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襲玄色長袍魅惑衆生的男子將單手輕輕放在金色羽衣的洛落腰間,洛落感受到腰間一緊,轉過頭剛好對上他瀲灩的鳳眸,深海漩渦般將人深深吞噬,旋即勾起了脣角。
墨婉無意瞥到這一個動作,心裡鈍鈍地不再有迴響,神色中一閃而過的笑意,也好,該過去的都過去了,一年了,都忘了吧。
緊張不安地心緒在感受到敖溪身上傳來的溫暖時,都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想起了他畫眉、撫琴、耍賴時的模樣,頓時心頭如小鹿亂撞。
偷偷瞥了敖溪一眼,卻被他抓了個正着,“阿婉,小腦袋瓜裡又在想什麼呢?”
墨婉邊走邊糯糯小聲說道,“想你無賴的模樣。”脣角的笑意一點點放大。
敖溪聽見這話,也不禁勾起了脣角,輕輕地捏了一下她肉乎乎的手指,看來她真的放下了。
“大哥。”洛落早已將二人的小動作捕捉到,這幫靈力高深的天神怎麼會沒聽到他們二人的情話,她先盈盈有禮開口道。
“嗯。”敖溪擡眸望着洛落輕應一聲。
墨婉打量着金色羽衣的女子,琥珀色的瞳孔就如兩潭湖泊,精緻的妝容無懈可擊,溫婉大方的模樣頗有母儀天下的姿態。
是她嗎?取的心頭血都是餵了她,她無數次想過,洛落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讓他情願不要自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在很快掃了一眼她身旁的男子後,旋即仰着巴掌大的臉龐望向敖溪。
衆人都等着她一句“見過王上、夫人”後,一笑泯恩仇呢?他們的心臟可受不了這麼一直懸着。
墨婉蹙眉想了想,久久之後才說出了一句話,“阿溪,你說我該稱這位姑娘夫人呢還是弟妹呢?”
洛落被嚇了一跳,這女子怎麼如此古靈精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可是心裡早已樂開了花,這就代表着淵哥哥心裡就算有她,又怎樣,她還是他的大嫂。
所有人差點噴出一口血,半天了憋出這樣一句話,她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自己已經成了敖溪的妻,就算他們二人一個是玄山之巔的霸主,一個是玄山之巔霸主的夫人,還是礙不過這輩分。
敖溪輕捏她的鼻尖,微微一笑,說道,“阿婉,莫要胡鬧了。”
墨婉這才做罷,望向洛落,規規矩矩說道,“見過夫人。”
等所有人將視線放到那一言不發的男子身上時,才意識到,這二人才是這齣好戲的主角,這下偷看的,也都光明正大地轉過身子看這驚絕天下的二人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縱使仇人相見也該分外眼紅,更何況是深愛過的兩個人。
墨婉直直對上那雙撫摸過無數遍的眸子,深邃如深淵般不見底,她以前花盡心思想知道那雙鳳眸下到底是怎樣的心意,可是,現在,都不必了,不必愛了,連恨也不必了,但心口處還是會和萬刃齊絞一樣痛,連呼吸一下都會疼得人倒吸一口冷氣。
她之前夢境中還是會有他的指尖插入自己的心口,他的口中是“不疼,不疼。”她皺着眉頭,強牽着笑意,“師父,我不疼,不疼,你取了心頭血我們就大婚,就永遠在一起。”她疼得要發瘋,她感覺一個冰冷的東西快要將心口絞爛,她渾身都是冷汗,指甲都陷入了掌心。
每夜驚醒,她都會和挺屍般一樣直直躺在牀上望着黑暗中的每一個因子,眼淚就和溪流般不斷,打溼枕頭,打溼髮絲,到最後,在她以爲會流乾的時候
再次奪眶而出,腦海裡無數個聲音都在叫囂衝破,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他從來就沒有愛過你,他都說了,他愛的是另一個人,一直是另一個人,洛落兩個字就像刻刀般一筆一畫琢在腦海裡。
直到敖溪告訴她那十六個字,她的心才死了,她的生命裡慢慢擠進來另一個人,將她從沼澤中拉出,從黑暗中抱出,她才發現,自己還是可以愛上別人的。
現在,總算可以放下,她還是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眼睛,不是不愛了,只是愛不動了,他的模樣已經在心裡越來越模糊。
墨婉緩緩開口,俯身,頷眉,還是如一年前一般溫婉可人,每一個動作都妥帖穩當,只是他再也不是她的師父,她也不是他的婉婉,諾諾說道,“見過王上。”
還未等他吱聲。
墨婉擡起眸子卻是不願再多看他一眼,一個側身,鑽進了敖溪的懷裡,聲音有些壓抑的哽咽,“阿溪,我今日是不是很乖?”
