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後,全鄉聯考成績出爐,自此不間斷的摸底考試徹底結束,同時也意味着某些同學可以提前畢業了。
大亮班的成績還算不錯,劉倩、歐陽芳、大亮、假小子、大花、小花、二寶、二狗赫然在列,加上胖丫、孫麗靜,正好10個,數字還算吉利。
二狗那天可得瑟了,雖然小劉老師對他的入圍頗有些意外,對大福、大熊、小迷糊落選也是頗爲驚訝,但仔細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拍畢業照的那天,天氣很晴。
攝影師兼體育課鐵柱老師趴在大相機前面,說:“笑一個!”
“好的!”
“等一下,再等一下,再笑一個!那誰誰睜開眼睛!”
“好的!下一個班!”
……
似乎那些年的小學畢業照總是這樣的格局:第一排蹲、第二排坐、第三排站、第四排上板凳,老師、校長正中間,白點的在前排,高點的在後排,胖子、小不點在兩邊。
服飾也差不多,男孩們統一白襯衫、黑褲子,襯衫要塞到褲子裡,露出皮帶,笑容隨意,但衣着必須正式,女孩們的襯衫雖然多樣化,但主以淺色調,輔以花裙子,總是清一色的紅領巾。
那些年的照片洗出來,男孩們的腦袋瓜總是顯得偏大、脖子很細以至於襯衫可以扣到頂,小夥伴們的面部表情總是很舒展、陽光,笑得隨意。
但也有些拘禁的,一般是離老黑校長近的那些幸運兒,比如假小子。
只見照片上的她正襟危坐,雙手平平的放在膝蓋上,小臉嚴肅,儼然是一副法官的樣式。哦是的,大亮回想起來,這不正是她的理想嗎?長大後的她雖然退而求其次成爲一名律師,也許也和她兒時的夢想有關吧!
是啊,這是一羣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可又有什麼值得發愁的呢?
當天下午,大家拿出早早備好的禮物,神秘、歡喜的交換着,拆開來又合上,再拆開來……
這段時間,胖丫家裡的賀卡、吊墜和各種小禮品最暢銷。也許對Ta們而言,畢業權當是又放了一個暑假而已,區別只是在於第二天早上起來是去上學還是跟大人下地幫忙。
……
大亮他們換了教室,因爲距離出發還有一週時間,老師們正忙着給小夥伴們加餐、鞏固重點,趁熱打鐵也好,臨陣磨槍,不快有光也罷,總會有些益處。
讓大亮們驚訝的是,大福、大熊回來了!
後來,大亮才清楚入圍名單的更高一層的價值,其意義在於換取家長的支持和認同。入圍會讓他們認爲孩子是塊讀書的料,儘管是暫時的,但也會拿出個百八十塊的讓孩子姑且試試。如果連入圍都不行的話,那麼家長鐵定不支持,還不如早點讓其畢業,隨便乾點啥幫襯着家裡點,也不用浪費那錢。
集中班裡很無私,小芳、劉倩、小花們都互通着資料,劉倩和小芳更是大方,筆記什麼的都讓抄,對二狗、二寶、大熊的輔導更是不懈餘力。
大亮更是從姐姐那裡“偷”過補習班的重點,一一攤開。
假小子開始的時候很摳門,可後來參與的熱情卻直至沸點,180度。
而大福卻像個攪屎棍似的打鬧,後來在俊雯的怒視下乖乖的去負責“安保”和食品保障了。
這裡也很“自私”,Ta們堅決不允許泄密給外班的同學,那可是原則問題,儘管他們老是厚着臉皮“偷師學藝”。
這裡還有嫉妒,哪個村有個名列前茅的,大亮他們都會搶着去看,但基本是跑來的多,大多是來看同桌和劉倩的,也有小姑娘來看大亮的,那會大亮可高興了。
此時的大亮是胸有成足的,他的自信來自於書包裡的那些雅典娜故意存放在那的筆記,還有劉倩借出的若干課外輔導資料。
時間過得很快,可就在開動員會的那天下午,大花卻離奇的失蹤了。
