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京中盛傳承帝重病不治,百官屢次求見不得,只有承帝貼身太監總管親傳的口諭,承帝命太子監國。俱是沉浮宦海多年的老油棍,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清明的很。
承帝膝下僅有四子,二皇子早年在秋狩時摔斷了腿,冊封康王,被承帝含淚送去了乾州頤養,雖有封地和兵馬,但一個殘廢永遠都沒有可能位及龍椅。五皇子倒是康健,卻是個比太子還癡蠢之人,年方十一歲就在宮中□□強佔了自己的乳母,之後更是色膽不可抑制的朝着荒淫之路一去無回,十五歲那年有一次入宮面聖請安,趁着承帝在御書房與大臣議事之際,與後宮年輕妃嬪滾牀單被抓了個現行,承帝盛怒之下,一道聖旨將五皇子扁爲庶人,發配至甘嶺永世不得入京。
算一算,現今除了太子,京中也只剩了一個年僅四歲的七皇子,卻也因前段日子落水只剩了一口氣勉強吊着,小命時刻拿捏在太子手中。
承帝將死卻沒有立刻傳旨令太子繼位,便說明承帝很可能並未打算將皇位直接交到太子手上。
蘇輒猜測承帝此刻怕是並不在宮中,太子沒有傳位詔書,又遍尋不得承帝蹤影,纔會被逼無奈只暫時監國。
阮清在這個時候回京,便是無異於羊入虎口。太子聽信傳言,一直誤以爲阮清是承帝的親生兒子,必然忌憚着承帝會將皇位傳給阮清,哪裡還會給阮清活命的機會?
早知今日,他就不該對她隱瞞京中的消息,至少能夠讓她對趙連城有個防備,不會一頭熱的要犯傻冒險。
雖然處處都顯示着阮清並未有出城的跡象,可蘇輒還是不敢鬆懈半分,當即命人封閉城門在城中緊密搜找,自己則帶了精銳人手直接出城沿途去追。
然而蘇輒快馬追出了數百里,卻並未尋着絲毫阮清遺留下的痕跡,凡是過往的車馬人員亦細細排查勘驗過,竟無一能對的上號。剩下唯一的可能便是阮清尚未離開北地,果真如天四所說,只在城中某處藏了起來,暗中等待時機逃離北地。
想到這一點,蘇輒立刻迴轉金陵,這一次更加嚴密的將整個金陵封鎖的密不透風,沒日沒夜的親自帶人在城中搜查,順帶着將秦煜李恪等人也死死的暗中監守起來。
就在蘇輒大肆搜城的時候,一輛馬車在西城門外匯入了一隊往桂豐去的商隊,在到達桂豐後方脫離隊伍,向着安京的方向駛去。
原來,阮清算到了蘇輒醒來之後會出城追趕,當晚從別院出來之後,便在秦煜的幫助下買通西城門守衛偷偷的出了城,卻並未立刻離開,而是在城外的農戶家中停留了一日,直到蘇輒無功而返封鎖了內城之後方掐準這個間隙繞道桂豐回往安京。
如此周全詳密的計劃,其中確有秦煜的手筆,但更多的還是得虧明月公子幫襯。買賣不成仁義在,凌風雖然還沒有徹底說服明月公子分享冶鐵技術,兩人卻已成爲無話不談的好友,所以這一次秦煜出計,明月出人出力,派了家族裡最可靠的六名高手與凌風挑選的八名護衛一路護送阮清回京。
爲答謝明月公子的熱忱相幫,阮清從桂豐揮別好友凌風時,悄悄的在凌風耳邊說了一句話,果然成功看到向來溫和從容的好友當時就傻在了當地,直到阮清的馬車行出老遠都沒能回過神來。
秦煜自是很想親自護送陪同佳人一併返京,但佳人表示此時但凡小侯爺或李恪任何一個離開金陵都會立刻引起蘇輒的懷疑,便是需要留下來迷惑蘇輒的判斷,儘量爲她博得一些時間。
不得不說飽受單相思的煜小侯爺,對於能讓摯友吃癟的一切事情都十分樂忠,竟然很痛快的放了阮清一人離去。
但誰都沒想到,車馬隱秘僞裝的行了多日未曾發生意外狀況,卻在即將抵達安京前的一日,突然半夜遭遇了攔截刺殺。
來人俱是黑衣黑紗蒙面,身手利落,訓練有素,倒不似是江湖殺手組織,更像是出於軍中。若非明月派來的幾位都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對上近五十人的圍殺還真是難能逃脫。浴血奮戰之下一名傷勢較輕的高手同凌風的兩名護衛護着阮清堪堪擺脫圍困,在次日清晨悄悄潛回了京城。
那兩名護衛之中的一個是專司斥候,拼殺中眼明心細的從那些刺客黑衣之下露出的黑金衣角發現了端倪。而如今安京內外唯一以黑金二色作爲制服的唯有太子的羽林衛。
阮清確認了這個消息之後,久久沒有言語,只暫時在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棧落了腳,命那名斥候到城中打探清楚近期京中發生了什麼變故。
是夜,一座葳蕤華麗的高牆府邸的書房裡,有人正秉燭夜話。
“事情是否安排妥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封閉寂靜的書房裡響起。
回答他的是一個朗朗年輕的聲音,“回祖父,俱已安排妥當,確保萬無一失。派去的人全部換上了羽林衛的服飾,郡王心思細密,必然已經對太子起疑,相信郡王入城後稍作打探便會聯想到太子這段時間以來的所做所爲,以郡王對帝后的情誼,定然會心生憤恨挺身而出。我們只需靜候二人徹底翻臉,再順水推舟使上一把力便可得償所願!”
