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怎麼樣,東西做得了沒有?”
趙士楨是嘉靖三十二年生人,現在已經二十六歲,比起惟功大一輪還多,被老趙老趙的叫着,其實也真是沒脾氣。
當下只能翻翻白眼,對惟功沒好氣的道:“做得了,這東西你講的稀裡糊塗,還好老哥我不是白給的……你可以拿去試用一下,估計不會差。”
趙士楨也是在宮中伺候差事,幾乎每日都入宮的,當然不一定天天見得着皇帝,有時三五天,有時十天半個月,反正皇帝想起要看字畫時,總是能想起叫此人陪同,就算自己不寫,有這麼一個高手陪着一起觀看,皇帝心裡的底氣也是足些。
一來二去,趙士楨和惟功這個親從官也是熟到不能再熟,彼此建立了很深厚的交情出來。惟功一年前就通過講說,畫圖紙等諸多辦法,請這個鬼才給自己做一套東西,時隔這麼久,趙士楨經過多少次的試用修改,此番既然他說可行,那是多辦可以了。
惟功強忍歡喜,打量着趙士楨手頭的東西。
這一套器物,一米多長,由硬木和鐵片打造鑲嵌而成,左右兩側又有半米長的延長,看起來怪里怪氣,根本叫人想不到它的用途。
“用它就可以實行前輪圓滑轉彎,因爲它可以同時控制前輪的兩個輪子進行小範圍側轉,只要馭手扳動主軸就可以了。”
“多謝,多謝!”
惟功深深長揖,笑道:“老趙,你可幫我解決大麻煩了。”
“我不知道你弄這個有什麼用?”趙士楨是智商超絕的一個奇才,當下只懶洋洋道:“惟功你這麼歡喜做什麼?馬車這東西,四輪肯定比兩輪拉的多,但你要注意前後輪負重的分配,不然馬力難以拉動太重的大車,還有,後輪要加固,不然的話,重量上去輪子吃不住勁,會翻車的。再有,不論如何,道路通過還是兩輪的小車方便,當然了,獨輪車更方便,真不明白,你這個聰明人想起搞這個玩意做甚?說是你這順字行在京城送貨,我竟大不以爲然,這四輪車拉的再多,京城道路上多少民居和行人,你跑又跑不起來,不少地方過不去,還真不如現在用的兩輪車方便呢。”
趙士楨長篇大論,但惟功也只是認真的聽着,和這廝交談,經常會有火花四濺的情形,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比如車輛通過性,車輪固化的思路等等。
他請趙士楨做的是四輪馬車的傳動轉向系統,說來複雜,其實就是一根主軸加兩個輔軸,加在馬車前端,可以控制兩個前輪轉彎,四輪馬車這個歐洲大陸的產物,就算提前在中國大陸的土地上誕生了。
說來也怪,四輪馬車,板甲,挽馬耕地,這些明顯很先進的東西卻不能在中國出現,而且出現了也不能推廣,現在歐陸過來的東西只有葡萄牙人的佛郎機炮,這東西也是當時最爲先進的火炮了,由炮管炮身子炮三段一體形成,發射之前,在子炮充滿彈藥,然後將子炮放入炮管,點火擊發,炮身由青銅鑄成,設計合理,炮管上有射擊瞄準用的準星,比起大明自己鑄的大將軍炮虎蹲炮先進的真不是一
點半點。
但現在這東西已經是幾十年下來了,歐洲那邊早就更進一步,幾十磅的重炮早就鑄成多少門了,大明這邊仍然是在仿製之中,並且由於管理不善,工藝越來越落後,到天啓之後,因爲戰爭的原故,紅夷大炮的鑄造才猛增,並且工藝迸發式的進步。但,已經爲時已晚。
大明好歹還不拒絕進步,到了“我大清”就是騎射安天下,拒絕任何學習的機會,那種傻子式的行爲不提也罷。
惟功雖然不是什麼專家,馬車這東西倒是見過實物,也曾經看過一些研究文字,在中國四輪馬車不曾出現和大規模使用,前軸傳動轉彎系統不曾出現過是一重要原因,兩輪馬車,在此時都是硬轉彎,需要的幅度空間很大,當然舒適性就不存在了,拉貨的重量也很低,超過一千斤,拉車的騾馬就很吃力了。
限制馬車的原因還有就是道路,道路失修,路況不佳,是十分限制車輛出行的最重要的原因,就算在王朝興起時興修過,隨着時間的推移,肯定也是敗壞不堪了。
現在的大明,除了少數軍用馳道和南北漕運的主幹道,多半的官道肯定都是不宜通行的。
至於南方水網縱橫,更利於船運不利車運就更加不提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獨輪車,因爲中國人口衆多,獨輪車這種負重最輕在一二百斤,多則三四百斤的小車純粹用人力推動,雖然損耗很大,但不缺的就是人,而且這車的道路通過性就不是馬車能比的了,只要人能走,這車就能過!
