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那達三月裡,陽光燦爛,草長鶯飛。
這一年,彷彿一切都在變化着。
首先鄉親們期待已久的柏油路終於竣工並投入使用,其次鄉里居然有了信用社,那可是銀行啊,再次外地來這裡做買賣的人也多了起來,一切彷彿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着,可老人們卻說:人奸地薄,貨物抽條。因爲不少人上過不少外地客商的當,這可能也是小村成長髮展的一部分。
小小的集貿市場也終於人滿爲患,擴建在即,小小的村落裡,四處塵土飛揚的,滿街的拆建。
不知從哪個廢棄的牆腳、磚石瓦礫雜草之間,二狗、大亮他們弄回了一窩小貓。
二狗說,它們的媽媽被打死了,我們也是聽到叫聲才找到它們的。
此貓崽比家貓大,身形較爲粗壯且四肢較短,全身沙黃色間有白色的花紋,毛色駁雜的很,但紅色的鼻尖,泛藍色的眼睛,弱弱的叫聲,小女生的愛惜之情開始氾濫,紛紛圍觀,連小劉老師也耐不住抱了一隻回去。
二狗們正得意間,女生們紛紛來要,狼多肉少,她們一看不成就直接來搶的,還真是“先禮後兵”。還是小芳眼尖,率先搶跑了一隻,大亮他們本來要給劉倩留上一隻,可她阿姨不讓養,無奈之下只能和同桌合養一隻了,取名小黃,假小子最爲淡定,圍觀之中看看新鮮、擺弄幾下它們的小耳朵後就敬而遠之了,說家裡沒耗子,況且費糧食。
小白去世雖已事隔大半年,但回想起當日舊景,卻恍如昨日。如今同桌、劉倩她們有了小黃,更加悉心餵養,她們純潔的心也漸漸的得了安慰。
然而好景不長,可能是吃得太好,小黃長得額外的快,爪子越來越鋒利,尾巴越來越粗壯,喵喵叫的時候喉嚨裡還時不時的發出沉悶的吼叫,接着小黃就失蹤了。
然而,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同桌正鬱悶中,二狗說,他家的小黃也跑了!接着,二丫家的、小花家的、孫靜家的也都紛紛失蹤!
大亮開玩笑說,人家兄弟姐妹團聚去了,在招受了小芳的白眼後馬上開始遍地找。
兩天後,小黃忽然回來了,帶着一身的泥,脾氣也大了許多,素食吃得更少了,老是盯着院裡的小雞,賊其撩光的。
再幾次離家,幾次返回後,小黃徹底在小芳的視野裡失蹤了。
過幾天,村裡來了幾輛吉普車,在書記、鄉長的簇擁下,一個學者模樣的中年人向二狗、大亮問起小貓的事,從大福他爹謙卑的姿態來看,大亮們知道那個人至少是個人物。
當他們知曉事情的始末後,緊接着就奔向了正在拆建的工地。
有羊倌玉祥叔說,他們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拿着撈魚的網兜,還隨身帶着籠子。
幾天後,漆黑的柏油路上,幾個吉普車在奔馳,那是駛離那達的方向。它們的後方,一輛變速自行車正迎風追趕着,騎車的少年一臉焦急,後座的女孩一臉哀傷,絕塵之後,一行行的熱淚正隨風飄灑着……
幾年後,大亮忽然接到一個電話,在電話的另一端,小芳異常激動的叫喊着:“我找到小黃了,我終於找到小黃了!”
大亮可以想象的出,當時的她絕對是一臉的興奮與釋懷。也可以想象的出,暮光之中,有着北方明珠之稱的大連市動物園裡的一個諾大的籠子前,一個窈窕身影,盈盈佇立,對着小黃,呼喚良久。
籠子前的牌子上赫然標着一行字:荒漠貓--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四、五月裡,柳樹發芽,楊樹飄絮,桃花盛開,一樹梨花壓海棠,可偏偏劉倩不太喜歡這個時節,因爲大亮他們老是用樹狗狗(學名:楊樹花)、樹老虎老是嚇唬她。
不過今天,大亮們可有些顧不上,因爲他們都在惡補寒假的日記,這着實讓人頭疼。
終於到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時候了。
這時,小夥伴們紛紛祭出自己的法寶。
法寶一,抄歌詞。儘管盡是些你儂我儂的內容。
小劉老師點評:靡靡之音,少兒不宜。
法寶二,爸爸很忙。
“今天爸爸給我買了新帽子,我很高興。
今天爸爸給我買了新上衣,我很高興。
今天爸爸給我買了新褲子,我很高興。……”
就這樣,爸爸能給孩子從頭買到腳,從內買到外,從春天買到冬天。
小劉老師點評:你衣服原來這麼多,可爲啥,一年四季就也沒見你怎麼換過。教你爸別跑服裝了,明天過來開家長會!
