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這些小食攤子生意均是十分火爆,每個攤位前均是有不少排位等待的工人,但此時艾敏和李從哲看過去時卻是稀稀拉拉,每個攤位前最多一兩人,甚至有不少攤位前空蕩蕩的。
“最近都這樣。”看到艾敏探詢的眼神,李從哲攤手道:“工人都在鬧事,哪有心思出來吃什麼小吃。”
“到底是怎麼回事?”艾敏雖然是小姑娘,到底是商人世家裡長大的,此時的她敏銳的感覺到這一次的事不是尋常的糾紛,似乎有往大了鬧的感覺。
“嗯,我大約瞭解了一下。”李從哲最近駐點就是在這個廠裡,對事情還是所知頗多,當下就向艾敏解釋起來。
工資其實還是那樣,此番工人不服其中更有原由。本鎮之下任何商行鹽池鐵礦工廠,除了被俘虜的北虜和犯罪奴工之外,最低的工資標準是月銀一兩八錢,起底是這樣,最高當然沒有上限。屯堡的農工也是這個月俸,這個收入哪怕在江南也不低了,以遼陽現在的生活水平來說卻不算高,很多工廠都提了底薪,達到二兩甚至更高,昌盛這裡卻一直維持着一兩八錢的底薪,不過以前紡織廠是做的多拿的多,憑加班補貼工人也能獲得一年二十兩到三十兩之間的收入,或是兩口子一起做工,一年便是夠買一套宅院,辛苦自是十分辛苦,一天最少幹五個時辰以上,但這個時代的人豈有怕苦的?以前也一般苦,一年到頭穿補丁衣服吃糠吃野菜,現在卻是大米白麪精肉肥雞足夠吃,苦些亦是不怕。只是從年初開始,這邊紡織廠開始不發銀兩補貼加班費,而是改折實物,如果是當真足額的實物補貼也罷了,工人不滿的就是實物補貼也是打了嚴重的折扣,而且物品質量參差不齊,以次充好,甚至拖欠加班費,上個月加的班到本月還沒有領到的大有人在。
底薪倒是沒有拖欠,遼陽工商司在這方面是有鐵規,這些工廠主商人也不敢隨意違反。
“這般行事當然惡劣,工人不滿自有原由,現在不少工廠還在觀風望色,如果這邊行事成了,恐怕遼陽不少廠子也會有樣學樣的。”
艾敏問道:“爲什麼要這樣,按以前這樣發銀子銅錢不是更好?”
“對工人來說當然好,對廠主來說不好,我遼陽福利很高,軍隊裝備爲大明之冠,各種城建和道路建設也是大明第一號的,境內根本沒有流民和鰥寡孤獨無人過問的情形,象以前那樣養不起小孩溺斃更無可能發生在我遼陽,教育亦是由鎮內開銷,設想一下,我鎮朝廷每年不過撥給幾十萬石糧和少量白銀,養活十餘萬軍隊,加上我說的這些開銷,如果不是總兵官在遼陽興商生利,再課以重稅,請問哪來的銀子來做這樣的開銷呢?”說到這,李從哲攤手道:“稅是不敢抗的,雖然利潤高,不過如果能克
扣工人一點,這錢不就是落在股東廠主等人的手裡了?昌盛紡織廠這裡用工有過萬人,每人一個月省一兩便是萬把兩銀子,一年就是十幾萬,況且還真不止這一點。”
遼陽的紡織品其實現在出口還不算多,多半是滿足本鎮幾百萬百姓自用,因爲境內富裕,小規模的紡織廠和小農經濟的自耕自織的生活模式早打斷了,工廠所出的各種布有薄有厚,有各種花色,還有印染廠染成各種漂亮的顏色,價格較以往流行天下的松江布最少便宜三成,這也是惟功現在控制住了,除了本鎮消費就是賣給朝鮮倭國或是北方,出貨不大,若是有意擴大規模,幾十萬人進廠紡織,幾年之內就把江南布給徹底打跨了,只是現在尚不到時候,他也不願到本民族的經濟摧折太過,總待自己能將手伸到江南一帶,慢慢調整好之後,再進行產業調節。
就算如此,遼陽的紡織業也是規模浩大,與之相關的一些產業也是十分興盛,最大的廠就是眼前這昌盛紡織廠,本土遼商的股本加少量外地商人股本,順字行和四海行都沒有入股,順字行有自己的業務範圍,紡織就不摻合了,四海商行是官私合營,以前是以鹽鐵業爲主,現在加上了海洋貿易和紡織這一塊,至於本鎮大量的農田算是徹底的本鎮產業,與四海商行有大量私股進入來分紅是不同的,隨着四海商行也進軍紡織業,可能唐家和一些相關的家族感覺到了壓力,削減工人的福利待遇應該只是第一步,只是他們也沒有料到,因爲遼陽鎮多年經營和鼓勵,加上不停的進行義務教育,工人們並不是如想象中那樣任憑擺佈,光是這一件事已經費了老大的力氣了。
唐家幾個中堅想借着捐輸一事試探遼陽鎮的底線,如果接受他們額外的捐輸,那麼擺平工人自然就可以再強硬一些,這一條路沒有走通,唐志大已經有放棄的打算,不過唐志中和唐志存顯然不這麼想。
這事其中的陰微隱情李從哲並不太清楚,不過只是他現在所說的這些已經足夠叫艾敏驚奇詫異了,聽到最後,她才語氣很弱的道:“這事,我爹怕也不是很清楚……”
“這是自然嘍。”李從哲道:“若是未來泰山也摻合在這事裡頭,恐怕我爹今天說話就更不客氣,估計早就直接打到你家門上去了。”
“啊?”艾敏吃了一驚,問道:“你爹這麼兇?”
