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候,魚陟負冰。陟,言積,升也!高也!陽氣已動,魚漸上游而近於冰也!
親愛的珍女士:
收到你的回信對我來說實在是意外之喜,但我還是要坦誠的告訴你,凡是我寄來的信希望你能夠謹慎的處理,你可以在第一時間銷燬,然後補寄回信。也可以把姓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儲存起來,以後再決定看或者不看。或者把信讀完之後進行銷燬,我的意思就是要告訴你閱讀我的信對你來說可能意味着某種風險,這就好比是有人給你寄來一個盒子,裡邊有可能裝着魔鬼。爲了最大限度的保障你的安全,我必須要提醒你,你有權利選擇銷燬,而且不看這些信。我寫的這些信與其說是寄給你,反不如說是寄給自己的。所以裡邊大多數的內容你未必能讀得懂,就算是讀懂了,可能對你也沒有什麼用,相反這些內容可能會對你造成一些困擾。當然,如果你與你的配偶感情足夠牢固,彼此之間的理解足夠深,我的這些信是可以讀的,或許你能夠從中得到一些自己需要的東西。
以我現在的處境,自認爲對別人是沒有什麼益處的人。但有的人利用與我接觸的機會,希望我能夠把自己一點點積累起來的歷史知識對她的兒子傾囊相授。在某些場合我也遇到過這樣的人利用與我閒聊的機會,瞭解他需要的知識。做人能夠如此的功利是非常令人欽佩的,在多數情況下,我表現的完全就是一個傻子。從來都是別人算計我,我覺得有機會能算計別人。我想象不出自己曾經給你留下了什麼樣的印象,對你而言,我到底有沒有接觸的價值?我多麼希望自己對你有一點可以利用的價值,在與你相處的時候,我曾經不止一次犯下重大過錯,不過往者不可諫,在過去三十多年的時間裡,我積累了一些所謂的知識和見解,我的性格是這樣的,非常喜歡錶達,喜歡發表議論。經常思考一些別人一般不願意花費時間去思考的問題,據此我常常把自己誤認爲是有識之士。
孔子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是他經常向他那些在衙門做事的學生打聽衙門裡的事,不僅如此,如果這些學生做事的方式不合他的意,他就會表達不滿,甚至鼓動他的學生去,估計那位讓她感到不滿的學生。孔子不在其位時,不僅思考過要如何治國,也思考過要如何治天下。這其實沒有什麼可指責的地方,一個人做了大夫纔想着如何治家,做了諸侯纔想着如何治國,做了天子纔想着如何平天下,那不是太晚了嗎?實際上實際上孔子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果你只是個平民,你就不要議論如何治家。如果你只是個大夫,你就不要議論如何治國。如果你只是諸侯,就不要議論如何平天下。簡而言之,人不要對職責範圍之外的事情發表意見,此乃明者保身之術。這是我在辛丑之初對自己提出的新要求,希望自己能夠在人前人後學會裝聾作啞。
裝聾作啞,不是真聾真啞。對自己的切身利益要保持高度的警覺,在不適宜裝聾作啞的場合,一定要做出恰當的反應。我不知道你對我到底瞭解到什麼程度,相信你也沒有那麼大的興趣瞭解一個已經漸行漸遠的高齡單身人士。我願意向你坦白自己的一段歷史,這段歷史在真實的生活場景當中我絕對不會說出來。較早之前我就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希望在二十五歲之前成爲一個完整的男人。在三十歲之前,也就是孔子所說的而立之年,希望自己能夠立業成家。相比之下,第一個目標要比第二個目標容易實現太多。那是洋歷十月初的假期,那一天我憑藉着記憶來到那些曾經風光無限的街巷。沒有了粉紅色的燈光,沒有了朦朧的街景。留下的只是漆黑與彩白,沒有了我熟悉的四川口音。
