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婉掀開珠簾朝外面看去,早已從前兩日的繁華喧鬧之盛況退出,一派肅穆大氣的建築物映入眼簾,沉青色的鐵壁林立,給人無形的壓迫感,她心裡的陰翳漸重。
“婉婉,到了。”敖淵捏捏她的手掌,馬車也剛好停了下來。
她朝他勾起脣角,有些牽強的令人不舒服,敖淵撫住她的肩頭安慰道,“婉婉,不必緊張,萬事有我呢。”
他深邃的瞳仁總是有種魔力讓人深深沉醉在其中,墨婉粲然一笑,他便將她的拳頭整個包裹在掌心,乾燥溫暖的感覺透過肌膚傳來。
師父,不管是龍潭虎穴,我都伴你身側,生如此,死如此,榮如是,辱更是。
敖淵率先走下去,然後把她抱下馬車,將她的手掌攥在手心。
墨婉彷彿置身一個巨大的山谷中,一旁是一座栩栩如生的金龍騰空而起龍首俯視着衆生的雕塑,另一旁是振翅涅槃的浴血鳳凰昂首蒼穹的雕塑,刻畫的如此逼真,以至於龍鱗鳳羽毫末可見,站在它們的面前,竟渺小如粟粒,讓人驚駭的發不出一絲聲響。
她曾經見過巨大的神像,卻從沒見過巨如高山給人威懾的雕像,正中間是達數千階的石階,只能用來仰望,墨婉已經慫了,暗自計算了一下,這些臺階自己最起碼得花數個時辰才能爬完。
再看站在兩側的百餘名女子,皆將頭髮垂在腦後梳成椎髻,身穿雪色裙裾垂地,淺色的飄帶虛虛掛着雙臂上,其姿色各個都是上等,此刻都低眉垂顱齊齊俯身站着。
瞬間,墨婉剛一晃神便齊刷刷跪了一地,清脆的聲音在山谷內迴盪着久久不息,“恭迎二少爺,墨姑娘。”
“婉婉,走吧。”敖淵單手扶在她的腰間。
最令墨婉唏噓的是,朝看不到盡頭的石階望去,每一層石階上都站着一個女子,她們的裝束與石階下得女子無異,只是其雙手都挽了一盞長明燈,精緻如花雕細細密密的花紋多彩紛呈,但大致造型都相似。
墨婉忍不住出聲,“師父,這裡有多少女子?”
“宮娥數萬,加上暗衛三十萬,差不多該有五十萬。”敖淵面上雲清風淡的說着,好像在談論着與多少棵白菜,有多少個蘿蔔般隨意。
墨婉不由眯眸看向遙遙無期臺階,暗自嘆道,“竟有這麼多人,那立於石階上的有多少人?”
“不多不少九百九十九人。”敖淵柔聲作答。
墨婉站在原地再也不願挪步了,望向身後浩浩蕩蕩的百名宮娥跟隨的隊伍長嘆一聲,朝手挽長明燈的女子望去,竟有些眩暈。
委屈兮兮扁着嘴巴說道,“師父,還有什麼好法子可以到達山頂嗎?”
敖淵看她面色已經微紅,淺笑道,“有。”
墨婉只覺得腰間一緊,便已凌空而起,雖然已經被這樣無數次抱起,心裡還是不免會突然緊張,一把抓緊他的衣襟,緩緩神後長吁一下,糯糯問道,“既有這般輕巧的法子,爲何還要費心
勞神修這石階?”
她沒說出口的是,不知就這些白玉石階該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婉婉,這些臺階是供三叩九拜的。”敖淵看着她紛亂的髮絲,耐心說道。
“三叩九拜?”墨婉擰起了眉心,三叩九拜,恐怕就算到了山頂那人的腿也要廢了。
不過數秒,敖淵已將她帶到了山頂,轉身朝山下望去,這九百九十九石階可謂壯哉。
敖淵握緊她的指尖沉聲說道,“若想成神,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成神,墨婉突然意識到,自己身旁的這個男子就是生而爲神,他又付出了什麼代價?心裡不由一陣疼惜,他的腳下便是諸神,踩着他們的頭頂走上來又需要多大的勇氣與魄力?