種種原因使得四輪馬車沒有在中國出現和流行開來,但惟功仍然是在四輪車上花費了不少心血和財力物力,原因也很簡單,他用的着。
往南方,可以考慮未來發展海運,而他的順字行想在九邊和北方成爲一支壟斷性的商業力量,進而成爲影響朝廷軍政,他就非得把順字行的網點鋪設開來不可。
西到甘肅,榆林,延綏,再到固原和大同,再是居庸關和紫荊關,然後是宣府,薊鎮,山海關,寧遠,遼陽,廣寧,南下是昌平和保定,大名府,一直到開封爲止。
這是陸路的網點線路,和水路通州到德州和臨清彼此還可以交叉,彌補枯水時期水運不足的短板……惟功心裡就是有這樣的大手筆在,一規劃,便是半個中國。
當然,現在的他也是有這樣的財力和物力了,順字行在進行錢莊業務之前一年純收入就接近四十萬兩,錢莊業務進入之後,最少能年入近百萬,有這麼充足的財力當後盾,他有什麼不敢想象的?
現在只是需要等待和時間,他要經營自己在地方上的人脈和勢力……在大明經商做事,肯定不僅僅是財力和商業上的考量,更多的時候是自身實力和勢力的延伸,勢力到哪兒,網點才能鋪到哪兒。
“這東西我自然有大用處,老趙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考慮再三,還是製作爲宜啊。”
“這是你的事了,我可懶得管。”
“不不,還是你的事……”惟功呵呵一笑,攔住了想走的趙士楨,嬉皮笑臉的道:“不把事情做
完,你就想走?”
“嘿!”趙士楨無奈道:“耍起無賴了是吧?”
“管你怎麼說,反正這後輪加固之事,由你出手幫我了。了不起,我幫你多買幾幅宋人書法條幅送你便是。”
惟功和趙士楨的合作是不談錢的,趙士楨是技術天才,人格上也是有名士的臭脾氣,沒有講情只講銀子,他能將你送的銀子丟到院牆外頭去,好在他有愛好,山水字畫都是花錢的東西,有這些送給這怪才,也儘夠了。
“好吧……”趙士楨無奈答應下來,想了一想,道:“看看打成一圈鋼圈,套在車輪之上加固的法子怎麼樣。”
“說來簡單,做起來怕是難,但問題不大。”專家就是專家,趙士楨一下子就找到問題的實質,看來迎刃而解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多謝,還請儘快!”
惟功又一次深施一揖,整個京城,能當的起他這般左一次右一次深揖而拜的,真的沒有幾個人。
……
“朱尚峻,朱尚榮,馬士及,王當,你們幾個全部不合格!”
周晉材如雷般的吼聲已經成爲很多舍人的噩夢,又過了十天時間,眼看已經到了八月底,舍人營中的訓練仍然是如火如荼,一點兒消停下來的跡象也沒有。
一千多舍人,現在已經被淘汰了七百多人,加上張惟功補進來的人也不到六百人,現在乾脆沒有編成司的編制,只有一百一十二人的局,一共是五個局,都沒有滿編。
被點名的是第二局的人,算上他們,不合格率是兩成,也就是說,今天中午大家只能用兩個饅頭來充飢了,連肉湯都喝不上一口。
看到馬世龍等人惡狠狠的眼神,朱尚峻幾個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一陣子,幾乎每天都有幾十人退出,很多人真的堅持不下去,這麼練法,他們根本看不到能撐過去的希望,哪怕是馬軍俸祿再優厚,前途再好,他們也是決意退出。
對退出的人,惟功下令不加挽留,只要有人說堅持不下來了,立刻就有人拿來紙筆,簽了字畫個押就能離開。
朱尚峻每天都看到有人離開,他簡直要瘋了。
他不是不想走,開始嚴訓之後,第一天他就想走了。他的體能並不差,但意志力極差,這是當時勳貴武官子弟的通病,他們營養很好,還有家傳的武學底子,但幾乎沒有幾個擁有強悍的意志力。
朱尚峻這一夥當然也想走,可惜,他們走不了。
都是身上有使命的人,什麼撫寧侯成國公定國公鎮遠侯泰寧侯,這些小子多半是各家放在這裡的眼線,京營就是這些勳侯世家們的禁臠,哪怕現在不出手,也得隨時掌握這裡的動向,還有什麼比在舍人營裡頭放幾個眼線更便當的事?
所以朱尚峻早就想走,哪怕開革也願意,但他是打死也不敢,一家老小的富貴榮華都在人家手裡,朱崗這個侯爺又不是好相與的,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也不是不可能,這麼一想,全身冰寒徹骨……
走?這事情,想也別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