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金面具，看不出男子的神情。
房中靜得壓抑，男子一下一下輕輕釦着桌案，讓人心發慌！
阿香低垂着頭，纖脣緊抿，往日風情萬種的美目此刻紅腫如桃兒，微微抽泣着，我見猶憐！
露凝香坐在一旁，許久，才轉頭看向面具男子。
“阿香，”男子並不看露凝香，而是先轉向阿香，“你果真不願進降鳳堡？要知道，降鳳堡能給予你的，可是一輩子的富貴榮華！”
“少爺明鑑！”阿香“撲通”跪下，“我、奴婢真的不想嫁給司徒瀚歌！”還未停止的淚又簌簌而下，“雖然、雖然他對我、很好，但是、但是奴婢真的不願！求少爺，奴婢、奴婢真的不想跟降鳳堡有所牽扯！”
男子掃了她一眼，半晌，聲音放柔一分，“你也不必緊張，既然你不願進降鳳堡，我自然不會強迫於你。”
“少爺、少爺可是說真的？”阿香忙擡頭，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具男子。
風月場合的頭牌女子，摸滾打爬這麼多年，會不清楚哪些人惹得起惹不起？她不敢相信男子竟會爲了她對抗堂堂降鳳堡！
男子勾了勾柔美的薄脣，“短時間內降鳳堡必不會來提及此事，你放心好了。”
聽他此言，阿香莫名地心安幾分，“謝謝少爺！謝謝小姐！”
“你先下去吧！”
阿香的離開聲消失不見，面具男子才揚起一抹嘲弄，“要個女人都這麼兢兢戰戰，看來降鳳堡也已經草木皆兵了！姐，接下來你想做什麼？”
“阿香於情於理都不能送給降鳳堡。不過，我倒是想到了一個離間之計。”
男子揚眉，“看來，姐姐是又得到什麼消息了？”
露凝香看了他一眼，“蘇行昨天夜裡與額岑取得了聯繫。洪烈私吞了神射隊被我們所殺之人的銀票；現在司徒墨已經徹底不相信鬱佳城，下令要全權做好防禦擒龍山莊的措施！”
“這倒是個好消息！”男子眸中寒光點點，“所以呢？”
“京中如今雖大局已定，他以籌備登基大典、我們大婚之名推了朝事，卻更不能長期不歸，所以，我們必須速戰速決！”
這個阮碧城當然知曉，不禁蹙了蹙眉，“可——鬱佳城，該怎麼辦？表哥他根本不會……”
露凝香沒作聲，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出去。
梔色長衣，玉冠束髮。鬱佳城一身盛裝，心情極佳。
露凝香竟會主動邀他遊湖！
柔和的風早失了寒意，嫩生生的柳葉長長擺動。河岸上鑽出密密的野草，遠遠望去，深深淺淺的青青綠綠，層次分明，相互渲染，好一片盎然之景！
香爐中燃着的淡淡薰香，與露凝香身上的檸香略微相似。
鬱佳城深深嗅了幾嗅，笑道：“都說，‘聞香識人’。傳言當今王儲偏愛白檀香，所以當下的女子大多便偏愛檀木，或者便是濃郁的花香、豔麗的脂粉香，似小姐這般偏愛清爽雅香的倒是不多見！是不是可以說，小姐不愛隨波逐流？”
露凝香小臉粉嫩瑩潤，微微笑了笑，“個人愛好而已。王儲殿下對檀木香只是個人喜歡，卻不是小女子的偏愛。若爲了追逐便改了自己的喜好，那一個人可還有屬於自己的獨特之處？”
“哈哈！小姐高見！”頓了頓，鬱佳城狀似無意道：“照雨好像也對檀香情有獨鍾。”
“男子多愛檀木，或者是龍腦、龍涎、沉香，誰喜歡什麼都有可能。”
盛春美景，碧水長堤，一艘香船嫋嫋，好不愜意。
只是這一番詩情畫意卻不是用來風花雪月的。
露凝香對一旁彈奏琵琶的黃芪微點了下頭，黃芪立刻停下，畢恭畢敬一禮，轉身退下。
茵萊見狀，也退下兩旁伺候的婢子。
鬱佳城看了露凝香微猶豫的小臉，不覺聲音輕柔，“小姐有話直說便是。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定會全力以赴。”
露凝香眼神微微閃爍。
半晌，才突然起身，竟直直跪下，茵萊也忙跟着跪下，“鬱莊主，小女子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只能求鬱莊主救命了！”
鬱佳城被她二人明顯嚇一跳，慌忙扶起露凝香，“小姐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儘管開口！”
“鬱莊主，”露凝香咬咬脣，半晌，不自覺又掃了一眼寧靜無人的船艙，這才略顯緊張地打着手語，“降鳳堡、怕是不會放我等離開了！”
鬱佳城一愣，“小姐此言是何意？小姐是指……”
“鬱莊主可還記得日前，小女子染風寒之事？”
“當然記得。”鬱佳城點頭，爲她倒杯茶水壓驚，猜不透什麼事竟能讓她堂堂風月場合的老闆驚慌失措。
“我並非、染了風寒！而是、而是無意間看到了、看到了降鳳堡的秘密之事！”
“秘密之事？”鬱佳城頓時蹙眉，“敢問小姐，究竟是何事？”
