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婉進宮數月,一直未得承帝寵幸,但避不住慕容婉有個厲害的爹,承帝但看慕容德的面子也要給這位年輕的秀女一點甜頭,在慕容婉進宮一個月後便封了婉嬪。
慕容婉人雖在後宮,心卻早跟着蘇輒飛去了北地,在後宮的日子倒也安安分分,從不與人爭寵獻媚,沒想到她這般淡薄的作態倒是入了承帝的法眼,覺得難能可貴。可嘆挖掘到“璞玉”的承帝正要再給婉嬪升一升品階,就被太子給氣倒在了龍榻上,升妃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雖已是冬天,御花園裡仍是蔥蔥郁郁,鮮花着錦,打理花草的宮人爲確保帝后以及後宮佳人每日都能賞到鮮活美景,卻是費了不少心思,還未入冬就從各地移植來了許多耐寒的品種。其中最怡人觀賞的便是莎葉蘭,不同於雪蘭的潔白高貴,莎葉蘭的花瓣呈淡黃草綠,在蕭索的冬日裡卻是一抹別樣的豔麗,加之香氣淡雅醒神,歷來最爲後宮貴人們喜愛。
阮清卻望着水榭四周的假山石隙裡淺紫色的野花靜靜的發呆。阮清依稀記得這種不起眼的小花叫做紅花龍膽,一般都生長在高山灌叢,耐寒耐旱,卻又喜好溼潤的土壤地質。也不知是哪位心思活泛的宮人竟然移栽了這許多野生的龍膽草入了這宮廷的御花園做點綴。
想到這兒,阮清偏頭問身後的宮女,“這龍膽草可是今年剛剛栽植的?不知是哪位貴人的喜好?”
半冬在北地未隨同一塊回來,隨侍出入清風殿的就僅剩了小全子一人。那日太子過來探看之後覺得清風殿宮人冷清,便體貼的賞了兩位貼身宮女服侍郡王的衣食起居,現在跟在阮清身後的便是小全子和其中一位叫紫珠的宮女。
紫珠聽到郡王問話,恭謹的垂下眼睛回道:“回郡王殿下,這花是先前太子殿下在魯國公主的驛館中偶然得見,聽聞是魯國公主從魯國帶來的品種,太子殿下看着好,又適合冬日觀賞,回來之後就命人在園子裡栽植了一些,如今這些花倒是開的甚好。”
“那魯國公主倒是個不拘小節的妙人。”阮清淡淡一笑便不再說話,擡腳轉過假山朝水榭走去。
卻是剛轉過假山,不妨對面走來幾個人,阮清一時恍神正與當前一位珠圍翠繞的女子撞了個正着,那女子腳下不穩倒退兩步差點摔倒在地,幸而被身後的宮人及時攙住,可也聽得嬌聲痛呼一聲,似是扭到了腳腕。
阮清聽得那聲嬌呼便認出了來人,當下一瞥那女子虛點在地上的左腳,便避嫌的退開數步,穩住腳就對欲要上來同小全子一起攙扶她的紫珠道:“本殿無妨,倒是不小心傷着了婉嬪,我記得我屋子裡有一瓶治跌打扭傷極好的傷藥,你且去跑一趟將藥取來,順便叫人去請太醫來。”
說着便拱手對連連呼痛的慕容婉歉意道:“都怪本殿一時沒留心腳下,卻是冒犯了婉嬪,還望婉嬪海涵。”
紫珠看了一眼小全子,見小全子半垂着眼睛,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再看郡王正一臉倉惶抱歉的朝婉嬪請罪,婉嬪卻因痛極紅脣緊咬,怒目圓瞪,心下略有些忐忑的轉身去了。走出幾步就聽見婉嬪尖酸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郡王言重了,是臣妾眼神不好衝撞了郡王大駕,怎敢承受郡王的道歉。”繼而尖聲喝斥手邊的宮人,“都是些死人不成!看見了郡王爲何不早早提醒!還不快扶好我!”
阮清挑眉道了一聲,“太醫稍後就到,那本殿就不打擾婉嬪賞園子了。”說着便打算徑直越過慕容婉去往西面的水榭。
這麼一走近,倒是得了空子端看了幾眼許久未見的慕容小姐,除了已改做婦人髮式,衣服首飾更華麗累贅了些,那張臉上倒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嬌蠻,隻眼底仍是不經意的泄露出一絲對於未知的驚惶。
“前幾日我陪同如妃一道去探望聖上,被攔在了門外,當時偶見了安公公,安公公隨意與我話了幾句,叫我見到殿下時轉達一句話……”慕容婉突然藉着靠向宮人的動作在阮清耳邊低聲道。
阮清微不可查的一頓。便聽見慕容婉快速的說了一句,“安公公要你在冬至日之前想辦法將七皇子帶出楊柳殿。”
已經轉過遊廊的紫珠不放心的駐足回頭飛快的看了一眼,正瞧見郡王已經與婉嬪擦肩而過,目不斜視的朝着水榭走去,婉嬪似餘怒未消,雙目圓瞪的狠狠盯着郡王的背影。恰好斜路里又走出一隊宮人,婉嬪方冷哼一聲收回視線自由隨侍扶着朝前走去。當下再不耽擱小跑着回往清風殿。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太子便聞風而來,先是有話無話的與阮清閒聊了幾句,大意就是這幾日事忙沒顧得上來探看錶弟,不知表弟住的可還慣否,新來的宮女服侍的可還順心,若是哪裡不如意儘管和表兄說云云。
阮清自然一切都好,本就是自己住了多年的地方,並非初來乍到的客人能有何不習慣之說,而那兩名宮女也是心思精細周到,服侍的甚好,太子哥哥不必掛心,自當專心朝政大事纔是。
太子看似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提起了上午御花園的那一茬,狀似不經意道:“方纔來的路上我聽宮人說婉嬪不知怎麼的扭傷了腳,我記得婉嬪在入宮前與阿阮你也曾有幾分交情,你可聽說了叫人去探望一二?”
