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輒放下筆,從盒子裡取出一支深紅水色纏枝並蒂牡丹血玉簪,轉手插入了她發間,適才微微後仰細細的端看起來,“雪膚紅脣堪國色,鴉鬢如雲人如玉……果然還是紅色最適合殿下。”
阮清不忍猝視的轉開眼,麪皮略有些發脹。王爺的審美總是這般與衆不同也真是叫人擔憂的很。
卻不知這頰上淡淡緋紅,令人看之越加心癢難耐,蘇輒從丫鬟手裡取過一件同樣深紅的領鑲白色貂毛連帽披風,親手替阮清繫上,只盯着那越發襯得白皙豔麗的眉眼,一雙鳳目眸色漸深,若非不捨將那瑰美的淺妝弄髒,當是要狠狠品嚐一番如花似火般的嬌嫩。最後深吸了口氣,強忍住心內的慾念,輕執了玉手轉身步出門外。
北地寒風稍烈,卷帶着風沙,到了夜晚淒冷荒涼之感更甚,所以百姓們大多吃過晚飯後便窩在家中暖炕上,鮮少在街頭晃盪。加之近日戰事剛平,馬車行走在剛剛撒過水的街道上,車輪聲清晰入耳,倒是暢通無阻。
蘇輒考慮甚是周全細緻,雖然無甚景緻可賞,還是專門在車窗之內掛了一層透明的白紗,推開窗便可以透過紗簾看見外頭的光景。蘇輒見阮清好奇的朝外面觀望,長臂一伸將人帶到懷中,安置在腿上方便她靠窗賞看。
阮清雖然不大適應這一身繁複花俏的衣裙,可對於美麗的事物還是十分懂得欣賞和珍惜的,總擔心會將衣服壓出褶子來,待會兒下了車會丟了體面。
蘇輒聽了,低笑着湊到她耳邊,道:“你這般小心翼翼倒是要給誰看,左右也只有我一人欣賞就夠了,可不捨得讓別的人看了去。”
這種對牛彈琴的感覺真是令阮清感到十分無力,嘟着嘴往外掙了掙,“我只是頭一回穿成這樣,有些不自在罷了……蘇叔叔是不是故意的,要我穿成這樣再帶我出來,卻是要我不能玩的痛快。”
蘇輒很喜歡她偶爾露出這樣的小性,也不知爲何這小兒長大一些之後就不再像小時一般頑皮恣意,在自己面前大多時候都是柔聲細氣乖巧溫順,一開始他還以爲是長大了就變得穩重內斂的緣故,可看她與李恪之流在一處時,卻是時時都隨心所欲,鮮亮靈動的好似另一人。發現這一點不同之後,蘇輒就越加在意的忍不住關注,總覺得自己在這小兒心中不及那些阿貓阿狗,這麼一路計較下來,方陡然驚覺自己的在意出於哪般,便是越發的想要將這小兒只鎖在自己的視線裡不叫任何人窺去她半點好處纔好。
蘇輒總結了這許久,也總算是摸透了這小兒的些許真實脾性,偶爾故意刺激上那麼幾回,便能得償所願的看到習慣假裝溫順的小兒破功,炸毛跳腳的模樣看起來很有一番樂趣。
眼下這般嘟嘴瞪眼的小模樣也甚是可愛,只叫他忍不住想要嘗一嘗那鮮紅柔潤的別樣滋味。到底是怕弄花了俏麗的妝容,只在玉珠般的耳垂上偷了一個香,“殿下穿成這般十分好看,怕是天底下的男人見了都要失了魂去。”
阮清耳朵微微發燙,不動聲色的偏了頭,略有些鬱悶道:“蘇叔叔可是在說我平日的模樣不大能夠入眼?”
蘇輒埋頭在她頸間,低笑着道:“本王覺得,殿下不穿的時候更好看。”
阮清一時沒有聽明白,待反應過來臉頓時燒得通紅,羞惱的一把將蘇輒推開,“蘇叔叔可是遭了什麼魔瘋,怎麼淨是滿口諢說!卻是要那些仰慕蘇叔叔的人怎麼看!”
蘇輒被推倒在車廂上,乾脆半倚着身子,懶洋洋的挑眉道:“本王管別人怎麼看作甚,倒是殿下一心替本王維持體面,卻忘了當初是誰扯掉了本王的布巾,叫本王坦露在衆人眼前,便宜了那許多雙眼睛?”
原來王爺此般,竟是爲了報復自己當日的無狀之舉?阮清微微瞪大眼,頓有些恨不能當初。抿脣沉默了一會兒,擡起下巴理直氣壯道:“王爺怎知那些人是在看你?當時煜小侯爺可是也露了的,便是要看也是先看煜小侯爺。”
此言真真是在火星子上澆了一桶滾油,頓時激起了王爺心內一把熊熊烈火。那一雙漂亮的鳳眼都似要飛出鬢角,幻化出一道殺氣凜凜的刀光來。
“殿下的意思是,本王竟是不及秦煜那廝可看,殿下滿眼盡是將那廝看了個通透盡興?”