後來我撿到一張紙片小廣告,在它的指引之下,我來到了一個店鋪。昏暗的燈光,橘色的頭髮,她的皮膚很暗,也許是因爲燈光的原因,嘴脣也有一點發黑。她是一個做事非常認真的人,她不時輕輕的吸一下鼻涕,像是感冒了一樣,嘴裡不時抱怨一兩句。溫暖與冰涼自如的切換,當我主動把嘴脣遞上去時,她果斷的拒絕。那就好像是一曲絕美的音樂,就在我感覺漸入佳境之際,忽然戛然而止。離開的時候,我忽然有一種看破紅塵的感覺。店家贈送的會員卡被我丟進了垃圾桶,我想自己永遠不會再來這種地方了。不久之後同學舉行婚禮,返回省城的時候正是凌晨,在一位中年婦女花言巧語的蠱惑之下,我被帶到了一個簡陋的小巷。拉起鐵門,我被帶到了地下室。然後我就非常直接的感受了一把什麼叫做指鹿爲馬,騙子告訴我接待我的是一位學生,而我後來看到的那個人少說,也在五十歲時以上。身材臃腫,一臉褶皺。好在我是一個非常識趣的人,處於自己安全方面的考慮,接受了她們的安排。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加出人意料,有了這次被騙的經歷,我仍然不能醒悟,那個時候我有了一種執念。我渴望自己的嘴脣能夠擁有一次與異性嘴脣接觸的機會,於是我第二次上了當,不過這次上當,我有了新的執念。我希望自己擁有的是一整個夜晚,而不是區區一個小時。這個新的執念讓我第三次上當。我雖然希望擁有整個夜晚,但我的願望是從一而終,而不是一個又一個的片段。好在這一次通過談判挽回了部分損失,可是我第四次上當。當我走在街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有獨來獨往的,也有成雙成對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一個人,一個在交易當中一敗塗地的人。我之所以把這些話說出來,不怕你覺得我噁心。是因爲我真的不抱有任何不恰當的幻想,也希望用這種方式讓相關的人徹底放心。
當然在這期間也有過一些令人愉快的交易,但這些相對愉快的交易也都不完美。或許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一百分的交易,而我卻一直在追求這樣的交易。在文藝路的那一次交易,應該是迄今爲止最高價的交易。在這次交易當中,我的表現非常的糟糕。如果說這麼多交易給我帶來了什麼?除了教訓也有一些經驗。就是當信息不對稱的時候,你幾乎百分之百會上當,所以如果你想擁有一次相對完美的交易,你就必須做足功課。這樣才能夠產生合理的預期,才能最終擁有一個可以接受的結局。除了嘴脣與異性嘴脣接觸的機會,除了擁有一整個夜晚。我有了新的想法,這個想法在日後時光流逝的過程當中,漸漸形成了一種執念。
有了前面的教訓,在之後的行動當中,我表現的更加謹慎。我花費了較多的功夫來了解這個領域,如果我沒有辦法得到心儀女人的喜愛,那麼她願意打我一巴掌也是我渴望的。我不知道心理學應該怎麼解釋這一現象,總之幻想開啓了更大的黑洞。應該是在三年前,我第一次接觸冥想,一年前我又聽說了觀想這個概念。我希望通過相關的學習和訓練逐漸的掌控自己的意識,我有一個目標,當我盤腿坐下來之後,自己的意識可以遨遊九天,可以潛入深海,可以登頂高山。總而言之,我能夠把自己的意識與自己的軀體脫離。一個人可以把自己的意識控制到這樣的程度,需要把觀想練到極高的段位,但這也意味着某種風險。如果你的意識飛出去回不來,你的人生就到此爲止了。如果我真的可以練到這種程度,如果我真的因爲意識在外遨遊而無法迴歸軀體,最終提前是走到大結局,這又何嘗不是對我的一種祝福呢?
