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中潬洲約兩裡外的盟津渡,數十名騎馬人躲在一片樹林內,遠遠地望着黃河南岸延綿數裡的一片火海,這是被凍結在河中的上千艘大船被點燃了,烈火蔓延成火海,濃煙滾滾,只見一隊隊隋兵騎兵拿着火把在河面上奔馳。..
這些戰船都是瓦崗軍的戰船,隋軍無法將它們俘獲,便一把火將它們悉數燒燬,這些戰船大部分都是隋朝的船隻,在隋朝全盛時製造,而民力睏乏的今天,再想造這麼多戰船已經不現實了,騎馬人都忍不住嘆息一聲,楊元慶的絕戶計使他們的軍隊北渡黃河成爲泡影。
“將軍,中潬洲內也起火了!”一名騎士指兩裡外黃河內的火光喊道。
在隊伍前面,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正眯縫着細長的眼睛,注視中潬洲內燃起的火光,那裡應該是河陽關,隋軍竟然開始攻打河陽關了。
這一羣人是王世充派去河內見楊元慶的使者,楊元慶剛到河內便被王世充的探子發現了,爲首之人正是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則,他們晝夜趕路,準備夜過黃河,卻發現了河陽關的戰況。
王仁則眼睛裡十分複雜,中潬洲內的城池雖然叫做河陽關,但它實際上應該屬於黃河南岸的土地,雖然也可以解釋爲隋軍要加強河內郡的防禦,但奪下河陽關的更大戰略意義卻是直接壓迫河南,盟津渡幾乎就是它的囊中之物。
這讓王仁則心中充滿了驚疑,隋軍奪取河陽關的真正用意是什麼,難道隋軍真有染指河南的意圖?
但王仁則也知道,隋軍短期內不可能考慮河南,他們的戰略目標是在河北,拿下河陽關應該暫時是從防禦的角度來考慮,儘管如此,王仁則還是回頭命令一名手下,“速回去向王爺彙報此事!”
一名隨從調轉馬頭向洛陽城方向奔去。另一名手下問:“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們就當什麼都沒有看見,去河陽縣!”
王仁則催馬上了河面,頂着河面上的嚴寒。向黃河對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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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陽關前,護城橋的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燒,城上守軍亂作一團,他們已經意識到隋軍的企圖,將一盆盆熱水從城頭潑下,卻絲毫起不了作用。
楊元慶立馬在土丘上,冷冷注視着城上守軍手忙腳亂地滅火。這時他看見城頭上有士兵擡來一袋袋沙土,楊元慶當即下令,“用重弩壓制!”
“咚!咚!咚!”急促的鼓聲敲響,一千隋軍從隊列中奔出,他們手執體型碩大的蹶張重弩,這是一種七石大黃弩,須合兩名強壯士兵之力才能上弩,射程可達三百五十步。若在兩百步內發射,則可使用大兵矢,以鐵爲矢。矢長兩尺四寸,一百五十步內可洞穿敵軍盾牌。
一千名士兵手執五百張重弩,兩人面對而站,雙足踩住弩弓,四臂奮力拉弦,弓弦慢慢張開,卡住了弦扣,一名士兵用肩扛起重弩,另一名士兵裝上箭矢。
一千士兵都是楊元慶的親衛,訓練有素。他們動作熟練,只片刻,五百支重箭便對準了城頭,一名鷹揚郎將大喝一聲,“射!”
只聽一片咔嚓聲,五百支鐵矢脫弦而出。呼嘯着射向城頭,有的箭射中城垛,火星四濺,碎石亂飛,有的箭則射進了城頭的士兵羣,城頭士兵措不及防,被鐵矢洞穿頭顱和身體,爆發出一片慘叫射聲,緊接着第二輪箭又呼嘯而至,又有數十人被射倒,隋軍強大的弩箭令瓦崗軍膽顫心驚,守軍們嚇得紛紛蹲下,不敢再露頭。
護城橋足足燒了半個時辰,已經被燒成碳的護城橋再也承受不住自身重量,轟然斷裂,一部分被鐵鏈掛在城牆上,而另一部分則重重砸在冰面上,摔裂成五六塊。
“重弩掩護,擂鼓攻城!”楊元慶下達正式攻擊的命令。
巨鼓驟然敲響,‘咚——咚——咚!’震耳欲聾的鼓聲響徹中潬洲,連十里外的河陽城都可以清晰聽見。
即將抵達黃河對岸的王仁則驀地回頭,緊張地望着中潬洲方向,這時,數百巡哨騎兵從四面八面奔至,將王仁則數十人團團圍住,數百把弓弩指着他們。
“是什麼人?”爲首校尉厲聲喝道。
王仁則舉起手,在寒風中大喊,“我們是東都鄭王派來的使者,求見楚王殿下!”
“下馬,放下武器!”
王仁則翻身下馬,將刀弓扔在地上,所有隨從都放下了武器,幾十名隋軍上前將武器拾走,又將他們搜身,回頭稟報,“校尉,他們已經沒有武器!”
“帶他們進城!”