阮清氣的臉都鼓起來了,脫口道:“王爺可是當誰都同你一般,喜歡窺看別人的身子不成!可惜那日實在太過匆忙,全沒能夠賞個所以然來,不若王爺招呼上好友重新正式的站成一溜,再叫本殿仔細認真的觀察品評一番?”
蘇輒眉頭突突一跳,鳳眼危險的眯起,“幾日不見,殿下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少,這口舌功夫和厚臉皮的本事,本王都要刮目相看了。可是趁着本王不在,有哪個不怕死的偷偷給殿下增長了見識?”
蘇輒一回來就打聽清楚了,雖然臨行前打算的十分周全,可耐不住有些人夠膽包天的上趕着要來撬牆角。若非小侯爺實在身嬌體軟一無是處,早早便同那李恪一併被攆去衝鋒陷陣了,哪裡還能有機會三天兩頭的逮着空子往別院裡鑽!
聽說那廝每次藉口前往,俱是不要錢似得夾帶着一堆的東西朝別院裡搬。不得不說煜小侯爺毫不辜負江南之地的風流盛名,行使起討好佳人的各種手段竟是流暢自如的令人望塵莫及。便是見慣了好東西的郡王殿下,也是不好伸手去打笑臉人,每每都要熱情欣喜的歡迎入內,好水好茶的招待着。
加之煜小侯爺自幼熟稔於犬色聲馬的紈絝生活,論到玩樂方式更是層出不窮,一次偶然撞見郡王聽摺子戲後,自認拿捏住了郡王的喜好,立馬不遺餘力的蒐羅了一羣吹拉彈唱俱佳的技師,一天往別院送一個,吊足了好奇心甚強的郡王的口味。
也不知那些個技師拿人錢財,除了替小侯爺長臉子拉好感,可是還附加幫小侯爺助長了郡王的眼界。
對於煜小侯爺這般不要臉的翻牆行爲,蘇輒表示深惡痛絕,恨不能一記老拳將其打回江南老窩。
阮清越聽越來憋悶,論起不要臉,王爺稱第二,有誰敢稱第一?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所以說,跟王爺對話,萬萬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來對付,倒是真要好好學一學如何舍了臉皮,當下瞪着眼道:“王爺說笑了,論起厚臉皮,王爺當是堪比那金陵城牆,可抵千軍萬馬,萬箭不穿。本殿這點子厚度,不過是祖師爺跟前的花拳繡腿,班門弄斧罷了。只說那口舌功夫,聽聞王爺三言兩語就將那戎狄大將霍驍氣的吐血三升,命懸一線,此等登峰造極的境界何人敢於媲美?只怕那霍驍醒轉過來也要悔恨當初,恨不得再死過去一回。”
蘇輒氣的差點笑了,一腔怒火倒是消減不少,卻只挑着眉陰陽怪氣道:“殿下這是在心疼那霍狗兒?”
堂堂戎狄疾風首領,文武雙全,威風八面,竟被王爺這般辱罵,想來活着也了無生趣了。不過話題到了這裡,阮清巴不得趕緊揭過先前尷尬的一頁,也不管王爺這一問委實沒頭沒腦了些,忙正色道:“那霍驍總也算是個人物,否則也不會到了今日。此次失利多半因關心則亂,被地圖擾亂了陣腳。既已將他圍困何不斬草除根,將來萬一不慎被他翻了身,豈非麻煩?”
“霍狗兒不自量力,癡心妄想,活該千刀萬剮。本王大度饒他一條狗命,他自當識相乖乖呆在那不毛之地了結殘生。”蘇輒慢慢坐直身子,定定的看着對面一本正經的小兒。
若說秦煜李恪之流乃是相識在前,賊心早起,那霍狗兒便是見縫插針,防不勝防!
王爺只恨沒能早早堪破玄機,竟是差一點就失卻先機,被人趁虛而入。
只原本看那霍狗兒樣貌身材皆是出衆,難免這天真小兒與之相處之後,覺得尚可入眼便心旌動搖。幸而小兒素來食不得羊肉的羶味,那霍狗兒渾身的騷羶之氣卻是滿溢了滿頭髮辮的每一根髮梢兒,如此,便絕無可能對上小兒刁鑽的口味。
再聽小兒這一席替他擔憂的話,王爺心內那一點未平的火氣倒是盡數熄滅,聲音緩和道:“殿下能替本王着想,本王十分高興,不過殿下大可不必擔心。北漠千百年難得降下一滴甘霖,便是一日刮上它幾十次春風,也決計發不出半點草芽來。”
阮清並不知王爺心中所想,只當王爺惱恨霍驍肖想那鐵礦寶藏,因而故意留了他一命,便是要他眼睜睜看着鐵礦被王爺輕鬆收入囊中,飽受那生不如死的心理折磨。
既然王爺這般有底氣,那她也不再多說什麼。恰在此時馬車停了下來。蘇輒率先下車,隨後穩穩的將阮清從車上抱下地,想了想,又擡手將阮清身後的帽子拉起來,遮住了大半張臉,這纔不甚滿意的牽起柔軟的小手轉身朝着前面的一條街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