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四一屁股坐倒在椅子裡,看着出宮前還容光煥發的王爺此刻脣色發紫,面容慘白的躺在那裡,紅着眼恨恨的將頭髮抓成了一團雞窩。
就在這時,天七忽然出聲,“藥老可有法子暫時抑制毒素的蔓延?鳳首領如今正領命在東海附近開闢商路,既然七色毒花是出自幽谷,有人配製出了□□,就說明那幽谷之中還有幸存的毒花,我立刻傳信於鳳首領,讓他前去幽谷一探,至少還能有一絲希望不是嗎?”
天四聞言刷的擡起頭,“是啊!只要先緩住毒勢,就還有可能!我現在馬上出去尋找攝政王的下落,相信下毒之人手中一定也有解藥,無論如何,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將解藥找回來!”
藥老卻是輕輕的嘆了口氣,“老夫確實有法子暫時緩住毒性的蔓延,只需施針兩日將王爺五臟六腑的毒逼至四肢,再每日割肉放血,方可拖延些時日,可……如此一來,王爺所要承受的痛苦也會加倍,身體也會一日比一日僵硬,若是最終找不到解藥,便會全身癱瘓,眼睜睜看着自己寸寸肌膚潰爛流膿而死。這樣的折磨還不如一次死了乾脆,眼下靜心於榻也能少受些苦痛……”
“去將慕容婉帶來。”就在衆人氣急無法的當頭,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入夜時,護衛悄無聲息的裹着一個麻袋回到了別院。
就在蘇輒一邊在別院裡飽受劇毒折磨,一邊派人四下尋找失蹤被擄的攝政王時,京城裡也正悄然發生着一些變故。
一日後,理應按期垂簾上朝的太上皇並未現身,朝臣在鸞鳳宮外接連數日求見無果,紛紛堵在了乾坤宮外,請年幼的新帝出面主持大局。與其說要新帝出面,然誰都知道如今掌管大權的不是放了衆人的鴿子的太上皇,也不是臥病休養的攝政王,而是多日未曾現身的定北王。
然而原以爲定北王功成身退之後,可以等到太上皇重出江湖,眼下太上皇大門緊閉,攝政王依然臥病在牀,就連定北王也隱而不見蹤影,整個朝堂除了那隻會呲着奶牙傻笑的幼帝,竟是羣龍無首的空曠局面。一時間除了那幾位忠君愛國堅定不移的老臣,那些個倖免於難的太子舊黨便禁不住再次蠢蠢欲動,也有一些習慣見風使舵的官員,留了個心眼,選擇了靜觀其變,誰說得準呢,興許又是那陰險狡猾的定北王安排的一出空城計,要套出幾頭羊崽子來。權利雖誘人,可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保命纔是要緊。
期間,失足墜山的柳家小姐與汝王世子終被人在一道天險的崖壁洞穴裡尋到,也輾轉回到了京中,似乎是在山裡頭吃了不少苦頭,兩人一回到京中便都各自回府靜養了。
因着許多天攝政王稱病不出,被彪悍潑辣的女將軍堵了大門的李恪也終於耐不住,直接一腳踹散了自家的紅衫木大門,粗壯有力的胳膊將嗷嗷大叫的女將軍往咯吱窩底下一夾,一併夾帶着進了宮,要當着攝政王的面來個魚死網破,水落石出。
此時距離阮清失蹤已經過去了六天,羣龍無首的皇宮裡一片惶惶,宮人們走路的聲音都輕飄了幾個度,生怕步子踏的重了,從地底下跺出個妖魔鬼怪來,又將這不穩的堯國天下刮出一場腥風血雨。
小全子親自在宮門口迎接了攜美而來的李恪,一路無話的行至了乾坤宮。
這段時日李恪雖然被困在了府裡,卻也聽聞了阮清搬出乾坤宮入住鎏英殿的消息,他今日強行出府也是因爲聽到了宮裡的風聲,心中不安纔會前來一探究竟。到了乾坤宮外,不由的頓住腳步,看向前面低頭引路的小全子,“現在正是午時,陛下應該在午睡,攝政王爲何在這裡召見卑職?”
白雀也反應過來,她還是第一次來皇宮,只覺得滿眼氣派,隨便撿一處園子變賣了就能建上好幾個將軍府,真是燒錢的很。這廂還在那忙着感嘆城鄉差異氣死人,聽到李恪問話,擡頭朝前方鎏金的大字一望,也是呆了一呆。發自內心的讚歎道:“這攝政王果然魄力過人啊,竟然都與陛下住到一座宮殿來了!”
