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還是一位年華正好的美人,也不知是怕身上穿戴的太過華麗,衣服首飾發出聲響會驚動旁人,還是早有策略要迅速一舉將年輕貌美的攝政王拿下,大冷的天那美人只披散着長髮,穿了一身簡約單薄的白色衣裙,若不留心看,還當是半夜鬧鬼。
美人夜半要爬龍榻,可不就是有鬼?只是美人纖指還未能成功夠着那明黃厚重的牀帳子,就被人從後面一把捂住嘴拎了出去。
沐浴歸來的李恪正撞見幾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黑衣侍衛拎着一個破布袋似得女人出了院子,當下一想便驚出了一身冷汗,也顧不上去查探這些侍衛的來路,呲牙咧嘴的就追着那罪大惡極的破布袋去嚴刑拷問了。
在李恪追出去之後,殿內才緩緩走出一人,一個眼神甩向立在門口的侍衛,那侍衛立馬會意,又尾隨着李恪匆匆而去。是以第二日攝政王醒來,並未見着一心要在殿外守護整夜的好哥哥,也未發覺任何異樣。
要問那仗義出手的好漢是誰?
在宮中混亂將平的當下,不論白天還是黑夜,敢隨意出入宮廷,還如此輕車熟路理所當然的,除了定北王一人也無其他狗膽包天之輩。
但天真純潔的攝政王此時並不知昨夜得虧定北王深夜拜訪竟是及時的挽救了她的“清白”一回。只覺得當下定北王竟然還拿她是女兒身的事情威脅她,真是氣死人的不要臉!
阮清淡淡一笑,謙謹有禮的頷首道:“定北王的心意甚重,本王實難承受。只是……定北王身爲堯國的王爺,卻能將後宮瑣事記掛在心上,如處理自家後院之事井井有條行雲流水,這般手腕和情操也是叫本王汗顏。這麼看來,那些負責宮殿打理清掃的宮人守着這麼一座漂亮的宮殿卻叫它憑白蒙了灰塵,還要勞煩定北王親身受累,平日裡竟都是偷奸耍滑不務正業了。”
蘇輒挑了下眉,擡手推開殿門,側身做了個請入的手勢,“攝政王向來心善,又何必遷怒,自降身價同那些宮人計較。想來整個安京以及這宮中,不懼怕本王的也只攝政王您這一位巾幗豪傑了,本王粗魯慣了,將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豈敢不從?若攝政王心中有火,索性將那加封本王的聖旨再追回來,奪了本王的封號和領地便是。本王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想得美!收回封號和領地叫你好名正言順的造反不成!
阮清深吸了口氣,從容越過蘇輒身邊走進了殿內。一邊看着殿內也是新換過的各種裝飾擺設,撥開一道半垂珠簾,轉腳走到臨窗前準備伸手推開窗扇。
和這個隨時隨地都可能耍流氓的陰狠男人同處一室,還是敞亮些比較安心。
“定北王說笑了,陛下倚重定北王睿智忠勇,將北地交由定北王代爲管理便是再合適不過,如何會收回?或者,是定北王覺得自己不堪擔當,只願在京中做一個富貴閒散人,同那些京城紈絝子弟一般逗逗鳥賞賞花便心滿意足?”阮清素手輕擡,輕輕推在窗戶上。
卻是下一瞬手腕便被一隻大手拽住,稍一用力就將她整個人調轉過來。蘇輒鳳眼眯起,低頭直直的盯着推窗未遂禁不住小臉雪白的攝政王,“攝政王果然伶牙俐齒的很,是料定本王會看重家族聲名,看重這天下民聲,不敢厚着臉皮頂着世人非議做些什麼不成?攝政王可是幾日不見就忘了本王的真實面目?要不要本王提醒一下攝政王,本王原是怎樣不要臉面的人?”
阮清渾身一僵,掙了掙手沒掙動,只能死死的瞪大眼睛,“定北王想做什麼!這裡可是皇宮!本王雖已頒下罪己詔,可也由不得定北王隨心所欲的折辱!若是定北王心中有恨,要殺了本王一嘗痛快,也請定北王耐心等候些時日,本王自會給定北王一個交代!”
蘇輒鳳眼一縮,“哦?不知攝政王要給在下什麼樣的交代?”
阮清心一橫,仰起下巴道:“定北王想要本王怎麼死,本王便怎麼死,只是在此之前還請定北王放了太上皇和太后!否則,即便你現在把持了整個京都和皇宮,本王一樣有辦法與定北王玉石俱焚!”
想她怎麼死?這個問題王爺還真認認真真的想過不止一回,答案始終如一,便是叫這高傲執拗的小兒死在牀上!不過這話委實不適合現在說出來給這三貞九烈的小兒聽。
“攝政王果然聰明,只一猜就猜到太上皇如今正在我手中……”蘇輒撇了撇嘴角,突然重重的一甩手,頓時將阮清甩了個趔趄,直直倒退了好幾步,撞得珠簾琳琅作響。“你想死卻是沒那麼容易!你死了,我要找誰泄恨去?如果你不想太上皇先下去給你探路,那就老老實實呆着,聽我的安排,也許我一個高興就會如你所願放了他們。但你若敢擅作主張……我必定會叫整個皇家給你陪葬,包括你那個一心想要保護的新帝小兒!”
