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又讚美或謙讓了一番。崔莊主突然感嘆道:“崔某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呂布見他目光中充滿善意,便微笑着說:“大叔但說無妨!”
“據崔某所知,徙邊服役,一般不會有人提攜,能夠立功的機會極少,很難熬出頭,而且邊關苦寒,連年征戰……哎,呂護院既然現在這樣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何不就此隱姓埋名,找個好所在安身立業,豈不勝過徙邊苦役!”
見呂布沒說話,崔莊主又說:“如呂護院願意,就在崔某這裡,想待多久就多久。等風聲完全過去,將來有其他更好機會,呂護院再走,崔某也絕不會阻攔!”
呂布點頭說:“大叔一番好意,呂布心領了!只是呂布平生不願違心行事!”
這樣一來,崔莊主就寫了滿臉的遺憾,可是一下子又覺得心裡的話都被堵住了。他倒不是因爲自己的好意沒被接受而心生不快,而是確爲他的出路而遺憾。
他爲何就這麼固執呢?
這時卻聽呂布問道:“不知莊主所說的近日發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又是什麼情況呢?”這也可以說是單刀直入了。這讓崔莊主也立刻回過神來。
“這其實應該就是那一幫太平道的做下的事吧!”崔莊主嘆道,隨即就說了近幾日的情況。原來自從崔莊主拒絕了那兩道士之後,次日開始,莊裡就出了一些怪事。先是盛平山莊的門上橫匾,那“盛平”的“盛”,卻變成了“太”,於是盛平山莊竟成了太平山莊了。
再下來就是廚子醒來時候,發現自己竟然赤身躺在山莊花園的大青石上。後來受寒患病,這莊裡只好臨時換了廚子,但做不出原先那種飯菜,於是山莊裡頭盡是埋怨聲音了。
這還好,只是發生的怪事還在繼續。
一天早上,崔莊主的二夫人竟然也發現自己睡在那青石上,身上僅穿紅衣兜和一條短腳紅褌,幸好就是自家房裡的丫鬟發現的,卻沒有其他男人看見,要不豈不羞死了。這事讓崔太公確是煩心,他有一妻二妾,若三位夫人都遭此辱,傳出去豈不有辱山莊盛名。
當初莊裡這麼一陣鬧騰,另外兩夫人都慌了,就跟崔莊主說:“看來來者不善,不如就順他們意,改成太平山莊吧!太平道太平道,這說明太平也要有道!說不定往後不久,太平道也將鼎盛紅極一時呢!咱們哪裡能跟他們對抗?”
他說叫太平山莊卻也無妨,只是接下來他們就要藉此霸地了。
後來二夫人也生病了。然後新來了一位太平道人,也不知他從哪裡得知,就進莊來診病,不僅治二夫人的,也治先前那廚子的,還說只要心誠,喝靈符藥水,包好!結果廚子和二夫人卻還真的都病好了。
接下來崔莊主就以爲他一定又要提起山莊土地的事情,不想那道士竟然一字不提。這讓崔莊主又懷疑,是不是自己錯怪太平道了,也許是覬覦山莊的其他歹人呢!
但是沒幾天,李管家卻也遭了暗算,這一回他醒來,是在堂階下面天井旁邊的大水缸上,李管家作俯臥狀的,真難以想象他怎麼會睡在那裡,那一不小心豈不是要掉進水缸裡被淹死。
看來這事愈是嚴重了,所以這纔想到延請護院。可是一時間又哪裡有那麼剛好。
李管家雖說受了驚嚇,幸好身體還沒犯病,於是崔莊主帶上他一起尋訪,途中又遇相識親友,就在路口的這家酒店裡用餐,不想恰好就遇見了呂布。這崔莊主當下對呂布就甚是滿意,後來的事情呂布也就都知道了。
那崔莊主見呂布還在聽,就繼續說了下去。他一直懷疑這些事情的發生,是太平道的人夜裡潛入山莊所致。因爲他知道太平道人大多會法術的。他們大概就是通過法術迷暈了廚子、夫人、管家,然後將他們從屋子裡頭劫到花園外邊。這些太平道的人,並沒有對他們有什麼更嚴重的傷害,之所以這樣做,無非就是想讓人心惶惶,以便他們佔取盛
平山莊這塊寶地罷了。
呂布聽到深處,怒道:“這太平道也欺人太甚!若如此,天下又豈能太平!”