人生可以分爲兩個部分,一個叫做現實,一個叫做遊戲。如果讓我在現實當中被一個女人任意驅使和羞辱,至少從我主觀的角度是沒有辦法接受的。但如果是在遊戲的領域裡,這又何嘗不是我所向往的?但人主觀的想法往往和現實有着巨大的差距。當主人把一介耳光甩到了你的臉上,真實的痛感會讓你諸多的想象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事實就是如此,通常想象要比現實美好太多。爲了儘可能的讓即將發生的交易貼近自己的預期,我閱讀了很多網上的帖子,看了很多視頻。但我覺得這些可能都沒有什麼用,我就在想,如果自己這一腳踏出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我是不是又一次打開了一扇暗黑之門?是不是自己的需求越滾越大?是不是又要遭遇一次連環上當?我真的感到非常的沮喪,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會是這樣一幅樣子,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永遠沒有機會做主角,在一切表演的場合,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龍套。
當我說出這些之後,你對我的評價會不會有顛覆性的變化呢?有些事情,只要發生在封閉的空間內,就無傷大雅。要是發生在公共領域就會引起軒然大波,因爲人在公共領域的言行必須考慮到別人的感受。而在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則不需要那麼麻煩。但是在生活當中我們經常看到這樣一種現象,有些事情原本只是發生在私密的空間。可他卻被有心人士用某種方式進行記錄,然後投放到公共領域,從而引起了廣泛的爭論,當事人被集體撻伐。也許你會感到奇怪,曾幾何時,我無論是說話還是寫文章,都習慣於使用一些淺白的文字。正所謂話須通俗方傳遠語,必關風始動人。文學家說出的話不應該總是帶着學術腔,要不然他的作品永遠沒有機會,風行天下。
我的作品之所以不成功,這也許就是一個極爲重要的原因。我自認爲不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但說話卻養成了一種學術腔,話說的讓人聽不懂,仔細一琢磨又言之無物。這樣的東西有什麼可讀的價值呢?難怪有人把我的作品直接說成是垃圾。說得具體一點就是臭老婆的裹腳布越裹越臭。對此我也感到非常的困惑,在我寫書的第一年以失敗告終。第二年我嘗試有所改變,結果反響還不如第一年。於是我決定走回頭路,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加讓我感到失望,因爲我的第一部作品不知道惹上了什麼麻煩,被刪的一塌糊塗。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我在這條路上走得如此不順呢?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簽約之後編輯對我提各種各樣的要求,比如要求我改書名,甚至要求我按照他的設想去寫。要是那樣的話,書寫完了到底算誰寫的呢?這讓我感到非常的屈辱,於是我不得不選擇在其他的平臺上發表那部書。
明年就是我寫書的第十個年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將是我寫長篇小說的最後一年。從那之後我應該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不考慮寫長篇小說,我可能會寫一些較短的文章。當然也有可能花費時間更多的去讀一點東西,我不知道未來等待我的到底是什麼。即將過去的十年光陰,對我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我不知道在未來的時間,我們還有沒有機會見面。如果有的話,我們到底會說些什麼呢?沒有人可以忽視時間的力量,時間和空間完全可以重塑人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如果說過去那麼多年,我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除了生理和外貌的改變,也有一些不變的東西,比如我一直都非常的沮喪。一樣習慣於談論生死,對於那些忌諱談論生死的人而言,我簡直就是一個噩夢。但請你相信我對你的祝福是最有誠意的,我希望你永遠與幸運相伴。
不久前過年返鄉,吃年夜飯的時候發生了這麼一件事。它看起來似乎很不起眼,卻非常的令人心酸。我們一家人除了我媽媽,所有人都吃肉。晚上大魚大肉擺了一桌子,媽媽一個人只能在那裡吃白米飯。這樣的情形在我的記憶裡至少有三次,但實際發生絕不可能只有三次。我實在不是好兒子,在很多方面。也許你會問,願不願意爲了讓媽媽高興自己找個人結婚呢?我不認爲我的父母是有遠見的人,以我目前的條件,絕對不可能找到一個與我一起締造幸福生活的人。結婚之後一定會有各種各樣令人難以置信的問題,像我這樣一個無用且失敗的人,大概只有提前完結纔是最好的結局。你會不會因爲看了我的心兒變得很喪呢?我纔有這種可能,但我希望它能夠給你反向的激勵。爲了不要過得跟我一樣,你應該處處以我爲戒。
