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番話全沒聽進惜命如今的煜小侯爺耳中。他愛慕佳人,想要得到佳人的讚許和心儀,可前提是也得有命在啊,人都死了豈不是白叫他人撿了便宜。
“你真當我傻子不成!別忘了殿下做出這個決定全是爲了蘇輒那個混賬,我若是死了,蘇輒得不到解藥也是死,到時就算你救得殿下,殿下聽聞蘇輒的死訊也不會舒心的活着,指不定就跟着一道殉情了!”
李恪雖不願承認,煜小侯爺的話卻也如一個棒槌重重的打在了他的天靈蓋上。是啊,阮清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一個蘇輒罷了。他便是真的能夠將阮清從紀凡手中搶回來又能如何?
然而不給他傷感的機會,便聽見咔嚓一聲,那脆弱的小樹幹終於承擔不住兩人的重量斷成了兩截。這下好了,誰也不用爭着做救美的英雄了,嗷的一嗓子,兩人抱成一團掉了下去。
好在此處距離崖底已經不算太高,兩人重重的落地發出一聲巨響,還能留着口氣痛呼出聲。
聲全是煜小侯爺一人發出的,可嘆墜地時李恪被煜小侯爺一雙手抱得死死的,雙腿不得動彈,便就這樣結結實實的被壓在下面與地面上的碎石來了個全面接觸,當時就痛的昏了過去。
秦煜也是痛叫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頂着渾身散了架似的疼痛艱難的爬起來,先是劫後重生的一喜,接着看向被自己壓了個緊實的李恪,慌忙蹲下身拼命搖晃起來。
可搖了半天也沒將人搖醒,煜小侯爺這才徹底慌了神,雖然小話撂的狠,卻也沒真想着死上一個來彰顯大義。何況還真得指着這位去營救佳人,搖了一陣無果,伸指在李恪鼻下一探,發現還有氣息,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唾罵一聲,只好拼了力的將李恪從地上拽起來,至少要先從這裡走出去再想辦法。
就在秦煜揹着李恪跌跌撞撞的走出一段之後,李恪終於被晃醒了,畢竟是從高處摔到硬邦邦的石頭上,又是做了一回貨真價實的人肉墊子,醒過來也一時未能緩過神來,渾身都似失了知覺,像個破布袋似得掛在秦煜不算堅實的小脊背上。
秦煜走着走着就感覺到不對了,先是察覺到李恪輕微的喘息聲,知道李恪醒了正要開口,接着又感覺到後背一片溼熱,那位置甚是巧妙,正在自己的背心李恪的大腿根處,自己的手也正託在李恪的兩條大腿上,就有一股熱流順着背心流到了自己的指縫裡。
煜小侯爺頓時僵在了原地,想都沒想就爆出一句粗口,“操!你竟敢在爺身上撒尿!”
李恪仍處於昏昏沉沉中,渾身上下還沒有恢復半點知覺,聽到這一聲罵,倒是沒想到回嘴,而是跟着愣了住。
李恪的反應更令秦煜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想他金堂玉貴的小侯爺何曾被人尿一身過,當下就要將背上那個腌臢貨甩出去。可想到這麼甩出去估計人就真的跟那尿袋子一樣徹底的碎成一灘,還得由他頂着重傷費力的收屍,只好咬緊牙忍住了。
心裡雖說服了自己,嘴上卻不能就這麼算了,一邊擡起腳繼續往前走,一邊憤憤的罵道:“爺警告你,你撒尿可以,若是敢拉屎,我他孃的就塞回你嘴裡!”
許是這一句威脅起了效用,李恪終於清醒了些,疼痛也跟着立時傳遍了全身,被搖搖晃晃的顛了一陣,終於忍不住痛哼了起來,還有力氣回罵道:“滾你大爺的!你他孃的才尿了!快、快放我下來……我的腿斷了!”
罵聲將落就適時的摔了下來,身嬌體軟的煜小侯爺能勉強走上這幾步已是不易,再經李恪在背上一陣撲騰,兩人立馬又滾做了一堆。
這下秦煜終於看清楚剛剛灑在自己背上那熱騰騰的一泡,原來還真不是李恪的尿袋子破了,乃是大腿在墜崖時被一塊尖石給穿了個通透。因李恪穿的是深色的衣服,先前未曾留意,這麼往地上一滾,身下的白石頓時就染紅了一大片,可見傷口有多深了。
秦煜不敢再叫嚷了,連忙扶起李恪上下檢查了一通,發現除了大腿上的傷,身後各處也都佈滿了傷,只不過都是小傷,不及大腿上的致命。好在李恪自小習武,對於傷口處理也有經驗,當下撕下一塊布條將傷處紮緊,勉強止了血。又指示着秦煜去附近拔了些止血的草藥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兩人不敢滯留的又互相攙扶着上了路。
便是如此,也是耽擱了一夜又半日。
李恪傷的嚴重,又未能及時妥善治療,即使出了山谷也無法立馬去追蹤阮清的下落,只能先原地養傷,派出一隊精兵按秦煜的指引摸索着去尋找蹤跡。秦煜則是未做休整,安置了李恪就揣上藥直奔去追蘇輒的隊伍。
待到解藥送到,堅持了兩日的煜小侯爺也功成身退的當場昏厥了,被天四等人感恩戴德的擡了下去仔細療養。可就在蘇輒服下解藥醒了的當晚,驛館裡又殺出了一名刺客,在蘇輒強撐着虛弱的身子踏出驛館大門時從斜刺裡衝了出來,手持一把切肉的菜刀劈頭就對着王爺的脖子砍了下去。
刀自是沒能砍到王爺半分,還未及近身就被一旁警惕的暗衛一腳踹出了兩丈,重重的砸在了牆上,吐着血滑落在地上。
“桂嬤嬤?”