崔莊主見呂布如此用情,不由也感動。便又慷然說到這成宜縣中,太平道的信衆也不在少,官府、地方豪強中也有人是信徒,竟然成了一方勢力呢。
原來這太平道以黃天爲至上神。教主姓張名角,人稱大賢良師。他們傳教的方式甚是特別,主要是通過符水治病,發展病人爲信徒。爲師的持九節杖爲符祝,教想當信徒的病人叩頭思過,於是以符水讓他們飲喝了,病癒者就說明信道。確也有靈驗,他們服了太平道的靈符藥水,有病的就治好了病,沒病的就體健身輕。所以信衆愈多,勢力正盛。
所以崔莊主想以此事到官府去告他們,一沒證據,二也沒力量。
呂布聽了之後,也感嘆道:“確如大叔所說,他們大多會法術。在下剛纔說了,途中也曾遇上一位妖道,後來幸好傷到藏獒,狗血四濺,無意間破了妖術,這才得以逃生……”
崔莊主說:“是啊,崔某剛纔已經聽呂護院說了,誒……依壯士看,可否可以用狗血來破它?”
呂布沉吟良久,說:“可以一試!只是狗血穢臭,不宜常用,只能應急一時,非長遠之計呢!”
崔莊主點了點頭,這事他也是這麼想。可是長遠之計呢,他心中的確沒有底。要是太平道這一幫人長期如此胡攪蠻纏的,那山莊只怕也是沒有應對的辦法呢。
當下這事就去準備,雖說崔莊主年齡不小,可行事卻如年青人雷厲風行的。等到了晚上,就殺了一隻狗,取狗血,備存好,等到了子時,就在山莊各處潑之,尤其是花園一帶更多揮灑。然後呂布負責夜裡嚴密巡視,值夜防護,看看到底有沒有賊人偷偷潛入莊子。接連兩日,卻也平安無事。
第二日沒發現問題,第三日也沒事。自從那狗血潑了之後,這山莊上下,便再沒有出事了。
崔莊主見情況有了改變,不禁心裡歡喜。呂布看到他滿面春風的樣子,也爲他高興,心想明日自己就可以跟他告別了。
這天白天,莊上幾個下人四處噴水打掃清洗。呂布剛好看到了,覺得奇怪,就問這怎麼回事。回答說是莊主的吩咐。當下便找他去,崔莊主說:“這是小兒的意思,他說這莊院四處臭薰薰的,要是貴客來,不是大煞風景麼?所以就叫下人清洗一番。匆忙間還未告知護院。”
呂布點頭,他想想看,這樣做也沒錯,總不能天天如此!本來此法,權宜之計罷了。呂布心想,只有那些太平道人真正斷了念頭,那纔是絕了後患,否則糾纏下去,麻煩呢。
呂布趁這機會跟莊主道別,說明日一早必當辭行,崔莊主雖說不捨,也只能答應了。當下晚上與呂布飲酒相慶,也算是爲呂布餞別,因爲呂布明日當離莊而去,他是去意已決。
呂布在山莊也逗留了四日,明日就是第五日的。
當下設宴在花園的亭子間,賓主酒過三巡,都有了一些醉意,此時風清月白,花園亭榭,美不勝收。崔莊主突然笑着說:“那日壯士拔劍歌舞項王別姬,讓崔某大開眼界,盡享視聽之樂。不知值此良宵,呂護院可否再作一舞?”
“既然莊主吩咐,呂布敢不從命!”呂布說。
當下拔劍歌舞,又是一番景象: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這一回反覆歌詠四遍,悲歌慷慨,猶勝前日。更兼地方寬敞,又在夜晚,所以劍舞,亦臻妙境。崔莊主連贊幾聲好。
正陶醉時,突然有絃歌聲悠揚而傳來,也許先時是朦朦朧朧,直待呂布劍罷歌收之時,那音韻就愈是圓活了起來。
崔莊主又讚道:“好!”呂布觀那神情,不知是讚自己的悲歌劍舞呢,還是更多地對那新傳的歌韻頗爲流連呢。
於是重整杯籌,再爲邀飲。呂布發現崔莊主還在歌音的世界裡,卻不見他特別動容,倒彷彿有些茫然。
那歌,與呂布之歌,風格大異,實乃纏綿之曲。但細聽之,又似有男女*之意。呂布愈是聽到後來,就愈覺得這歌音似曾相識。終於想起來了。她?是她嗎?