法寶三,親戚們很忙。
今天我去大爺家做客了,好多好吃的,我很高興。
今天我去二大爺家做客了,好多好吃的,我很高興。
今天我去四叔家做客了,好多好吃的,我很高興。
……
小劉老師點評:倒黴孩子,你家平時不開伙啊?今天又去哪吃?
法寶四,老奶奶很忙。
今天,我扶老奶奶過馬路了……
今天,我扶老奶奶去東頭……
今天,我扶奶奶去買菜……
小劉老師點評:村長問,今天村裡的老太太爲啥都不在家?又被你扶到哪裡去了?
最後的法寶是自我情緒篇:
……我很高興!
……我很不高興!
……我太興奮啦!
小劉老師點評:今天不知道你高興不,反正我很不高興!
……
這個節期小劉老師們也很忙,因爲考試徒然多了起了,她們要不斷的出題、改題、閱卷。
這個節期,“神仙們”也很忙。
許半仙和白四孃的訂單,應接不暇,小廟裡香火不斷。
就連心裡剛硬的王老三也禁不起自己親妹妹即大亮老姑的軟磨硬泡,被忽悠了花了50大鈔,特意在城裡的大仙處給孩子求了一簽,結果上面只寫着“如履薄冰”四個大字。
驚慌之中,他一問是中籤,不是下籤,心裡頓時放心不少,再一問,大師笑而不語。
再交50大元后,大師道出的解籤之道也是精煉的很,同樣四個字:小心爲妙。
這完全等於白說嘛!王老三在老妹子那憋了一肚子氣,可又不好發作,回到家後,被信耶穌的大亮媽一頓好訓!王老三隻能嬉皮笑臉的加以賠罪。
這個節期,隔壁村的教會也很忙。
復活節的那天,來小教會串門的人徒然多了不少,而且新面孔居多,她們看起來行色匆匆,本無心坐下來聽道,只盼着聚會結束把錢在傳道人眼前揮上一揮,扔進奉獻箱之後走人。
由於傳道人、信徒大多是農民,大家白天在地裡幹活,晚上纔有時間來教會聚會,而今天不一樣,聚會結束後晚上11點,還有鄉親們騎着自行車硬闖,非要捐點錢不可。
恩來老師一問,得知大家都是爲孩子考學一事來的,因爲當時只要上了實驗初中的正取線,學費就是400多,上了自費線,學費卻是大2000!
家長們聽說這個小教堂特別靈,如果在復活節那天捐錢就靈上加靈!所以鄉親們紛紛來投保險,讓上帝保佑自家孩子能夠上正取線。
恩來老師一笑,對大夥說:“教會關門了,歡迎大家下次來聚會,錢你們拿回去吧。”
大家不許,說道,哪有給錢還硬往外推的廟?
“鄉親們,神是公義的,他叫日頭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
即便你今天捐了錢,你家孩子也不一定能考上,他得努力、刻苦讀書才行。
神又是慈愛的,無論哪個國度、民族的人,只要敬畏他,行正義,都蒙他悅納。
如果神能用錢來買通,那不是神,更不是信仰,而是你們心中的奴僕。
神不偏袒人,回去叫孩子們努力學習。
也回去和要來捐錢的鄉親們說,叫他們放心。”
有些人悻悻而歸,但有些人還是不走。
“我會爲你們家孩子禱告的!”
這下,大家才心意滿足的離去,臨走時還不忘留下自家孩子的姓名。
恩來老師輕嘆一聲、微笑着搖搖頭,關上了這所簡陋的鄉村教會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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