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1991年的夏天,野花開得分外嬌豔。
蒲公英飛散的一個下午,小村村北,一片偌大的草地被紅磚牆圍起,圍牆的北側,自東向西、坐北朝南的排列着新蓋的7間瓦房,南側正中處,矗立着長約五米高二米的厚重的紅漆大鐵門,右側鋼筋混凝土的門剁四方凹陷處,自上而下的赫然寫着幾個蒼勁油墨大字:那達村中心小學堂。
大門敞開着,三三兩兩的大人牽着小孩魚貫而入,逐漸的彙集在學前班門口。
沒有整齊的隊伍,沒有顯眼的制服。熟悉的媽媽們說着閒話,小孩子們三五一羣的玩着石子兒。
班級門口,站着一個30歲左右的女人。
她姓劉,教小學語文。只見此時的她:1米60左右的個子,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衣,青色筆挺的褲子,黑色皮涼鞋,烏黑短髮,橢圓臉,明亮的眸子隱隱帶些丹鳳,健康略黑的膚色,顯得她比實際年齡略顯成熟一些,手裡拿了個本子,幹練利落。更爲重要的,她略帶書香氣的優雅氣質,在人羣中顯得與衆不同。
“李二寶,來了沒?”
她拿着報名表,向人羣喊道。聲音不大,但人人聽得清楚。
一位圓臉,大眼粗眉,眉角上揚,顴骨略高,厚重嘴脣,右邊角帶有一顆痣,中等身材的花襯衫女人牽着一個挖着鼻屎的小男孩,急急忙忙的,擠出了人羣。那叫二寶的孩子長得倒是俊俏,大眼睛,瓜子臉,還帶着嬰兒肥,如果不是挖着鼻屎,則甚是可愛。
“是你家的孩子啊,挺俊的嘛。”
她對這對母子說道,溫和的聲音,很是好聽。
小男孩瞪大眼睛看看她,又轉過臉看向自己的媽媽,開始向她的背後躲去。
女人硬生生的把孩子拖了出來,“劉老師,這孩子,有點怕生,躲躲閃閃的。站好了,沒出息,老師又不會吃了你!”
她向老師尷尬的解釋了一下後,馬上低頭向自己的孩子喝到。
“來,二寶,老師考考你,從1開始數到100。”
劉老師拍拍手說道。
小男孩不語,怯生生的抓着女人的褲子,低頭不語。
“二寶,數數,從1開始,1、2、3那個!在家教你多少遍了,別沒出息。”
女人猛然甩開他的手,教訓完孩子後看向老師,面色微紅,衝老師抱歉的微微一笑,又焦急的盯着自己孩子。
老師笑笑。
在如此淫威下,小男孩緊張的終於摳出了一塊鼻屎,迅速放在嘴裡,吞嚥了下去,又厚重的吁了一口氣,才緩聲道,“哦”。
接着,“1、2、3、4……”
女人滿意的微笑。
他並不擡頭看她,只顧低頭注視着自己的小手,伴隨着稚嫩的聲音,雙手攤開又握拳,一個個小指頭有節奏的伸縮開來。
“19,20,20……”
只見十個小指頭成握拳狀,不再動彈,20這個數字,被小男孩反覆嘟囔着,卡住了。
他膽怯的擡頭看着自己的媽媽,像是在求救。
女人期待的眼光顯然有些失色,她不耐煩的“唉呀”了一聲,接着把孩子握緊的手指一一掰開。
孩子彷彿找回了靈感,萌萌的呀呀到:“1,2,3,4……”
又一聲“唉呀”後,尖銳的聲音響起:“從21開始!21!”
二寶媽終於按捺不住,開始飆音了。
“哇”的一聲,孩子停止了數數,抹着鼻涕大哭了起來!
“你個熊孩子!連學前班都進不去!”
此時,當着老師的面,二寶媽不好十分發作,只好恨鐵不成鋼般的剁剁腳,估摸着這會已想好待回到家裡,如何用噼裡啪啦的“雷霆手段”教訓這個倒黴孩子,方解她心頭火氣。
二寶媽着急的看向老師,嘴脣一動,意思是能不能再等一等。
“沒事,孩子一時沒想起來,等個半小時,再來試試吧!”
劉老師微笑着說道,並在本上輕輕一劃:“張二寶,待定。”
氣溫沒有絲毫下降的意思,家長和孩子反倒越來越多,老師也越發的忙碌起來。
“三嫂,三嫂!”
稚嫩的幾近沙啞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大家聞聲尋去,濃烈的陽光下,只見一個小白背心,跳躍着向人羣揮手。
衆女子張望過去,卻無一人開口應答,認領這個小舅子,大家都在疑惑,這,誰家的親戚,輩份如此之大!
眨眼間,此子已然來到了人羣面前,其白色背心上印着“聖鬥士-不死鳥一輝”的圖案,與背心的鮮白形成的強烈視覺對比是:黑黑瘦瘦的皮膚,單眼皮,小眼睛,瓜蛋兒臉,個子算是不高不矮,又是小屁孩一個。
就這樣,如此特徵明顯,甚至有些其貌不揚但透着機靈可愛的“小舅子”映入衆人眼簾,有的婦女竟然撲哧一下笑了,誰家的小黑小子,長的這麼討喜。
此子繞過三三倆倆好奇的人們,左突右竄的竟到了劉老師跟前!
“三嫂,你好啊!”
小男孩雙眼絲毫不眨的看着劉老師,微笑並鄭重的說道!
此時,劉老師剛剛結束了一對好似姐妹花面試,雙眼齊用,上下打量着這個其貌不揚的單眼皮黑瘦加之特別淡定的“小白背心”,一下子懵住了,完全愕然了!
她奮力的搜索大腦記憶和遠近親屬,自己哪來的如此年紀輕輕的小舅子?自己兒子都上二年級了。
劉老師嘴脣剛動了下,“小白背心”似乎感覺到了老師的疑惑,搶先開口道:“三嫂,一看你就忘了,咱們倆上個月還一起喝過小翠的喜酒的?“
劉老師越聽越糊塗,他乾脆把頭一擺,雙腳跨步,雙手開始比劃,更爲直白還頗有點不耐的說道:“唉,俺三哥是李老春,李老春,你是他媳婦吧?”
今天,在這充滿書香氣的校園裡,意氣風發的劉老師是絕絕對對的主角,所有人都得聽她的,誰先來,誰通過,絕對的大權在握,如果說她是太陽,沒人敢是月亮,必須要Hold住全場。
但不知哪裡冒出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一見面就大煞風景的叫三嫂,降低了自己的輩份不說,還大聲嚷嚷自己丈夫老春的外號,怡然自得。當初自己找對象的時候,就因爲他這個鄉土氣厚重到如此的外號,兩人差一點就掰了。
但,小村有個規矩,“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愛屋及烏,嫁了老春,這婆家親戚你就得認!
此時,劉老師面色微紅,怒氣眼看着騰騰的向上竄,但見此子所講非虛,也只能強忍着似笑非笑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