話落就迎來李恪一記惡狠狠的大白眼。小全子倒是沒有什麼異色,恭謹的垂着頭道:“陛下尚且年幼,衣食住行全離不得攝政王親自照料,這幾日又是鬧得最兇,攝政王無法只得時刻來回走動着。因擔心陛下午睡隨時醒來,便且叫奴婢請了二位來此。”
李恪淡淡的應了一聲,請小全子繼續帶路。
兩人進了正殿,小全子便轉腳去了寢殿傳話,自有宮人進來給兩人奉茶。白雀坐下後悄聲湊到李恪耳邊,“你不是要跟我來個了斷麼,卻怎的帶着我跑來皇宮見什麼攝政王?難不成你還指望着以權壓人,讓攝政王替你出面?”
李恪皺眉一巴掌將女將軍的臉蛋撥到一邊,悻悻的哼了一聲,“坐沒坐相,哪裡像個女兒家,難怪嫁不出去要追在男人後面死纏爛打!你也不用擔心,今日來此便是要與你來個徹底的了斷,稍後我自會向攝政王坦誠犯下的錯,結果如何,我甘心領受,到時你也莫要心存怨憂。”說完便神色複雜的望向寢殿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白雀雲裡霧裡的皺了皺鼻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驚喜的叫道:“咦,竟是紫竹茶!嘗着比在金陵別院時喝的還要清香呢,果然皇宮裡頭的東西就是要比外面的金貴,連味道都更醇正。”
李恪原本正在想事情,聞言這才轉頭留意到桌上的茶,心內莫名的顫了一下。就在這時,內殿的偏門打開,一個綿軟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恪哥哥。”
李恪猛地起身,險些將身下的椅子帶倒,在看清楚朝着自己走來的確實是那個日思夜想的少女之後,只三兩步就衝了過去,“阿——攝政王!你……你沒事吧?”
阮清看了一眼李恪猶豫在半空的雙手,微微一笑,“我沒事,且坐下說話。”說罷,徑自繞過李恪,走到旁邊的軟榻上坐下,這才擡頭對目瞪口呆的白雀微笑頷首,“白小姐,許久不見。”
白雀早已傻了眼。半張着檀口“你”了半天,終於流暢的擠出半句,“你是阿阮?攝政王?可你明明——”
雖然在金陵時白雀就看出阮清身份不一般,卻也只當是被那個風流王爺拐騙到窮鄉僻壤的名媛貴女,沒想到那個平日裡喜歡穿男裝的清麗少女竟是當朝郡王,現任的輔政攝政王,風流王爺的頭號勁敵。
這個突如其來的現實,真是令頭腦一根筋的女將軍久久轉不過彎來,只覺得剛剛嚥下去的那塊芙蓉糕又頂了回來,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嗓子眼裡。
原以爲女子參軍爲將已是稀奇,自己也算是曠古爍今頭一遭了,哪知太上皇英明,竟然舍了親生的太子,傳位給了一個四歲小兒,並讓一位不滿二八的天真少女當政,執握江山大權。可真是病急投醫,燙屁股的龍椅沒有人可以託付了不成?
“白小姐稍安勿躁。”阮清並沒有等白雀說完,便出口打斷了她的話,“你們來的剛好,我也正有事要找你們幫忙。”
李恪也終於回過神來,回到座位上,眼睛卻一轉不轉的盯着阮清,“我這幾日沒能入宮,卻是隱隱打聽到定北王一直沒有回京,且他的手下似乎在忙着四處尋人。我聽煜小侯爺說前些日子你跟着定北王出了城,聯繫你多日未曾上朝露面,我便猜測是不是你出了什麼事,還專門派人出城打探,現在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只是……現在朝堂內外人心惶惶,各種傳言紛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定北王又要搞什麼幺蛾子?”說到這,李恪已是滿臉憤憤。
要說一開始白雀追到他家門口,他還只當白雀胡鬧,後來白雀乾脆在他家對面落了腳,對門大開,他便知道一定是有小人在背後攛掇搞鬼,這小人除了那卑鄙陰險的定北王還能有誰!
若是蘇輒只是單純想要霸佔阮清,從中作梗掃除情敵還好,可自他被堵在府裡之後,跟着阮清也“病了”,蘇輒便藉此大喇喇的登上朝堂,揮雲斥雨,連續一番雷霆響動下來,簡直就是要明目張膽的取而代之。
最終,在聽聞阮清可能失蹤的消息後,李恪再也坐不住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蘇輒終於按耐不住,自導自演了一出攝政王失蹤遇險的戲碼,想要徹底登堂入室,謀朝篡位。
可眼下蘇輒還在投入的演繹中,阮清卻好好的坐在這裡,竟是叫人看不懂這詭異的路數了。
阮清慢慢的喝完了一杯茶,擡起頭道:“我先前確實是出了些意外,也確實失蹤了,只不過,這一場戲是由我自導自演,而非定北王。”對上李恪訝異不安的目光,阮清安撫的一笑,緩聲道:“定北王的野心想必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他想讓我退位,卻也要看我肯不肯願不願。無論我是何身份,趙氏的江山如今也只能靠我一人來維護周全,我既已選擇走上這條路,又怎會中途撒手?”
李恪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