“恭迎二少爺,墨姑娘。”這下身後傳來的是愈加空靈震撼的聲音。
兩人攜手轉身,這次是上千人齊跪於地,聲勢浩蕩如迎王者歸來。
墨婉心裡一次比一次震撼,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擁有不可一世的貴族氣質毋容置疑,最難能可貴的是這個俯視衆生的男子在自己面前只是一個溫柔寵溺無度的師父,這需要多大的心胸與眼界,才能在千帆過盡後獨留一分平淡與溫和。
敖淵扶着她的腰間從跪着的人羣中走過,高傲孤冷不可一世,徒留一地唏噓與敬畏,她們對這個生而高貴的男子充滿了敬畏,不僅因爲多年前的一場變故後這個天才男子便消失於玄山,更因他從地獄裡走來,再次重歸玄山。
“師父,他們怕你。”墨婉輕聲說道,她看見一女子不經意與自己對視一眼後,匆匆低下頭顱,這個眼神太熟悉,就像初見他的自己,恐慌還有驚豔,這種複雜的情感促使衆人對他又敬又怕。
“哦,我就那麼可怕?”敖淵鳳眸微眯,邪睨着衆人說道。
墨婉倒吸了一口冷氣,明明是想調和一下氣氛的,被他這樣一問,衆人頭都快要低到地上了,就連身形都在發抖。
她更加肯定,這邪魅不羈的男子往日定是留給了她們不苟言笑,殺伐果斷的惡鬼模樣,所有人才敬而遠之。
“師父。”墨婉低聲喚道。
“何事?”他的聲音頓時溫柔的一塌糊塗。
敖淵轉身將她擁入懷裡,俯身對上那一雙略帶笑意的眸子。
墨婉只覺此刻天地萬物都化爲了虛無,只剩下一身玄衣的他,鳳眸裡化不開的柔情與蜜意。
“你都嚇壞他們了。”墨婉甜甜一笑,拱頭鑽進他的懷裡。
“是嗎?”敖淵大手揉着她的發頂。
“奴婢見過二少爺。”一頭墨發的女子頷首跪在不遠處說道。
“嗯。”敖淵轉身望着一襲水藍色長裙的夫人應道。
墨婉差點大呼出聲,這不就是雲翠軒見過的那位婦人嗎?
“奴婢見過墨姑娘,墨姑娘,別來無恙啊。”水藍色長裙的婦人起身朝墨婉恭恭敬敬說道,溫婉大方的儀態在
衆人中脫穎而出。
“師父,還不知如何稱呼她呢?”墨婉揚眉朝敖淵問道,她禁不住想起那日自己在雲翠軒失態的模樣,該都被她早就瞧在了眼裡。
水藍色長裙的婦人立馬搭話道,“墨姑娘,奴婢姓古名兮篌。”
“古兮篌,古兮然,你們二人該不會是姐妹吧。”墨婉眼珠微轉,想起那個府中的女子。
“回墨姑娘,正是,兮然是奴婢的妹妹。”古兮篌淺笑回答。
墨婉不由腹謗,他可真是厲害啊,竟讓姐妹二人都爲自己所用,還不知這二人到底有何奇特之處呢?
古兮篌低眸朝敖淵說道,“二少爺,夫人已經等候多時了,還請快快進去吧。”
“好。”敖淵拉着墨婉直接朝中央走去。
他始終握着她的掌心,一步步向大殿走去。
墨婉不知爲何,此刻的心平靜竟泛不起一絲波瀾了,是因爲有他在身旁,所以一切都變得不足放在心上。
金雕玉砌,這就是她對這座大殿的第一印象,視線所到之處,皆是金光閃閃,無聲訴說着此處的高貴與輝煌。
她看向主位上的女子,身着藏藍底四合如意雲龍紋織錦,耳尖是水滴墜金耳環,高束的雲髻上斜插一支鳳凰振翅祥瑞金釵,面如銀月,脣角嫣煙笑意恰到好處,女主人的大方貴氣姿態盡在一顰一笑中,此刻那雙長期在權利與榮耀中浸泡的瞳孔正停留在他們二人身上。
墨婉不由感慨,儘管韶華已去,美人還是美人。
同在大殿裡的還有兩人耀如神人,一襲白衣華袍的男子扶袖而立,溫潤爾雅的氣息迎面而來,他的眼光始終若有若無,似乎在看着二人,又似乎在看向遠方。
還有一人,一襲火紅長衣灼灼其華,他的眼神始終黏附在這二人身上,從他們一進來,就再未移過眼。
若干宮娥在偌大稍顯空蕩的大殿裡默然垂顱,空氣裡只剩下飄來又散去的樂聲隱隱約約,頹糜的花香味甜膩厚重,該是用了最昂貴的香料,與之相較,她還是喜歡那冷冽的味道多一點。
敖家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端詳着她久未見過的兒子,玄山一別後再無相見,她知道他會回來,讓諸神臣服不再躁動的唯一男子,他和主神之父,自己的夫君最相似也最爲不同,一身玄色暗夜長袍鑲銀滾邊,袖口領口處是寬約四指的雲錦,順然垂地,一雙斜吊的鳳眸裡是望不穿的深淵與漩渦。
他現在強大到什麼地步就連做母親的自己都不得而知,如今只有歡喜與欣慰,他還是不負衆望,再回玄山之巔,他就是天生的王,和自己的夫君可相提並論的龍族之主。
她是震驚的,從小到大狂傲不羈連碰都不願碰女子的兒子此刻正牽着一個女子,她無數次想過,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讓小四不惜去觸碰老二的底線,讓兄弟二人差點反目成仇,讓不可一世的老二竟取血喂她,那可是龍族之血。
現在,她原本想過無數遍的冷嘲熱諷在這一刻早就掃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