哪知露凝香一想起竟不由狠狠哆嗦一下，茶頓時溢出！被灼傷手，茶盞“啪”地墜地！
二女竟不覺齊齊一顫！
“露小姐？”
“小姐？！”茵萊忙上前，慌忙擦着露凝香沾上茶水的玉手，卻見已然燙紅，“小姐！奴婢給小姐拿凝露霜！”
露凝香卻一把攥住她，連連搖頭。
鬱佳城這才隱隱覺得不對。
起身揮手汲來一捧湖水，注入一旁的玉碟中，將露凝香小手浸入，“茵萊，你可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哪知茵萊同樣一個哆嗦。
露凝香咬咬脣，抽出手，小臉微白地強裝鎮定，“我們、我……我看到了……看到了……”雙手卻不受控制地狠狠顫着，怎麼都無法“說”出。
“小姐莫怕！”鬱佳城見她小臉慘白的模樣，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想擁住她卻又不敢造次，一時竟急出汗，“小姐？露小姐……”
茵萊忙止住露凝香，急急道：“小姐莫想了！小姐！小姐都過去了！”
露凝香卻低着頭緩慢地搖了搖。
茵萊急得只看鬱佳城，半晌，一咬牙，“奴婢、奴婢代小姐說！”
“那晚，小姐一直胸悶不適，奴婢便陪小姐在院中船舫透透氣，夜風將燈火吹熄，小姐覺得夜靜，便未讓點上。大概三更天時，竟看到降鳳堡的人擡着什麼偷偷進了內院！鬱莊主應當知曉，我家小姐當初與降鳳堡的人定下約定，他們的人不能隨意進入內院！奴婢想去問，小姐攔住了奴婢，正值夜裡，我兩弱女子確是不妥！當時稍有月色，奴婢和小姐看到他們所擡的東西……忽然、忽然垂下、垂下……”說到此，茵萊不禁磕磕巴巴直哆嗦！
“垂下什麼？”鬱佳城朗目一緊。
“垂下、垂下一條胳膊！……”茵萊此時也是小臉蒼白、冷汗溢出，手不自覺握緊露凝香。
鬱佳城一驚，“是屍體？！”
二人皆是狠狠一顫！
茵萊更是差點叫出來！感覺脊背都在發涼！
“小、小姐莫怕！”見嚇到她二人，鬱佳城慌忙安撫，暗地爲自己的唐突自責，卻又忍不住猜測。
茵萊心有餘悸地又打量一圈四周，迎上鬱佳城的眸子，狠狠嚥了口唾沫，這才又硬起頭皮，“……當是、當是女子的、女子的……”沒敢繼續說。
露凝香則是霍地站起，幾個碎步不穩地上前推開窗，彷彿船上壓抑得令她透不過氣！
鬱佳城十分不忍，讓她這弱小的女子竟眼見這般事，她們怎會受得了？
遲疑半晌，鬱佳城才試探着開口問早已汗如雨下的茵萊，“你們、可看清……那女子是誰？”
茵萊一個激靈，慌忙搖頭，一臉恐懼地瞪着鬱佳城，溫婉的聲音已帶着濃濃哭腔，“不、不是一個！是、是好多、好多個……個……好多個！”
窗邊的露凝香也是不禁手握着窗櫺直抖！
鬱佳城一驚，起身，“好多個？！”
露凝香壓下濃濃恐慌，慢慢回過身，身體卻依然靠在窗邊，彷彿要給自己找個支撐點，哆哆嗦嗦打着手勢。
茵萊半晌才磕磕巴巴道：“我們、我們住了這許久，都不知道內院竟有暗房！等到五更天，他們早已離開，小姐、小姐才帶奴婢去尋找，卻並未曾找到。……只知，他們將、將……”茵萊不敢說那個詞，頓了頓，才繼續道：“全部擡去了後園。可是，後園除了柴房，都是廂房，沒有空房的……所以、所以在柴房附近，我們、我們看到了……幾點已經快乾的血跡！”茵萊臉色蒼白，冷汗如雨，抑制不住的哆嗦。
露凝香也好不到哪兒去，嬌軀一直輕顫！
鬱佳城再也忍不住，上前輕輕將她擁入懷中，輕撫着她的背部，“莫怕莫怕！小姐莫怕！有我在！不會有事的，真的不會有事的！”
露凝香幾乎在第一時間本能地便要推開，還未動便壓下這念頭，順勢輕顫着靠入他肩頭，慢慢點點頭。
鬱佳城頓時一喜，更試探着用力摟緊她，“小姐放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都過去了，真的！相信我……”
露凝香忙推開他，急急搖着頭，一雙微紅的眸子滿是迫切與驚恐。
鬱佳城手中仍環着她，忙看向仍驚魂未定的茵萊，“小姐說什麼？”
茵萊壓下緊促的呼吸，“鬱莊主，我家小姐說……只怕、只怕不會這麼簡單！求鬱莊主、救救我們！……小姐雖驚嚇過度而病倒，但我主僕二人絕未向任何人透漏一分，但是、降鳳堡的人卻對我們加強了戒備！前幾日又派了一隊人來！……小姐擔心、擔心……降鳳堡會伺機、殺我們滅口！”
鬱佳城皺眉。
爲防萬一而殺人滅口的確是他們武林中人最常見的手段！
只是——
摟着懷中人兒的手不禁緊了緊。
司徒墨，只要有我鬱佳城在，便不會讓你得逞！
那日在蓬萊居，他沒放過司徒墨提及茜冰時臉上的不以爲然，“而魚茜冰，老夫則以爲，那女子刁蠻任性、放肆**，也許是被哪個她得罪過的人所害！”
女子屍體，他想不出除了魚茜冰還能有誰！
“露小姐，我鬱佳城，絕不會讓降鳳堡傷害你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