數百士兵押送着王仁則一行人向河陽縣城內而去。
河陽關前,在巨大的鼓聲中,攻城槌出陣了,這是一根由千年巨木製成的攻城槌,錘頭上裝有生鐵,槌身有把手,重達數千斤,由一百二十名士兵擡動,兩邊各站六十人,又有兩百人舉盾掩護。
巨大的攻城槌就像一隻黑色的蜈蚣,沿着松樹路,向城門緩緩走去,在他們身後,一千五百名騎兵已經列隊就緒,等待城門撞開便殺進城內,這時隋軍重弩已經壓制住了敵軍,一輪輪鐵兵矢射向城頭,叮噹之聲此起彼伏,城垛上碎石四濺。
瓦崗軍主將孫伏心急如焚,他從城垛縫隙裡看到了攻城槌慢慢靠近城門,但他的士兵卻被隋軍強大的弩箭壓得擡不起頭,他急得大喊:“準備滾木礌石!”
數百名士兵貓着腰,將一根根三尺長的滾木和一塊塊數十斤重的石頭堆砌在城頭,他們不敢擡頭,只能用拋的方式將滾木礌石砸下城去。
大半截吊橋裂成五六塊倒臥在冰面上,大火已經熄滅,可被燒成碳的吊橋上依舊火星點點,暗紅色的火光時隱時滅,幾十名隋軍衝上去掄起大斧一陣猛劈,將吊橋完全砸爛。
就在這時,城頭的滾木礌石如雨點般落下,幾十名隋軍士兵措不及防。被石塊和木頭砸中,慘叫着倒地。
指揮撞城的校尉大怒,大吼一聲,“撞木!”
一百二十名士兵猛然加速。擡着攻城槌向城門撞擊而去,‘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萬斤力道撞上城門,城門劇烈晃動,城頭沙石撲簌簌落下,城頭上的很多士兵痛苦地倒地蜷縮,撞城時那種巨大的衝擊力使他們心臟都幾乎破裂了。
一種絕望的情緒在城堡內蔓延。很多士兵都意識到城堡將守不住了,沒有重型守城武器,城門遲早會被撞破,而且這是楊元慶親自率軍攻城,軍心開始崩潰,很多士兵趁着夜色掩護,悄悄向南城奔去,從南城牆翻城逃走。
守將孫伏見城牆上只有幾百人。他急得聲嘶力竭大喊:“用石塊砸下去!”
他身邊幾十名士兵搬着石塊不顧一切向下砸去,這時,又是一輪五百支大兵矢射來。二十餘名士兵被射翻在地,孫伏也被一支箭射中左肩,巨大的箭力將他掀翻在地,箭尖從後背透出,鑽心的疼痛使他幾乎暈厥過去。
在齊聲大吼中,攻城槌再一次撞上城門,城門再次支撐不住,被轟然撞開,百餘隋軍跟着攻城槌衝進城內。
楊元慶見城門已開,他戰刀揮動。厲聲令道:“殺進去,全城守軍一個不留,全部殺死!”
一千五百名騎兵驟然,戰馬奔騰,喊殺聲震天,揮舞戰刀向城中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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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時分。楊元慶率軍返回了河陽縣城,中潬洲和河陽關已經被一千隋軍接管,繳獲了停泊在中潬洲的四百餘艘戰船,而黃河南岸的一千五百艘戰船也全部被焚燬。
“總管!”
楊元慶剛進縣城,一名校尉便奔上前稟報,“啓稟總管,王世充的使者來了,是他侄子王仁則,在等候總管接見。”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楊元慶也點疲憊了,他剛要說明天再見,但一轉念,他還是點了點頭,“帶他來見我!”
楊元慶臨時駐地在縣衙,他回到官房中,房中已經點了火盆,房間裡溫暖如春,裴青松上前替楊元慶脫去大氅,楊元慶搓了搓冰涼的手問:“太原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裴青松笑道:“太原沒有什麼消息,倒是長安傳來消息,裴寂被免去了吏部尚書之職,被派去巴蜀擔任安撫使,盛彥師也被調進京,蒲津關那邊由何常接任。”
楊元慶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老李挺會做和事佬嘛!兩邊各打五十大板。”
楊元慶坐下了下來,伸手在炭盆上烤了烤,又看了一眼裴青松道:“說說你的看法。”
裴青松低頭想了想道:“卑職覺得,一邊只是軍中普通將領,另一邊卻是當朝第一相國,似乎不太平衡,如果是貶一名李世民手下的將領或許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貶的是裴寂,卑職感覺應該不是一件事。”
楊元慶讚許地點點頭,裴青松並沒有什麼從政經驗,卻能想到這一步,這說明他有着過人的才智。
“你說得不錯,這應該是太子的反擊,他們抓住了裴寂的把柄,不過老李做得比較老練,把兩件事放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各打五十大板,不過李淵沒有任命謝方叔爲蒲津關主將,而是把守廣通倉的何常調來,這裡面應該還有文章。”
“總管,這裡面會有什麼文章?”
楊元慶冷笑一聲,“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李淵竟然把殺我師的何常任命爲蒲津關主將,他這是在挑釁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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