放學後,大亮去她家找她,正好趕上她爸從地裡回來,正卸着騾子車,他吧嗒一個旱菸卷,雜亂的鬍子,面容黝黑褶皺又蒼老,全當沒看見這些小孩們一樣。
屋裡突然傳來一陣急速的咳速聲,一個消瘦的女人出來了,她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那是大花的媽媽,大亮一行人這才被讓進了屋裡。
屋裡沒開燈,所以有點黑。
她似乎做好了飯,蒸汽騰騰的鍋裡是玉米麪貼餅子,裡屋的桌子已經擺上了,一盆土豆燉白菜、一個大醬碗、一捆大蔥、一瓶白酒、幾雙碗筷,炕上還有個光着屁股亂爬但被拴在天窗上的小弟弟(據說爲了這個小屁孩,她爹把二妹送親戚了,但領養手續不全,還是被罰了不少),還有幾個蒼蠅在嗡嗡的叫,此外別無其他。
大花媽媽看着這幫孩子,眼神中閃着慈愛,面露歉意。
“你們是來找大花的吧?”大花媽四處尋了尋,確定沒有拿得出招待他們的吃食,揉搓着雙手不好意思的說道。
看到她家裡的這般光景,準備了一路的說辭卻半天說不出話的大亮,只能嗯嗯的點頭。
“呀,她被她小姑帶到城裡了。”
“去那幹啥?明天我們就要去考試了,嬸子。”大亮認真的說道。
“啊呀,這可咋辦呀?她小姑說城裡招工,她爹就讓她帶走了。”她媽說。
“是啊,她成績可好啦,說不定能考上呢。”歐陽芳接着說。
“她可用功啦!你就讓她回來吧……”劉倩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她又央求道。
“哎,我也不忍心,你看家裡這環境……
孩子走時可哭了一陣,她說,如果你們來找她,她讓你們好好考……”大花媽媽粗糙的雙手抹着雙眼,開始哽咽了起來。
此時女生們再也控制不住,眼淚齊刷刷的掉了出來。
多麼懂事的一個孩子啊!此情此景,大亮們還能再向這個善良無力的媽媽要求些什麼呢?
“我們明天9點半在校門口出發,我們會等她。”這是小夥伴們離去時,小芳說的最後一句話。
而二狗、小花全程沒有說話,彷彿在思索着什麼。
其實大花和小花不是一家的,只是湊巧名字相近而已。
……
當天晚上,恰好東頭有親戚結婚,老爹幫完廚領大亮往回走時,已經是九點三刻了,按這個點,那達的不少人家已經酣然入夢了。
父子倆在經過麥場時,一個麥稈垛裡突然傳來稀稀落落的聲響,王老三以爲是野豬,趕緊停住蹲下,把大亮護在了身邊。
等了一會,野豬沒見着,倒是出現了一個人影,藉着月光,父子倆看見她小心的拍打着衣服,幾次東張西望後,婀娜的走了。
父子倆剛想起身,又一個人影出現了,叼着麥稈,似乎很滿足的樣子,搖頭晃腦的看不也看向另一個方向走了。
待二人走遠,大亮滿眼驚奇的說:“爹,那個女人我認識,好像是我同學小軍的媽媽。”
“可別亂說。”王老三牽着兒子的手,嘿嘿笑了。
“爹,那個男的我好像也認識……”大亮接着說。
老爹並沒有答話,嘿嘿的笑着。
“爹,你說他們倆幹啥去了?”大亮又眨巴着眼睛問道。
“哈哈,小孩子,啥都問。大人的事,小孩別參合。就當剛纔啥也沒看見,眼不見爲淨。”
“哦。”大亮喏到。
……
剛一到家,“媽媽媽,我看見……”
“小孩子,別亂說……睡覺吧,明天還要去考試呢。”
大燈熄了,大亮安然入睡。
小燈亮起,大亮媽還在覈查着孩子明天該帶的衣物和文具,生怕落下一件。
大亮爹看着勤勞的媳婦,把之前看見的和她說了,接着,笑聲從小屋裡傳了出來。
許久,小燈熄了。
小村,又恢復了安靜、祥和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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