“你!”阮清氣的牙都咬碎了,卻是努力勻着氣兒,緩下聲音道:“想讓我聽你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件事還需定北王慷慨一回。”
“你想借糧?”蘇輒一針見血道。
阮清這回可真是要被氣死了。果然他早就算計好了,就等在這裡絆她一腳。難道裝一裝君子都不會麼!
既然他不要臉,那她也不必再裝謙卑,便是挺直了纖瘦的身板,理直氣壯道:“我欠下的債,我自會拿命去還,但百姓是無辜的,如今南地災情日益擴張,民不聊生,北地剛好有解救危難的餘足,定北王心懷天下,當是不忍心看着百姓受苦,天下凋零。何況……那些糧食本就是我的,定北王應該不會厚着臉皮全部都佔爲己有吧!”
蘇輒聽完,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近,滿身迫人的氣息毫不遮掩的壓了下來,緩緩道:“你倒是提醒了我,那些糧食原本確實是你的,但是你當時離開北地,走的一身輕鬆,毫無留戀,甚是大方的將那些糧食全部送給了明月公子,明月公子可不似你這般視錢財如身外之物的高尚情操,卻是要我用了三分之一鐵礦的開採權才換回那些糧食,現在,那些糧食可實實在在都是我的所有物了。攝政王卻事後反悔要追回,何不直接去找那明月公子討要?”
阮清噔時傻了眼。忍不住暗罵明月貪利,竟然違背了當初與她達成的協議,私自將糧食換了鐵礦!但轉念一想,阮清又覺得不對,有凌風在,明月斷不可能私自做決定。除非是被逼着做了交換。
這麼想來,便是蘇輒早就想到免費的午餐不好吃,甚有遠見的主動捨棄了三分之一的開採權,逼着明月將那些糧食徹底名正言順的賣入了他的囊中!
真是心機陰險!卑鄙!
蘇輒眼見這故作氣勢的小兒吃癟,笑的甚是囂張,一雙鳳眼都似要飛上天去。“你從北地逃跑一回,就失了整個糧倉。你猜,若是你再從這裡逃跑一回,你還將會失去什麼?”
我寧願去死!
阮清咬緊牙關,毫不躲避的對上那雙饒有深意的鳳眼,“我爲何要逃?我如今可是當朝攝政王,那把黃金蛟椅坐起來也甚是舒服,可還想好好的過一把癮呢。定北王有什麼要求便直說吧,只要本王能夠辦到,必定會叫定北王滿意便是!”
蘇輒好笑的看了她一會兒,甩袖徑自越過她朝着裡面走去,在殿中自尋了一把椅子愜意的坐下,這纔不急不慢的開口道:“聽說樂安長公主未嫁之前很少出入宮門,便是在一次秋狩時伴同聖駕偶然結識了紀家長子紀簡鬆,哦,也就是紀凡的父親。可是回京之後,除了又有一次樂安長公主在街上與紀簡鬆擦肩而過之外,兩人再沒有於公開場合會過面……卻在半年之後,太上皇突然下旨要將樂安長公主嫁去鄞州,聖旨一下,樂安長公主便半夜與紀簡鬆在京郊小路上被太上皇派去的追兵給堵了個正着。你覺得,兩人爲何會突然出現在一處?樂安長公主又是如何以女子單弱之身突破層層守衛順利逃出宮去?”
阮清呆呆的站在原地,她還是頭一回聽聞這件事。原來,樂安長公主在出嫁前曾與紀簡鬆有過私情?
可正如蘇輒所說,兩人也不過短短見過兩面,如何就情深似海到這個地步,不惜抗旨私奔?
除非他們一直都保持着聯絡,私下裡幽約見面!
阮清霍然擡頭四望,因這座宮殿本就是女子居所,稍作修繕之後還大半保持着原本的少女之風,整座宮殿看去除了清雅柔和了些,並看不出另有什麼玄妙之處。可若真是如此,當年樂安長公主又是怎麼瞞天過海逃出宮的?
樂安長公主可不是眼前這個男人,出入宮廷只仗着一身凡人避退的煞氣就可頤指氣使如入無人之境。
那麼……便是這座宮殿裡有通往宮外的密道!
阮清可不覺得蘇輒一時興起要幫她重溫“生母”的舊情壯舉。若非早知自己的身份,此刻聽了這番話,說不得小臉都要替親孃紅上一紅。換個性子烈的,估計還要羞憤而死。
“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輒偏頭覷了她一眼,“本王也沒別的要求,攝政王整日操勞國事,必是身心疲憊,能有個舒服的住所本王心中也能稍感安慰。而本王覺得,這座鎏英殿剛好適合攝政王居住,攝政王以爲呢?”
阮清覺得沒聽懂,傻傻的問了一句,“你該不會想着哪日從密道里冒出來,趁我不備一刀砍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