“你確定太子已經相信了你的話,當保平郡王是帝后的親子?這幾日上朝,我瞧着太子行事似乎漸不若以往狠絕,倒像是在猶豫什麼,莫不是他私下裡查到了什麼?”
問話的人端坐在文案後面,精光矍鑠的一雙眼睛裡寫滿了沉思,手指無意識的捋順着嘴邊的兩撇半白鬍須,正是兵部尚書紀明澤。
而坐在他下首圈椅中的藍衣青年,看似溫文爾雅,嘴角卻若有似無的劃過一抹陰狠邪獰,“如今知曉真相的除了咱們,就只剩了帝后二人,太子便是有心打探也打探不到什麼。別忘了帝后如今可是……現在太子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保平郡王相信,郡王已然回京,只要他得知了太子的心思手段以及帝后的遭遇,如何還能夠維持善心和鎮定?便是爲了帝后的性命,和這天下黎民百姓的安穩也會力爭登上那個位置。”
紀明澤蹙眉攏須,“你打算怎麼將這個秘密透漏給郡王?”
紀凡微微一笑,“倒不必我們親自出手惹人懷疑,祖父可還記得蔣家那個新上任的戶部侍郎蔣良生?孫兒曾秘密打探過,此人曾與郡王有過交情,當日能夠扳倒尤家,坐上戶部侍郎的位子也有郡王從中推動。從此便可看出郡王其實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淡薄無心,早早便插手朝政,籠絡了人手。這對我們將來行事卻是更加方便有利。孫兒已經命人將這個秘密偷偷泄露給了蔣良生,只要郡王與蔣良生接上頭自然而然就會順着我們的計劃走下去。”
紀明澤讚許的點了點頭,從書冊下面抽出一封提前寫好的信,遞給紀凡,肅聲叮囑道:“你得空進宮將這封信交給你姑姑,叫她在宮中儘量在保平郡王面前露臉,只是要切記避人耳目,言辭間亦不可顯露太甚。在此之前,一定要加派人手確保郡王的安全,萬不能叫太子尋到機會對郡王不利。太子那邊你也要多費些心思。”
紀凡恭敬的應是,接過信直接塞進袖子裡,便起身告辭出了書房。然而,剛從書房出來走了沒幾步,便見着紀簡鬆從外面衣袖飄飄的走來。
紀凡目光微微一閃,頓住腳,雙手作揖,“父親。”
在紀家,紀簡鬆可謂是最得清閒之人,早些年少時便已有官職在身,官階雖不大,但有一個尚書老爹走到哪裡也都是人人恭維捧迎,久而久之便養成了紈絝懶散的性子,到最後乾脆高高掛起,自向聖上卸了職,回到家中舞文弄墨做了個文藝散人。 щщщ▪ TTKΛN▪ c○
可見紀凡幼時的吊兒郎當卻是全然得了老子的真傳,只是紀明澤眼見着指望不上這個老大不中用的兒子,便將全部的精力和期望投放到了孫子身上,生生將少年彎折的寶貝孫子給扳直了,如今家族中的大事小事全都與孫子商量,兒子反而成了個無用的擺設。
說起紀簡鬆早年辭官的緣由,紀凡初時尚不懂事,也只當老子當真沉迷書畫,要做那畫中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後來才知原來他老子乃是因着情傷纔會越發墮落的一蹶不振。
紀明澤既然將紀凡當做了家族繼承人,一些私密之事便不打算瞞着紀凡,全不顧忌兒子的臉面俱將兒子當年的風流韻事和盤托出。
原來,當年紀簡鬆曾與樂安長公主有過一段情,兩人兩心相悅,暗度陳倉私定了終身。但那時紀簡鬆已有了家室,甚至有了個三歲大的兒子,便是紀凡。紀簡鬆總不能休了髮妻去尚公主,而承帝也有意安撫當時顯有威望的撫遠大將軍阮蕭楓,便是揮棒打鴛鴦,一紙詔書將樂安長公主嫁去了鄞州。
可巧的是樂安長公主嫁去鄞州方八個月就產下一子,而當時正被承帝派去戍邊的阮蕭楓陣前意外身亡,紀明澤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事後悄悄拎了兒子拷問,方知在樂安長公主出嫁之前兩人便有了手腳。這麼一想,那早產的麟兒很有可能便是紀家的種,紀凡同父異母的弟弟。再聯想阮蕭楓的死,便不得不令人懷疑是樂安長公主下的手。可嘆樂安長公主聽聞阮蕭楓身死的消息時正在生產,做賊心虛一時被邪佞附體失了神智。世人卻當長公主對駙馬情深似海,承受不住打擊而崩潰發瘋。
這個秘密也就因此被掩蓋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