我想象過這樣一種情形,有一天我來到了我們臨近的島國。在新宿歌舞伎町的街上,我在那裡考察風俗行業所涉及人員的生存狀態以及他們的所思所想。在很多人看來,這是一羣非常墮落的人,他們實在不值得關注。而我之所以願意花費精力去關注他們,是因爲我堅信他們的身上有我想要探索的東西。我曾經說過,這世上最黑的是人心。在這條街上,你能夠看到很多長得非常體面的男男女女。以他們的外形來看,應該過上貴族般的生活。可他們卻從事着這世上最卑微的行業,出售的是自己的自尊,喜歡不喜歡的人,如果是跟不喜歡的人做及時自己原本喜歡的事也無樂趣可言。我希望隨着年齡的增長,自己變得更加的寬容,我不願意自己年長之後變得越來越急躁,越來越刻薄。我曾經這樣描述我自己的一生,小時候要儘量表現的可愛,長大之後要儘量表現的帥氣,老了之後要儘量表現的慈祥。
前面寫了那麼多,你有沒有感覺到我這個人的複雜性呢?我可能嚴重的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但我寧可如此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就是一坨狗屎。在我工作和生活的圈子,在家庭和單位我都能夠感受到各種各樣的算計。如果父親真的帶着侄女來我客居的縣城上學,患有精神疾病的母親在鎮上如何照亮自己呢?在與父母在一起的時候,我常常能夠感覺到他在用言語試探,心機都用在家裡,讓我感覺活着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如果可以選擇,我願意過一種相對簡單的生活。擁有一套自己喜歡的房子,落地窗木製地板,屋子裡的陳設和裝飾具有日式風格。我不喜歡屋子裡非常的擁擠,老子說過有之以爲利,無之以爲用。房子用的主要是它的空間,而不是房子裡的物品。如果一間屋子被各種物品塞滿那是倉庫,而不是適宜人居住的地方。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作品擁有很高的知名度,而人卻不被大家所認識。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可以有打動彼此真心的配偶,無論友情愛情親情,都是我希望擁有的。但這一切放在現實,世界與我而言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一切都只是幻覺。我知道我不配擁有這些,我已經很多次說過這樣的話,我的人生就像是我創作的小說一樣,始終保持一種低迷的狀態,就像是趴在地上綠油油的股票,永遠不可能翻紅,永遠沒有機會擡頭。我對自己的未來感到非常的擔憂,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已經開始謝頂了,如果這種感覺是真實的,我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一個人被命運如此的戲弄,爲什麼還要沒皮沒臉的活着?可是世上總有這樣的人,每天把死掛在嘴上,但他卻始終活着。
我的祖母是一個非常要強的人,過去她在家中完全就是一種說一不二的狀態。這種狀態之所以能夠形成一方面可能是因爲她的成長經歷,另一方面是她十七歲時嫁給我祖父之後,我祖父在村裡要主持公務,而且要接受村裡迎來送往、大大小小的宴請。家裡的地荒了他不管,家裡的人吃不飽飯他也顧及不到。事情自古如此,如果皇帝指望不上,女主臨朝的情況就會出現。在我媽媽的印象當中,祖母就是一個如同西太后一般的存在。祖父雖然在村裡主持公務十年以上,但根據他後來的表現,應該不是一個做事有條理、判斷非常準確的人。比方說他的小兒子娶了一個女性精神病人,然後接管了岳丈家的加油站。當時祖父非常的得意,以爲得了天大的好處,他完全不知道與一個精神病人在一起生活意味着什麼,他是一個見到利益就忽視風險的人。在生活當中家父就是一個非常沒有主見的人,而我也在需要決斷的時候,常常會表現的猶豫不決、手忙腳亂、六神無主。
如果哥哥聽到我說這些話,他一定會立即予以反駁。但他之所以反駁並沒有事實依據,他只是出於某種原因認爲我說的話不正確。家裡的人都是用來讚美的,絕對不能指他們的不是。他會習慣性的說人的好話,其實這應該反映的是一種古老的智慧。說人好話如同喜鵲,見了喜鵲誰會不歡喜呢?說人壞話如同烏鴉,見了烏鴉誰會不覺得晦氣呢?我之所以表現的如此無用,當然就是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塑造了我今天的性格。我希望在辛丑年之初,自己立下的這個願望能夠實現,從那之後特別是在工作的單位,不再當着同事的面,特別是多位同事的面或者關係敏感的個別同事議論任何與工作無關的事,議論任何工作事務但不牽涉到自己的事,就算是牽涉到了,自己也應該謹慎發言以別人可以接受的方式。主張自己的切身利益。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正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