敖溪眯起了眸子,將她攬到懷裡,“很乖,阿婉最乖了。”
無人看見墨婉的眼角不知是落了的雪融化了,還是淚跡。
再也無人關心她與敖淵的過往,此番都化作一個故事,繞指柔百轉千回都是辛酸淚。
“敖溪,你倒是好福分呢?”敖淵薄脣輕勾,漫不經心的模樣讓所有人側目,他到底是玄山之巔的王,怎麼會因一個女子失了身份呢,就算是她,也只是一個棋子罷了。
墨婉輕輕抓住敖溪的衣襟,糯糯說道,“王上此番話倒是說錯了,是阿婉的福分,能夠被阿溪喜歡。”她的眼睛始終不肯挪到別處,一直癡纏與敖溪脣角的淺淺笑意。
敖淵身形在看不見的地方一震,眉間的戾氣已聚在體內快要釀成滔天之勢。
敖溪輕輕將脣放在她的額心,“阿婉。”
洛落見二人的動作臉上也禁不住染上紅暈,這或許纔是夫妻而是該有的樣子,她現在對墨婉只有羨慕與嫉妒,她的淵哥哥何時會與自己這般親暱。
“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都過來吧,這般良辰美景怎麼能辜負?”寂清大師高聲說道,完全沒有老人該有的病弱之態。
衆人聞聲都向一處走去,這是碧雲峰最好的觀雪臺,所有人依稀站開望着這蒼茫的雪色,輕盈的雪花落滿了肩頭、長髮上。
墨婉站在了南寒大師身旁。
“婉婉,這一年來過得可還好?”南寒大師拂袖問道,智者恬然的神態。
墨婉怔怔望着不知疲倦的雪花,低聲說道,“不好。”
南寒大師眸色一閃,嘆了一口氣說道,“婉婉,這世事飄忽不定者多,萬事隨心,隨不了心便隨緣,隨不了緣便隨時勢,萬般皆需看開。”
墨婉收回空洞的眼光,旋即嫣然一笑,只道,“師父,隱痛各有春秋療,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任性,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這一遭,萬般皆已看開,師父放心。”
她的每一個字都落入衆人耳中,不禁唏噓,她敢於毫無遮攔的說出苦與痛,然後釋然。
舞凰聞聲更是感慨萬千,若說敖淵是傷她最深的人,自己又如何能倖免,當日若是初見她能夠堅持,將墨婉留下來,此番苦痛她自不必受,低聲說道,“墨婉,對不住了。”
墨婉緩緩轉過身,看着那個驚爲天人的女子,粲然一笑,哪有什麼對
不住,“早知人情比紙薄,而今才道當時錯,卻早已是滿眼春風萬事非,舞凰,你覺得這戲詞如何?我倒覺得是極妙的。”
舞凰一下子愣住了,盯着女子的側臉竟不知如何應答。
站在一旁的洛落接道,“想不到墨姑娘對戲文還頗有研究,只是那句早知人情比紙薄未免有些淒涼。”她琥珀色的瞳孔直直注視着前方。
墨婉望着蒼茫雪色,緩緩開口,“淒涼,心境各不同罷了,我倒覺得這話通透得很,阿溪,你說是嗎?”
墨婉揚起臉龐眼裡已是雪光晶瑩。
“是。”敖溪將她圈在懷裡柔柔說道,你說什麼都是對的,做什麼也都是對的。
南寒大師、寂清大師兩人相視一笑,這樣也好,看來真的是過去了。
洛落自知無趣,轉身繼續望着雪色,只覺得白花花得有些刺眼。
墨婉、敖溪兩人一直自顧自交談,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其餘各人想過去與他二人攀談,卻是完全插不進去,只能悶悶地望着大雪。
天色漸晚,寒氣也一點點上來,寂清大師看見墨婉的臉色已經凍得慘白,在場的其餘人都是靈力極高,當然不會覺得出什麼,可他未來的徒媳可不能凍着。
遂出聲招呼道,“好了,這雪也越下越大了,各位也恐怕回不去了,我已經讓人備好了熱酒,還請各位賞臉去小酌幾杯,等雪停了再走也不遲。”
“好啊,好啊。”葉恩聞聲就拉着成堯先走了。
敖溪注意到墨婉一直朝呂雲生所在的方向張望,於是跟在寂清大師身後走了進去,“阿婉,我先去照顧師父,你和故友也久未相見了,該是有好多話要說。”
“好。”墨婉鬆開他的手,很是滿意他的善解人意。
遂而落在後面等雲生,一襲青衫的男子也知道她的性子,故而站在後面等她過來。
讓過所有人都進去了,墨婉才屁顛屁顛跑到他的身邊。
一下子突然安靜下來,墨婉也不知從何說起了,兩人只是對望着傻笑。
“雲生,我娘、父親、綠綺,他們都好嗎?”墨婉眼睛頓時有些酸脹,一想到他們還在人界,已有那麼長時間再未見過。
“不用擔心,他們都還好,伯父與家父兩人還會經常聚在一起,身體各方面都好。”雲生淺笑讓她放心。
“嗯。”墨婉點頭,總算放下了心。
“先進去吧,外面風大。”雲生看她的臉已經凍得慘白一片,他是多想和她有單獨相處的時間,可看着她這番受凍卻是捨不得的。
“好,雲生你先進去吧,我有些胸悶,等會就進去。”墨婉想一個人在外面靜一會,反正待在這碧雲峰上時日還多,以後有的是機會和他閒聊,想到這裡,她的脣角不由上揚。
雲生也不再堅持,遂而先進去了。
墨婉仰起臉龐望着蒼遂寧遠的天空,心中已是說不出的平靜,看見他們都好,最初的擔憂也一掃而空,她對誰也恨不起,也不會原諒誰,這樣,真好。
不由伸出指尖去接洋洋灑灑的大雪,落在手心裡涼涼的,一切都沒變,一切又好像都變了。
遠處模糊的山峰在白雪的掩映下,已經是純白的冰山冰河,大地兩茫茫,倒是個真乾淨。
渾身的溫度一點點散失掉,墨婉聳聳肩,轉身就要進去。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一下子直直往碧雲峰下撞去,連一絲驚呼都來不及發出,只看見一朵雪花好像靜止了般一點點縮小,速度之快光影已不足以比擬,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她就已經往崖下墜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