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默默點了點頭,這是很正常,突厥人號稱草原之狼,在草原上他們更有優勢,這次派出了兩百名斥候,迄今爲止,只有不到五十人活着回來,楊元慶他們只陣亡四人,已是萬幸。
“我會善加撫卹,你們的功績也會一一記下,戰爭結束後一併封賞,我不會因爲你是我孫子便厚待於你,也不會抹滅你的功勞,一切按軍規來辦。”
“多謝大帥!”
旁邊長孫晟好奇地問:“你剛纔說,你射殺了達頭的侄子阿史那伯力?”
楊素這纔想起,還沒有給楊元慶介紹,他連忙笑道:“這位便是長孫晟將軍,官拜左勳衛驃騎將軍,突厥使,武藝高強,號稱我大隋第一箭。”
楊元慶連忙躬身行禮,“元慶久聞長孫將軍威名,今得一見,三生有幸。”
他取出那面金牌,遞給長孫晟,“長孫將軍,就這面金牌的主人。”
長孫晟接過金牌仔細看了看,對楊素肅然道:“這個阿史那伯力名義上是達頭之侄,實際上是達頭和他弟媳私通而生,草原皆知,是達頭最心愛的兒子,今年應該只有十八歲,聽說達頭還準備立他爲繼承人,卻被令孫所殺,達頭心胸狹窄,報復心極重,他不會忍下這口氣,大帥,我若估計不錯,大戰就在眼前。”
楊素沉吟片刻,便拍拍楊元慶的肩膀,“所有的功績我都會給你一一記錄,你先下去休息吧!”
楊元慶行一禮,便退下去了,長孫晟望着他背影去遠,這纔對楊素道:“這次我回京城,感覺京師世風日下,大不如前,權貴人家財富堆積,珠玉呈堂,貴族子弟或飛鷹走馬,不務正業,或宿花眠柳,自詡風流,連太子也追求奢華,厭惡簡樸,劉居士一案,竟涉及公卿大人數百人,由此可見風氣之壞,難得在令孫身上看到我們當年的影子,太僕要善加教導,使之成爲大隋棟樑。”
楊素笑了笑,“我心裡有數,這孩子我準備把他放在邊疆幾年,讓他在戰爭中磨練成人,只有在最艱苦的地方長大,他才能成爲一匹真正的千里馬。”
.......
楊元慶回到自己營帳,帳中只有粟特人康巴斯一人,正呆呆地坐在營帳裡發愣,他不由有些奇怪,“其他人呢?”
“尉遲說去營外放鷹,楊思恩和馬紹去後營看望劉簡,說會晚點回來。”
劉簡傷勢最重,被送去後營療傷,楊元慶知道尉遲其實是換藥不方便,藉口放鷹出營,這也是她堅持要爲鷹奴的緣故。
他見康巴斯在一張紙上寫滿了粟特文字,便坐上前笑道:“你在寫什麼?”
康巴斯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在給妻子寫信,告訴她我沒死,就不知能不能送回去?”
“這個沒問題,我幫你找個有門路之人,京城利人市那邊有波斯邸,讓那邊胡商替你帶回家。”
康巴斯大喜,連忙合掌道:“多謝火長了!”
楊元慶又笑着問他,“你想回去嗎?我可以放你走。”
康巴斯臉上露出爲難之色,“本來我是想回去,但楊思恩又勸我留下,跟着火長混,將來出任一官半職,說老實話,我有點動心了,假如真能混到一官半職,我就把妻女接到西京定居,可是.....”
“可是又害怕陣亡對不對?”楊元慶着實瞭解他的心思。
康巴斯有些尷尬地撓撓頭,“其實我並不怕死,只是我兒子才五歲,女兒才兩歲,我不想丟下他們。”
楊元慶安慰他道:“你不用擔心,以後我不會讓你上戰場,你留下來先教我突厥語和粟特語,戰爭結束後,我推薦你去做軍中文吏,最多兩三年,你就能混個小小職位,說不定你將來還能做到朝廷高官。”
康巴斯臉上因羞愧而變得赤紅,做到朝廷的高官,他怎麼可能?
但他眼中裡閃爍另一種光澤,那是他對未來的夢想,他望着帳外,像夢囈般低聲說:“火長,其實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在西京的利人市裡開一間珠寶店,專門賣粟特的珠寶,然後,我又在撒馬爾罕的商市裡開一間瓷器綢緞店,賣中原東土的瓷器和綢緞,擁有一支五百匹駱駝的商隊,往來於粟特和西京.....”