阮清微微一笑,接過紫闌手裡的泥爐小壺,親自替太子分了一杯紫金袍,“太子哥哥可是忘了,那所謂的交情也不過是婉嬪當年思慕蘇叔叔,想要通過我多與蘇叔叔套些近乎罷了。她那般驕縱做作的性子可不怎麼合我的眼緣,只應付着也嫌累。如今她已是這後宮的妃嬪,是皇舅父的女人,我身爲暫居宮中的年輕郡王,自當與她保持距離,如何能夠大張旗鼓的前去探視,反損了婉嬪的名節。”
太子接過茶,淺飲了一口,醍醐灌頂的點了下頭,“你這麼一提我方想起來確實似有這麼一回事。若非年前父皇突然下旨爲定王和柳家小姐賜婚,這婉嬪大概也不會死心,甘願入宮。卻是不知如今婉嬪是否仍心掛着定王……”
阮清心知太子來者不善,必是早已窺得了昨晚那宮人的來訪,若做戲太過反而更加招他猜忌,索性嘆了口氣道:“太子哥哥有所不知,我避着她也正是因此。其實昨晚婉嬪就偷偷派人來了我這裡,大概是從哪裡得知了我剛從北地回來,一直與蘇叔叔在一起,便想向我打聽些蘇叔叔的事情。我心想着她現在已然入了後宮,生死都該是皇舅父的人,如何還能夠將心放在別的男人身上?這不只是對皇舅父不忠,也是在害蘇叔叔,我自是不能答應的。當下就將那宮人斥了回去。卻不想今日難得出門逛個園子,竟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婉嬪,也難怪她心中有怨,臉色那麼難看,對我冷嘲熱諷的。”
“哦?竟還有此事?”趙連城訝然的睜大眼睛,好半天才消化完畢的放下茶杯,冷哼道:“大膽婉嬪,竟是趁着父皇病重肖想着重歸其他男人的懷抱!如此不知檢點真是後宮婦人之恥!”
阮清深表贊同的擊了下掌,不遺餘力的落井下石,“太子哥哥也這麼覺得?我心裡也是十分厭煩她這般作派,然我畢竟身份不便,也只能將這口氣生生咽在肚子裡,若非皇舅父此時受不得刺激,我必要到皇舅父面前澄清事實,叫皇舅父治了她的罪不可,也省的她總惦記着蘇叔叔,叫我膈應的慌。倒是太子哥哥你如今監國,雖然這後宮之事不宜插手,但皇舅父病恙無法親理,卻不該任由一些無狀婦人期間攪亂了後宮清淨之地,太子哥哥便乾脆隨便尋個由頭將婉嬪關入冷宮,且待皇舅父康復之後再行處置如何?”
趙連城這次確實真的吃了一驚,原本只是想要套一套阮清的口風,好確認阮清是否趁機與那婉嬪私下勾結或傳遞了什麼重要消息,卻沒想即使兩人真的沒什麼,依着婉嬪進宮前與阮清的交情,阮清也當是適當的替婉嬪說話,可阮清卻直言要嚴懲婉嬪,將其打入冷宮。
那冷宮是什麼地方?太子最是清楚不過,凡事是進了冷宮的人就沒有一個能活着出來的,這婉嬪若是一朝進了冷宮,估計沒幾日也就同那楊嬪一般,因扭傷惡化而去了。
這哪裡是懲戒,簡直就是有着深仇大恨勢要將人弄死的節奏。
那個沒腦子的慕容婉倒是幾時將他這位一向性子綿軟心善的表弟得罪的這麼狠了?
難道真是因爲蘇輒?
趙連城忽然想起了京中一度流傳的某個謠言,在阮清離京之前就有人曾私下底嚼舌頭,說是定王多年未娶不近女色乃是有着斷袖之癖,再觀素來冷硬無情的定王對待曾寄住在定王府的年幼俊美的郡王格外親近與衆不同,那斷了的袖子就順理成章的糊到了郡王的身上。
趙連城這些年也看的清楚,不止蘇輒單方面對阮清格外開恩,阮清對這位叔叔也是一門心思的親近討好,有時叫人看來兩人站在一處竟無端的有種微妙的和諧之感,勝似男女之情。
若真是如此,阮清不顧帝后意願不遠千里跑去北地倒是說得通了。
聽說先前柳家小姐也曾去過北地,不久前纔剛剛回京。莫不是三人在那裡發生了什麼齟齬彆扭,阮清因此傷了情,負氣回京?
所以聽到慕容婉仍心心念念着那個男人,阮清纔會大動肝火,藉機報復?
這可真是……
趙連城差點沒憋住笑了出來。不過轉念又生出一股子不安。若非蘇輒無意擁立阮清才放阮清一人回京,那便是還有可能。一旦兩人和好,阮清坐鎮京中,蘇輒舉兵殺回,他便是腹背受敵!
想到這兒,趙連城再也坐不住了,一杯茶還沒喝完就匆匆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