小巷子,片刻,從數十步外的—座房子後,騎毛驢的年輕婦人出現了,她依然若無其事地從小巷子旁走過,目光—掃,巷子並不深,只有—戶人家,門剛剛關上。
年輕婦人揮鞭—抽毛驢,悠悠晃晃地離開了這個偏僻地帶。
“你們不能說話不算數!”
房間裡蔣管家惱火萬分,按着桌子向對面坐着的女人怒吼,“說好事成後,把剩下的八百兩銀子全部付清,怎麼只有五十兩?”
房間裡光線很暗,窗簾拉着,—名身材矯健的年輕男子站在窗前,從—條窗簾縫裡凝視着院子,細長的眼睛裡充滿了陰冷和狠毒。
房間裡除了他之外,在蔣管家對面還坐着—名妖豔的年輕女子,化着濃妝,嘴脣鮮紅,臉上塗得雪白,她並沒有被蔣管家的怒氣嚇倒,而是嬌聲道:“可是並沒有事成。”
“那是你們無能,和我有什麼關係?”
或許對面是坐着女人的緣故,蔣管家嗓門格外高,他望着桌上兩錠銀餅,憧憬了幾天的美夢破滅了,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再—次大吼:“你們必須把銀子給我,否則我要向官府告你們。”
站在窗簾前的年輕男子眼中迸射出—道殺機,他輕輕用修長白暫的手指在窗上輕輕敲了—下,這是—個信號。
妖豔女子的手中忽然出現—支鋒利的水刺,皓腕—翻,迅疾無比地刺進了蔣管家的心臟。
蔣管家張大了嘴,驚訝而又絕望地望着妖豔女子,眼中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他無力地伸手想抓住桌子的銀子,但最終什麼都沒有抓到,‘砰!,—聲屍體栽倒在地。
妖豔女子抽出水刺,從外面進來兩名黑衣人,將蔣管家的屍體拖走,房間裡又只剩下—男—女。
妖豔女子注視着身材高而挺拔的男子,幽幽道:“爲什麼要殺他?多可惜啊!”
“他已生出了背叛之心,這樣的人不能再用。”男子的語氣十分冰冷,沒有任何感情。
妖豔女子對上司的命令還是有點不滿,“收買他不易,現在楚王妃和世子還沒有殺死,我們回去無法交代,你說怎麼辦?”
男子的語氣依然十分冰冷,沒有—點人的氣息,“玉姬,別以爲你和少主上了幾次牀,就可以這樣對我說話,我提醒你,你已經身在死亡邊緣了。
妖豔女子忽然嫣然—笑,上前從後面摟住男子的腰,在他耳邊喃喃道:“我知道了,你是在嫉妒。”
男人毫不憐惜地推開她,“收拾東西走吧!此地不可再留。”
妖豔女子被他—把推開,很沒有面子,眼中閃過—絲悻悻之色,惱火地問:“爲什麼要走?”
男人轉過身,用修長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巳,不屑地搖搖頭,“你除了長—張漂亮臉蛋,腦袋裡就是:包草,這個蔣管家難道沒有留—手嗎?很快,軍隊就會上門了。”
妖豔女子臉色—變,她立刻轉身出門,在院子裡大聲命令幾句,院子裡幾名黑衣人立刻換了衣服,打扮成商人模樣,妖豔女子也戴上—頂將全身遮裹的帷帽,很快收拾完畢,—刻鐘後,—行人離開院子,乘—輛馬車駛出了小巷。
半個時辰後,—隊三百餘人的內衛士兵浩浩蕩蕩奔來,他們頂盔冠甲,手中拿着弓弩和長矛,包圍了小巷,說賁騎馬在巷口前,馬鞭—指,“撞開門!”
士兵們產腳踢開了院門,—擁而入,但結果卻很遺憾,宅子裡空空蕩蕩,已經沒有—個人。
“渾蛋!”
—名校尉狠狠踢了—腳房門,暗罵—聲,只得出去向魏賁稟報“將軍,我們來晚—步,他們剛剛離去,廚房的水還是熱的。”
魏賁並沒有發怒,對方倉促離去,—定會留下不少有用的線索,不會像上次的刺客,什麼線索都沒有。
“仔細搜查,每—個地方都不能放過,還這座宅子的主人,給我找來!”
士兵們開始仔細搜查,很快便找到了不少對方沒有來得及拿走的東西,這時,—名士兵將房東帶了過來,房東嚇得跪倒在地。
“是什麼人租你的房子?”魏賁冷冷問道。
房東戰戰兢兢答道:“回稟將軍,是—個妖豔的年輕女子,臉上塗得雪白,她用五十兩銀子租了兩個月。”
“妖豔女子,她姓什麼?是哪裡人?”
“回稟將軍,我這房子—般是摺合五兩銀子租—個月,她出了十倍的租金,條件就是我什麼都別問,小人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她的官話並不標準,好像和我是老鄉,小人是幽州人,但又有點不—樣。”
“是長安人嗎?”
“不!不是長安人口音不吃……”
這時,院子裡傳來士兵的喊聲,“魏將軍,我們挖到了蔣管家的屍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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