楊元慶微微嘆息一聲,“你的要求並不高,或許有一天我能幫助你。”
“不!我不要任何人的幫助,粟特人都是靠自己頭腦和雙手掙錢,只有我的生命還在,主神就會指引我走向成功的一天。”
“沒問題,你一定不會死!”
楊元慶重重拍了拍他肩膀,站起身迎向大帳門口,他見一名士兵向他營帳跑來。
“有什麼事?”
“楊火長,魚將軍請你去一趟!”
楊元慶取出一丸丹藥遞給康巴斯,“這個給尉遲,她自己知道怎麼服用。”
他快步跟着士兵向魚俱羅大帳走遠。
.........
魚俱羅的大帳離他營帳約百步,老遠便見他的大帳前圍了一圈士兵,大聲喝彩叫好。
楊元慶擠進人羣,卻看見一名身材極高壯之人,銀盔銀甲,揮舞着一根馬槊,變化莫測,令人眼花繚亂。
“宇文成都?”
楊元慶愣住了,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心念一轉,演義上宇文成都正是魚俱羅之徒,難道他們真有師徒的緣分?
‘啪!’的一聲巨響,宇文成都一槊拍地,激起漫天塵土,士兵們紛紛後退,宇文成都一收槊,傲然挺立道:“魚將軍,這套槊法可入你眼?”
魚俱羅就站在大門口,他搖搖頭,“槊法是極好,但宇文將軍並沒有全力施爲。”
宇文成都哈哈一笑,“魚將軍誤會了,等少將軍來,我自然會全力教他,不會藏私,也希望魚將軍能信守諾言。”
“可以,如果宇文將軍不藏私,那我魚俱羅絕不食言。”
楊元慶這才恍然,原來是宇文成都要教自己槊法,難道魚俱羅是要自己學馬槊?
這時,魚俱羅看見了楊元慶,便笑着向他招招手,“元慶,你過來!”
楊元慶走上前向宇文成都拱手施禮,“宇文將軍,好久不見。”
宇文成都微微一笑,向他還禮道:“聽說少將軍立下大功,恭喜了!”
他又向旁邊魚俱羅拱手笑道:“魚將軍,那我就先告辭了,咱們約定之事,就一言爲定!”
魚俱羅點點頭,“可以,我既已答應,就不會反悔。”
宇文成都對楊元慶一抱拳,“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他轉身揚長而去,楊元慶望着他走遠,回頭對魚俱羅笑道:“魚將軍是要我改用馬槊嗎?”
“這個由你自己決定,宇文將軍其實槊法非常高明,我見他使過一次,如雷電風雲,勢不可擋,是我所見使用馬槊之人最高明之人,他因爲自身力量大,才改用钂,我想用刀法跟他換馬槊之技法。”
魚俱羅已經得到楊素的正式委託,請他教自己孫子武藝,魚俱羅答應了,但有一條,他暫時不做楊元慶的師傅,楊元慶是張須陀的徒弟,他還不想和張須陀翻臉,這一點絕不能含糊,他們只能叫互相切磋。
楊元慶明白他的意思,要敢於捨棄,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兵器,宇文成都雖然槊法天下無雙,但他卻捨去了馬槊,而改用更適合發揮他力量的钂,他楊元慶也一樣,張須陀刀法可以用在橫刀上,但長刃要選擇最適合自己,他在用楊思恩馬槊時,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歸宿。
魚俱羅攬着他肩膀向自己大帳走去,“武藝這種東西,如果你要表演給別人看,確實要一套一套完整地使出來,很花哨、很好看,但如果在戰場上,沒有什麼機會給你一套使出來,所以鏜法也好,刀法也好,槊法也好,這些都要學其精髓,臨戰使用,隨機應變。”
楊元慶默默點頭,他師傅張須陀也說過,戰場不是表演,要靠實戰來積累經驗,他和突厥巡哨一場血戰,也有深刻體會,他沒有使什麼刀法招數,只有張須陀說得速度和力量。
兩人走進大帳,魚俱羅快步走到後帳,取出一杆一丈七尺長的馬槊,往地上一插,“怎麼樣,喜歡它嗎?”
楊元慶愣住了,怎麼會有這麼長的馬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