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北營房大部分是平房,只有一棟不算大的複合式兩層小樓,之前這裡是第三營的駐紮地,也是目前標部大院唯一還算完整的營房。營房前面的空地還臨時搭建了一些行軍帳篷,不少軍醫和文職軍官進進出出。
潘矩楹、王懷慶等人直接走進了位於中間位置的那棟小樓,就在門廊上,袁肅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呆坐在一張靠牆的長椅上,對方正是七十九標參謀部參謀官陳文年。潘矩楹在經過陳文年身邊時,低聲對其交代了幾句話,因爲走在最後面,袁肅沒聽清楚是什麼,不過卻看到潘矩楹嘆息的拍了拍陳文年肩膀,似乎剛纔是說了一番勸慰的話。
陳文年愁容滿臉,眼神有透着幾分木訥,儼然就像是經歷過強烈精神創傷似的。
等到潘矩楹帶着一衆軍官先行走進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後,袁肅快步來到陳文年跟前,語氣迫切的問道:“陳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他看得出來,儘管陳文年臉上還很乾淨,不過這分明是事後用清水清理過,因爲對方全身上下一片髒亂,頭髮滿是污垢,軍服上沾有灰塵和乾涸的血跡,袖口和褲腿處還磨出了幾個破洞,彷佛是劫後餘生一般。
陳文年恍惚的看了袁肅一眼,好一會兒過後才反應過來,他突然抓住袁肅的手,語氣激動的說道:“袁肅,好你個袁肅,咱們七十九標的標部全部栽在你手裡了!”
聽到這句話,袁肅非但沒有震驚,反而在心中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自己的計劃已經順利完成了。他故作驚慌的呆愣了一下,隨後同樣很激動的問道:“陳大人,你,你這話……唉,到底發生什麼事?我知道是我失職,但你們應該能及時撤退纔是!”
陳文年怒道:“還撤退什麼?數百人包圍了標部大院,標部只剩下二十七個人十三支槍,你告訴我,能怎麼撤退?”
袁肅臉上一片艱難之色,沉吟許久之後,他這才緩聲問道:“標統大人現在何處?”
陳文年沉痛萬分的嘆了一口氣,聲音顫抖的說道:“標部二十七名軍官,除了後勤和軍醫之外,全部都已經陣亡了。我僥倖被埋在牆角,沒有讓他們發現,總算是撿了一條命。”
袁肅倒吸了一口冷氣,仿若晴天霹靂似的踉蹌後退了兩步,不敢相信的說道:“難道,難道連標統大人也……”
之前情緒過度激動,陳文年就像是精疲力竭了似的,突然變得虛弱起來,低沉的說道:“嶽大人率領我等力戰據守,兩次試圖突圍都失敗了,最終被破窗而入的流彈擊中胸口。不僅如此,那些叛軍衝進之後還擡走了嶽大人的屍首,扔進着火的營房去了……”
袁肅捏緊了拳頭,憤怒的說道:“令人髮指,令人髮指啊!”
陳文年再次嘆息,整個人又恢復到恍恍惚惚的狀態。
沉寂了片刻,袁肅語氣帶着強烈自責的說道:“陳大人,這一切都是在下過錯。在下剛愎自用,自以爲可以扼守南城,卻沒想到轉瞬間場面就徹底失控了……此事,在下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下必然一力承擔!”
