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上的亭子裡,秦煜玩味的瞥了旁邊的蘇輒一眼,自命風流的揮着手中的摺扇,感嘆道:“真是難得啊難得!我還以爲郡王是要爲自個兒討回公道,沒想竟是先忙着幫你正身。怎麼小爺我就沒福氣,有這般一個懂事明理的可人兒喊我一聲叔叔呢?”
趙連祁與有榮焉的摸了摸下巴,笑道:“你想要這種福氣還是等下輩子吧!”
秦煜表示鄙夷,“說的好像你就有了似得!”
“那可是我的表弟。”
隨口喊的叔叔尚且如此,何況他這個有着血緣關係的表兄?趙連祁自覺在這一點上完勝了蘇輒,很是得意。
蘇輒只是神情淡淡的望着水榭裡的動靜,不發一言。他還在想着秦煜之前的話。秦煜身在江南美人之鄉,看慣了形形色色的美人,眼睛自是三人之中最雪亮的,若連他都覺得小兒好看,應該是真的好看吧?
他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仔細留意過,此時再看那個粉琢玉砌的少年,方驚覺自己年紀大了,眼神果然越發不好了,這般一個脫俗出衆的美少年在身邊多年,竟就被這樣埋沒了,真是罪過。
想到這裡,王爺對於自己這兩日時有異樣的念頭有了一層明朗的了悟。放着這樣一位皮相惑人的美貌少年在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會生出一些錯覺也不爲過,倒是自己小題大做,對這美少年的態度着實惡劣了些。
難得美少年受了委屈還不忘替自己仗義執言,自己若還因爲那點莫名其妙的心思冷臉苛刻,豈非顯得自己落了下乘?
尤其兩位好友當面就敢這般明目張膽的覬覦垂涎,背地裡還不知要如何使盡手段勾.搭引.誘,如此無恥的行徑怎能不叫王爺生惱。
看來等宴會結束之後要好好補償一下小兒這兩日所受的委屈,將那有些鬆動的磚牆砌的更加牢固結實一些纔是。
秦煜見蘇輒神遊太虛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接話,頓時覺得沒趣,揮着扇子站起身來,望着水榭那頭朝前走了兩步,狀似擔憂的對郡王的表兄道:“你那個表弟該不會真的放箭吧?我瞧着那些銅板擺的七零八亂,全無章法,便是神箭手也難射中,嘖嘖,這分明是要草菅人命的架勢啊。”
趙連祁聞言也皺了皺眉,他在騎射一道也頗有些建樹,但也不敢說自己能穿過那些沒規律的銅板射中木板上的標記,更別說才摸了幾天弓的表弟了。尤肅縱然可恨,可要真的在定王府被阮清所傷,麻煩還是不小的。
趙連祁回頭看向蘇輒:“你便當真不管?若是——”
話未說完,秦煜忽然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伴着微風和衆人的尖叫,一陣琳琅清脆的碰撞聲裡,細長的箭矢攜帶着紅色的絲線猶如一條靈活的赤練蛇自那筆直而立的纖瘦身影手中飛出,依次穿過銅板的錢眼,在一次次撞擊摩擦借力之下,軌跡不斷變換,瞬間通過了所有銅板精準無誤的釘入了木板之上的那一抹硃砂紅記。
竟是一枚銅板未漏,完完整整的串在了那根隨風飄蕩的紅色絲線之上。
這下別說是水榭和涼亭裡的一衆人已是呆若木雞,連半坡上遠遠觀望的趙連祁和秦煜都傻了眼,幾疑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好半晌兒,趙連祁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敢置信的嘆道:“實在是妙!那些銅板看似凌亂,實則經過了精確而又巧妙的測量擺放,與其說是障礙,不如說是引導箭矢的助力!”
秦煜也興奮的眼睛都放了光,不停的用扇子戳着趙連祁的胳膊,“你不是在騙我吧?他真的只有十四歲?十四歲也有這般驚人的本事,簡直就不是人了!”又轉向眼眸如.春的蘇輒,既羨慕又嫉妒的酸道:“你上輩子積了什麼德,竟叫你好運撿到這麼一個寶!”