“嗯,真是呢。”李從哲道:“當年他不過是窮軍戶就敢頂撞上頭軍官,被人不知道抽了多少鞭子也不怕,後來才當了小軍官就敢打瀋陽的秀才,鬧出天大的風波,這事你不知道?”
艾敏想起未來公公似乎是有這麼一樁事,在家裡也是聽家人議論過,想到李從哲的父親這般兇悍,一時也是有點愁腸百結的感覺。
“你回家和你爹說
聲,不要摻合唐家這些事就得了,我爹平時可不管家裡的小事,俺們家裡最輕鬆不過了。”
看到艾敏似乎有害怕的模樣,李從哲自然是趕緊說明一下,免得誤事。
艾敏這才明白過來,李從哲這是認真叫自己傳話,她雖然是未出閣的姑娘,但這幾年風氣漸開,經常也是和孃親一起到自己家鋪子裡轉,和掌櫃們也常有往來,平時聽的就是生意經,懂得的事情還是不少的,李達這樣隱晦的傳話,說明對唐家不大看好,估計是要出什麼事情,艾家最好是置身事外,凡事小心,李達的身份不好公開說這樣的話,是以叫她傳話給自己父親。
“我知道了,”艾敏笑吟吟的道:“誤不了事。”
兩人都是有身份的人,那些彪形漢子雖然惡形惡狀,到底還是商會養的保鏢護衛,遼陽城也沒有原本的潑皮無賴,這些人多半是自遼西招來,也不曾找那些身份不清不白的人,多半是軍戶或是退役的將領親兵,武藝過人,膽略也過人,甚至有幾個人身上隱隱有殺氣……經過的時候李從哲感覺到了,他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對沙場上帶着殺氣的軍人再清楚也不過,在經過時,他情不自禁的皺了皺眉。
“這小白臉軍醫又來了。”
在他們經過之後,一個大漢吐了口唾沫,輕蔑的道:“遼陽這裡盡弄這些花唿哨的玩意兒,陣前廝殺,先帶這麼多先生上陣,這不是自找的晦氣麼。”
“就是。”另外一個漢子道:“這遼陽鎮規矩太多,又麻煩,盡整那些煩人的事兒。是以俺寧願來給人看廠,也不要入遼陽鎮軍。”
“戰場生死搏殺靠的是命數,命數不好,神仙也難救,不要說這些穿喪服的傢伙了。”
對遼陽軍醫,這些遼西來的前家丁親兵們普遍的不看好,他們沒有經歷過遼陽鎮的戰法,沒上過那樣的戰場,對軍醫的用處根本不清楚,也不明白這其中有多大的重要性,這和當時明軍普遍的不重軍醫,對後勤也不很在意的通病,就是一個將領帶着幾百親信家丁騎兵打仗,順時狂飆猛進,逆時敗逃千里,也真沒有什麼可能進行戰場救治和搞野戰醫院,受了傷自己裹一下,平時弄點上好金瘡藥帶着就是,軍醫是什麼,還真不明白。
在這裡看廠的也是那些桀驁不馴之輩,受不得軍規軍紀的約束,這些年隨着遼陽聲名鵲起之後不少遼西破落戶跑過來,當然也有不少精悍軍人,這些人能承受遼陽訓練和軍紀的就重新入伍當兵,也有少數當了屯戶或是工人,少數人就是站在這裡,替人看廠或是看家護院。他們的個人武勇和搏鬥技巧,倒是真的值得信任。
“那小娘皮倒是好看,細皮嫩肉,白白淨淨的……”
“狗日的馬大三你口水滴下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