本以爲陳文年會奮起破口大罵,袁肅甚至都已經做好這方面心理準備,然而對方只是苦笑了一聲,表情顯得十分複雜。
“算了,有因必有果,這件事的責任並不全在你,若嶽大人從始至終能堅持一條路線,何至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他又想支持革命起義,又想明哲自保,左右搖擺不定,倒頭來就是兩頭都不討好。畢竟是我勸嶽大人堅守灤州,而你的想法原本是好的,只是缺乏帶兵經驗。罷了,事已至此,還能說什麼呢?”陳文年說完這番話,臉上盡是無奈之色。
袁肅在原定站了一會兒,儘管臉上仍然是艱難的表情,不過心裡卻一片暢然。既然連陳文年都覺得責任在他身上,標部其他主要軍官都已經陣亡,還會有誰來質疑自己呢?現在標部的軍官死的都差不多了,自己就算只是一介見習官,照樣有很多機會上位掌權。
亂世中要想活的好,就必須成爲一名掌權者,而爲了成爲一名掌權者,首先要學會不擇手段!袁肅原本不想如此,只是現實逼迫着自己不得不如此。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的房間裡傳來一些動靜,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名軍官快步從房內走了出來。袁肅和陳文年都扭頭看了一眼,只見來者竟然是第三營管帶張建功。之前袁肅並沒有看到張建功跟在潘矩楹一起,可見對方一早就在房間裡面了。
張建功顯得有幾分憔悴,不過臉色卻顯得很輕鬆,他徑直的迎着袁肅和陳文年而來。
“袁大人,陳大人,統制大人請二位去會場。咱們七十九標沒多少軍官了,眼下還活着的軍職最高的人,就只是陳大人和我了。”他還沒有走近,已經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袁肅微微皺了皺眉頭,好歹張建功是七十九標的人,同時還是嶽兆麟的心腹親信,怎麼嶽兆麟和其他標部軍官犧牲好似對其沒有任何影響一樣,甚至說話時還透着幾分沾沾自喜。
就軍職和軍銜而言,陳文年好歹是副參領,比張建功要高一等,對方卻一點都不臉紅的拿自己跟陳文年相提並論。嚴格的說,袁肅雖然是見習官,但同樣是有軍銜的,他這個參謀副官才應該跟張建功同級,現在可好,對方直接把自己給忽略掉了。
陳文年同樣對張建功的態度很不滿,大家追隨嶽兆麟那麼久,多多少少應有一些感情纔是,就連袁肅這個外人還深感愧疚,沒想到張建功竟絲毫不曾傷感。
“我們走!”陳文年悶聲悶氣的說道,然後緩慢的站起身來,與袁肅、張建功一同向走廊盡頭走去。
來到房間,這裡原本是第三營營務處食堂,如今臨時別徵用爲會場。
會場裡已經聚集了許多軍官,除了總鎮和巡防營的人之外,還有第四十協協統以及下屬的八十標的軍官,幾乎二十鎮大部分軍官都到場了。這樣的場面並不代表昨晚的暴X亂值得重視,而是各標各協都想要分一杯彈壓起義的羹。當然,越是很多爭功,上報到京城的彙報越是會誇大其實,對於這一點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潘矩楹示意陳文年、張建功和袁肅三人坐下,參加這次會議的七十九標軍官也就只有他們三個人,而且鑑於昨晚七十九標是昨晚起義的主力部隊,他們三個人的座位被安排下靠近門口的外圍,一來故意顯示責備之意,二來方便審問。
不過在接下來的會談上,在場的其他軍官幾乎很少有質問陳文年等人的時候。
在袁肅沒有返回標部之前,陳文年和張建功已經向總鎮做了一番彙報,該交代的事情已經全部交代完畢,甚至關於灤州以及七十九標善後的決策問題,業已討論出一個大概框架。現在這個會議剩下的主要內容,也就是該如何向京城做出彙報。
這主要涉及到兩點,其一是參加平亂各部的功績分配,恰恰這一點是最重要的一點;其二是對七十九標的懲戒問題,事實上也不過是循規蹈矩按照程序來呈報,以目前國內革命局勢的發展和影響,料定上面是不會嚴懲,十之八九只追究黨首之過,餘下普通官兵既往不咎。
整個會議上,潘矩楹只問了袁肅一次話,是警衛隊在南郊的傷亡情況以及抓獲俘虜的人數。這些情況袁肅早有統計,於是實情的做了回答。
之後一名副官又做了一系列公佈,包括各路部隊作戰經過、各部損耗、人員傷亡情況和參與起義的士兵人數。在說到最後一項時,潘矩楹忽然板着面孔打斷了副官的話,親自做出了嚴厲的訓詞:“經過初步調查,此次七十九標謀反之事,自標部之下大部分軍官都有參與其中,包括標統嶽兆麟也在其內。若不是昨天傍晚張管帶及時通知,只怕這羣反賊還真就打到唐山去了。”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故意直勾勾的盯着陳文年和袁肅這邊,彷佛這句話就是在說給他們兩個人聽的。
【唉,昨天就差一點點上首頁,不過今天看來差距拉大了。杯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