蘇輒淡笑不語。目光卻越過兩人望着水榭之中那道纖細而秀挺的月白色身影,微微流轉,若有華光忽現。
水榭裡,所有人都震驚於這猝不及防的驚豔一箭,不能反應。唯一感覺不美好的大概只有被釘在木牆上尤二公子了。
尤二公子眼睜睜看着那銀蛇般的箭朝自己射來,最後詭異的釘入自己頭頂,那一瞬直接嚇得臉色煞白,渾身抖成篩子一般,連尖叫都沒能發出,下身便是一陣溼熱。
沒反應過來的還愣在原地,有幾個率先回過神來的世家子,神情厭惡的掩住了口鼻,朝後退去。
“尤二公子果然身強力壯,不同凡響,黃河之水發起來也比別人磅礴壯觀啊!”李恪哈哈大笑,雪白的大牙在陽光下甚是囂張,讓親孃看了都要忍不住海扁一頓。
阮清眼睫一撩,忽然揚手,手中再次多了一支箭,不待尤二公子張口大叫,毫不猶豫的射了出去。
這一箭對準的卻是尤二公子的下半身。
“叮”的一聲,心膽俱裂間尤二公子只覺襠下一涼,利器冷寒的觸感擦過某一處嬌嫩的肌膚,狠狠的釘在了兩股之間。
周遭的空氣好似被瞬間抽乾,衆人齊齊倒嘶了一口長長的冷氣。
“不好意思,本殿身子孱弱,一時手滑。”阮清衝尤肅無辜的一笑。
尤肅兩眼一翻,直接氣的昏了過去,還好被阮清身邊的兩名小廝眼疾手快的扶住,纔沒有從木牆上滑下來,劃破脖子和某個要緊的部位。
阮清將弓扔回小全子手裡,對傻掉的一衆世家子,嫣然一笑:“尤二公子體力不支昏厥,看來這遊戲只能到此結束了。”又體貼的吩咐那兩名小廝:“還不趕緊扶尤二公子下去,請示尤夫人是否暫先帶尤二公子回府好生診治,莫要留下什麼後遺症,影響將來子嗣傳承可就不妙了。”
小廝們會意,立馬大喇喇的扶着襠下一個溼漉漉窟窿的尤二公子到前院女眷面前展覽示衆了。
亭子裡,秦煜一口綿長的冷氣吊在口中,下意識的用摺扇捂在了襠處,嘴角抽搐的望向好友,“我現在算是確信了,這一聲叔叔果然不是亂叫的,這陰險囂張的做派簡直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蘇輒的臉色也有些詭異,方纔的那股子淡定勁兒全不見了,執着酒壺添酒,酒水添了滿滿一桌子竟也毫無所覺。
阮清這一番震懾,看的最痛快的當屬李恪。少年筆直端立,拉弓射箭的畫面猶在眼前,面若雪玉白皙,眉目絕豔,純澈而又自生威儀,幾乎令他不敢直視,卻又無法將視線轉開。
阮清的箭法是李恪一手教授,李恪一直都知道阮清除了氣力不足,於射箭卻是極有天賦的,且不說射銅板的那一手,只最後那神來一箭,他也是禁不住替尤二公子捏了一把冷汗。
這要真是再偏上一寸,尤二公子未來大概也就真的只能奔跑在男風秀麗的小路上了。
但心裡還是免不了替阮清擔心,從水榭出來之後,緊張的拉住阮清示意要不要先提前封封口。
凌風也被嚇得不輕,眼前這位看似溫柔無害的保平郡王簡直刷新了他人生的眼界,令他由衷敬畏,同時慶幸自己第一時間明智的投入保平郡王的戰線,替凌家保住了香火。聽了李恪的擔憂之後,更是惆悵的不得了。想着要不要待會兒去尋素來有心眼的煜小侯爺幫忙想想辦法,平息一下此事。
阮清不以爲意的笑望着兩人,道:“不用擔心,既是遊戲,難免有把握不住分寸的時候,況且我又沒傷到尤二公子一根毫毛,不過是在他褲子上戳了個洞罷了。他便是有心要告狀,也要有膽量將他今日說過的話再兜一遍。即使他真心不怕死,鬧到皇上那裡,我頂多也就是被罰個閉門反省,算起來並不吃虧。”
李恪想了想,竟覺得很有道理。
倒是凌風想的比較遠,擔憂道:“可是殿下畢竟是在定王府鬧了這麼一出,會不會牽連到定王?”
李恪瞪了凌風一眼。只要阮清沒事就好了,管他什麼定王受不受牽連。
尤肅之前那通渾話雖然可恨,可也正中提醒了他一件事,定王私人上的風評一向不大好,誰知會不會被尤肅那張臭嘴給說中。他此刻倒是巴不得定王被整個京城世家記恨,最好皇上以後都不讓阮清再往定王府跑,徹底劃清界限。
阮清抿了抿脣,“無妨。定王府已是註定與蔣尤兩家無法和平共處,我出手小小教訓一下尤家的人,也算不得什麼,蘇叔叔不會介意的。再說了,我如今只是在定王府做客,說到底我還是皇上的外甥,是郡王,誠然損了顏面,那也是損的皇上的顏面,與蘇叔叔沒有干係。誰能將這個黑鍋扣到蘇叔叔頭上去?”
這等胳膊肘子往外拐,還面無愧色往自家頭上潑髒水的行爲真真是叫人唏噓佩服。
“還是殿下思慮周全!”凌風頓覺醍醐灌頂,看阮清的眼光更加崇拜了。
李恪訕訕的撇了下嘴,對阮清這般維護蘇輒的行爲感到很不是滋味。
正說着,迎面一陣香風襲來,走來了蘇綰銘和季香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