呂布此時想到了什麼?
他想到了醉仙坡酒店裡的那最可怕、最慘絕以及最邪惡的一幕。而最邪惡的一幕裡,則讓他記起了一個妖豔而又下賤的風塵女子。那個曾與唐周、何大雕他們廝混在一起的歌伎舞女。
如果果真是她,那麼說不定,這仍然跟太平道有關係,也就是說,太平道爭地之事猶未了。
“不想貴莊女眷之中,竟有這等人才!”呂布故意嘆道。
果然崔莊主就坦言說:“呂護院見笑了!敝莊再不濟,也不至於讓女眷唱這等浮豔俚俗之曲。”
呂布聞此語,慌忙抱歉說:“在下失言,還請見諒!只是如此卻是何人吟唱?”
“是小兒無狀,請來粉頭!唉!”
原來就是那個少莊主!呂布的眼前閃現了一位袍服少年公子,呂布曾與他打過幾次照面,他看人的臉總是仰着的,露出兩個鼻孔,好生狂妄無禮。尤其是第一次見之時,這少莊主,竟然對他呂布連正眼都沒看,就大步過去了。還是被崔莊主喝住:“我兒,這位是呂護院!”
“怎麼爹爹又請了護院?幹嘛不去買幾條狗守護莊園?”這話說得真是太過輕薄,要不是崔莊主待己甚厚,呂布當即就要變臉。
呂布覺得此人大不如其父,太像是花花公子。於是不由得也爲崔莊主暗暗叫屈了。
看來眼前這位老人,心裡也是不少煩惱的。自己能夠爲他解憂麼?
可是自己能說什麼呢?
但是即便如此,呂布也還是不能確定,那個粉頭,到底是不是醉仙坡酒店裡見過的那個風塵豔女?
但是就算驗證了果真是她,那又怎麼樣呢?這太平道要是跟她有關係,這山莊也就暫時沒有真正平靜的時候。而自己,卻是非要去幷州服役了。
“太公勿憂!粉頭之中,或有善良之女,所以不能一概而論。少莊主年輕心性,或爲他人所誘,可以慢慢勸導他。”呂布安慰着說。
崔莊主感嘆道:“呂護院也是年青,卻如此曉得事理,要是犬子學得護院三分,崔某也就無此憂慮了。”
“大叔過譽了!不過爲大叔計劃,還是再請個武藝出衆的護院,更爲妥當。”
崔莊主點點頭,卻沒再說話。
又喝了幾杯,那傳來的歌音漸漸消盡。呂布謝宴告辭,於是崔莊主說:“呂護院明日行時,崔某會專程相送!”
呂布拱手說:“在下不敢勞動莊主大駕。”
於是一時寂靜,本來莊主已經付了薪金,並不敢讓他夜來再輪值。而且再加上酒意,未免有些思困。可是不知爲何,一躺牀上,他就反而清醒過來,不能安臥。
於是披衣而起,推門出戶,這天夜晚,恰好月色甚好,於是踏着甬道,行走庭院。仍爲司之護院之職,乃可心安似地。仲春時節,花園中花香撲鼻。突然之間,覺得有風颯然,那香氣反而是濃郁了。
這就怪了!呂布心念一動,目視四周,卻看到東南角似有人影,於是一個縱身,幾個起落,便到了那目標處。呂布雖行動是如此疾迅,卻沒任何特別異響。所以那人影竟然毫無察覺。
這自然也因爲她身上原有負重,現在是將負重之物放了下來,所以沒料到有危險*至。
“你何人?爲何深夜在此?”呂布喝道。
那人已經放下了重物,而且慢慢地轉了過來,一張粉面對着呂布手中的玄鐵劍,竟然無所畏懼。月亮把它的朗光照徹下來,呂布終於看清楚了廬山真面目,果真是她!那個曾與唐周、何大雕二賊廝混的妖*之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