即使天黑,那人又吐了一臉的血,蘇輒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刺客,正是先前悄無聲息被太子處死的桂嬤嬤。
本該已經死去的人,眼下卻生龍活虎的持刀來行刺,還真是令人驚駭是不是見了鬼。
許是聽到了蘇輒的聲音,那鬼影意識昏沉的擡起頭,曾經嚴整剛硬的嬤嬤此時亦是一臉的堅毅狠擰,吐出嘴裡的血沫子,惡狠狠道:“卑鄙蘇賊!枉我家殿下待你如此真心,這許多年爲你精心籌謀,無怨無悔,臨了還是捂不熱你這賊子一顆冷石心腸!是!忠義王確實是因殿下倒得那一杯毒茶而死,可殿下當年一無所知,那茶也是經由我的手交給了殿下,你便是要恨也該只恨我一人,要殺就殺我好了!誰想你卻如此冷血無情,到頭來還是耐不住撕了你那虛僞的假面,對殿下痛下殺手!殿下真是可憐!這些年真真是養了一頭餓狼最後害死了自己!蘇賊,我今日便要爲殿下報仇,殺了你!”
桂嬤嬤嘶聲叫罵着便拼力爬起身再次朝蘇輒撲了上去。
“住手!”
然而蘇輒將將喊出聲,暗衛已經抽刀砍了出去,正將撲在半空的桂嬤嬤一刀穿心。
“蘇輒狗賊……你不得好死……”桂嬤嬤最後罵完這一句便僵硬的掛在刀上,臨死也未能閉上眼睛。
原來,當初太子想要從桂嬤嬤口中套取秘密而不得,桂嬤嬤趁人不備用一條腰帶上吊而死,被太子命人直接運出宮外丟進了亂葬崗。結果那一夜剛好大雨,一位路人慌不擇路撞進了亂葬崗,正絆倒在了桂嬤嬤的屍體上,當那人驚叫着爬起時陡然發現那屍體還留有一絲熱乎氣,當下就將人背了回去,救回了桂嬤嬤一條命。
桂嬤嬤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城外的一處小村落裡,救了自己的是一位獨身的樵夫,桂嬤嬤本是打算養好身子便去北地尋阮清,卻在後來聽聞阮清已經回了宮。她輾轉思量,終是擔心自己貿然出現會引起太子的警惕,便一直滯留在了樵夫的家中,等待尋到機會再與阮清聯絡。
之後便是接連幾番的宮變,最終阮清竟然成了攝政王,而定北王也悄無聲息的迴轉了北地。可就在一切看似塵埃落定,桂嬤嬤決定要回宮時,卻又陡然從京中傳出了攝政王薨逝的消息。
桂嬤嬤首先想到的便是這些年一直懸在心頭的那件事。六年前那個夜晚,忠義王及其手下一併護送着年幼的郡王回京,卻是在剛剛睡下不久就殺出了一批刺客,桂嬤嬤慌亂中將酣睡的郡王藏進了酒缸裡,自己則抱着一團被子跑出了驛館欲引開刺客的注意,可誰知那些刺客並未追殺她,等她回到驛館時,打殺已經結束,她躲在屋後正聽見後來趕到的鳳揚與手下對話。聽到那人說到忠義王用過的茶水裡有毒時,桂嬤嬤差點嚇得坐到地上。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那杯茶正是一個時辰前她送進房間,然後由郡王親手端給忠義王喝下的。而忠義王死了,便是因爲喝了那杯有毒的茶,不抵刺客襲擊被一劍穿心。
桂嬤嬤不知那毒究竟從何而來,多年的宮闈生活卻令她隱隱猜到了一些可能,可即便是被利用,即便無辜,那些人若是知道茶經了郡王的手一定會當場就殺了郡王,一併當做意外處理。幸而當日跟隨忠義王的手下全數被刺客殺死,除了她和郡王兩人再無人知那茶的來處。
這些年她膽戰心驚,汲汲營營,甚至不敢去向誰求證當年的隱秘,只求能在最後一刻用自己的賤命保住郡王的性命,承擔下所有罪責。大概蘇輒也從來沒有想到曾經八歲的小兒會是害死自己兄長的人,這些年待郡王也還算周全。
可最後她等來的竟是郡王薨逝的消息?甚至連死因都那般潦草,因牽掛遠嫁的表妹猝鬱病亡?
也許真有人會相信,可桂嬤嬤如何會信,直以爲是蘇輒終於得知了當年忠義王之死的真相,故而對阮清痛下殺手爲兄長報仇,便在一番輾轉打聽到蘇輒的下落後,捨命追了過來。
然而,直到死,桂嬤嬤也不知原來這麼多年,那個所謂的真相不過是他人精心佈下的一場算計罷了。
那出手的暗衛後知後覺,立時轉頭看向身後,卻見蘇輒定定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桂嬤嬤,一張臉慢慢的白到透明,額頭的青筋一根一根的鼓了起來,忽然發出一聲暴喝,“她剛剛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