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原先沒注意,只是遞過糖人時看了銀色長髮的小姑娘一樣,覺得乖巧可愛,可是,這位女子渾身竟沒一點武氣,怎麼可能?
哎,世間本就多奇事,雖然已經活到這把年紀,還是有多少未參透,笑眯眯地講道,“是龍族的王,隱沒已久的王快要回來了。”
“王?”墨婉還是不明所以,希望聽到更多,老人確是繼續忙碌手中活計,一句“快要回來了,快要回來了。”之後再無話語。
葉恩覺得無趣,拉着墨婉去了別處,走了很遠,墨婉回頭的時候,發現老人那一雙銳利蒼老的眼睛也在打量着自己。
“墨姐姐,你怎麼會對龍族的事那麼感興趣,莫非你和龍族有關?”葉恩一手拿着糖人,一手牽着墨婉。
“沒有。”葉恩本是無心一問,墨婉反應過激倒讓兩人有些尷尬。
“墨姐姐,我們去那家店裡面看看吧。”葉恩跑進雲翠軒,速度之快讓墨婉還來不及阻止,來到玄山後,吃穿用度都有人打理,所以也沒有留心積蓄,以備日後不時之需。出來時並沒有帶多少,這家鋪物什不菲。
墨婉最終還是跟上了葉恩的步伐,這家店外面看來不大,裡面卻是別有洞天,共兩層,第二層以金色沙幔流蘇妥帖垂懸於空中,大理石地板上是厚重的羊絨毛毯,走廊兩側精雕鳳凰相對,各色布匹衣飾齊齊擺放就像五彩的霞光,一位着水藍色的婦人云髻高束,峨眉橫掃,一雙溫和的眼落在自己身上,墨婉點頭淺笑予以迴應,走到還在挑挑揀揀的葉恩身旁,“墨姐姐,你看這件衣服好漂亮啊!”
水紅色的輕紗薄裙,腰間是四指寬的錦帶,錦帶上刺繡的是初綻的花卉,針腳細密如雨點,裙襬微收如花瓣層層疊疊,“嗯,很好看。”
一旁穿水藍色的女子開口,“姑娘真是好眼光,喜歡可以試試。”
“好啊好啊。”葉恩說着就和婢女一同去換衣了,留下墨婉和穿水藍色服飾的女子兩人,她的眼光一直在打量着墨婉,“姑娘是姓墨?”
“是。”葉恩剛纔喚自己“墨姐姐”已經告訴了別人自己姓墨,現在再扭捏就顯得有些小氣了。
墨婉勾起脣角向別處去,果真是龍族之地,就連衣料、絲線、繡娘都是上乘的,墨婉嘖嘖稱奇,雲翠軒真不是小店。
薄紗下一件玄色的衣飾引起了墨婉的興致,墨婉走近,鑲銀滾邊的長袍寬大神秘,“玄色暗夜長袍。”墨婉呢喃出聲,她忘不了這件衣服上龍涎香的味道,細膩光滑的觸感掠過肌膚時的涼意。味覺、觸覺就像是一頭狂奔而來的猛獸在心裡怒吼狂奔,還是絞痛提醒她曾經有過一個人也穿過這樣的衣服,她幫他笨拙束過髮絲,綢緞的涼意握在手心裡就像昨日,已經過去了那麼長時間,這些東西卻如此清晰,他邪魅勾起脣角時的模樣,替自己遞過剝好果子時的細心,冷酒滑過白皙脖頸時的妖嬈。
“姑娘。”
“姑娘。”
“墨姐姐。” 葉恩在遠處的呼喊喚醒了她,款款走過去。
葉恩本就玲瓏纖小,這一身裙束凸顯出了嬌小身姿,如初開的蓓蕾嬌豔欲滴,腰身妥帖裁剪得當。
葉恩糯糯問道,“墨姐姐,好看嗎?”
“好看。”墨婉替她別過髮絲,葉恩是小姑娘的心性,旋即轉圈,裙裾旋轉散開。
“墨姐姐,你說成堯師兄會喜歡嗎?”葉恩小心地問道。
墨婉眸光裡星河萬千,肯定地說道,“他一定會喜歡的。”葉恩隨即發出咯咯的笑聲,雙頰的紅暈渲染開來,空氣裡每一處都是少女的歡喜。
而身穿水藍色長裙的女子一直盯着墨婉的臉,墨婉感到很不舒服,回望過去,“老闆,這衣服。”
“無價。”女子立刻說道,認真的口氣讓人吃驚。
葉恩急了,站在女子面前提起裙襬,詫異地問道,“你說這裙子無價?”
“一百五十兩白銀。”女子看着葉恩身上的裙子說道。
葉恩拍拍胸脯,“你剛纔真是嚇死了我了,這裙子怎麼會無價?”
女子一點點勾起脣角,溫柔似水,“這裙子當然不是無價,可那衣服確是無價。”柔夷朝墨婉剛纔站過的地方一指。
女子看着墨婉瞳孔一點點收縮,表面卻笑意不減,“墨姑娘,我說的對嗎?”
墨婉心裡的震驚絕不比以前少,她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知道這件衣服的主人?她知道自己與敖淵的恩怨,又有誰規定這件衣服只是他一人的,只是相似罷了,只是相似。
“老闆說笑了,女子鄉間鄙陋之人哪裡看得出它的價值?”
“墨姑娘不必如此謙虛,玄山誰不知道這件衣服只屬於他一人,自是無價。姑娘難道不想知道它的主人是誰嗎?”女子的話語和眼光就像毒刺,一下子戳破了她的僞裝。
“與我何干?”墨婉口氣不善,就算她說的哪個人是他,現在又與她有何關聯,這隻能提醒她趕緊回南寒大師府苑,好好修煉,如果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花一婉,又該如何自處?
墨婉的心裡已是波濤洶涌,“葉恩,我們走。”
葉恩隨手扔下白銀,追了出去,她還從沒見過墨姐姐如此失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件衣服的主人又與墨姐姐有什麼關係?
墨婉走得很快,葉恩已經被落在身後,墨婉感受到自己的雙腿不聽使喚,一路跌跌撞撞回到自己房間。
葉恩匆匆趕來 ,氣喘如牛,“墨姐姐,你還好嗎?”
墨婉倚在門口,強裝笑意,“沒事,今日只是有些乏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說着,關上了門窗,吞下桌上銀白的丹藥,和衣而臥,淚水早已打溼了臉龐。
她還是不能去面對,面對過往,面對他,就連一件衣服都不能?
起身強行壓下心中的委屈,坐定,已經被練了上百遍的手法此刻舞動更加快速,這次,她拼盡全力與體內那股力量對抗,怒意一寸寸被點燃,咬緊牙關,向那股力量逼近,在快要瀕臨崩潰時,咬破舌尖,血腥蔓延鼻腔,她的瞳孔一點點發紅,耳畔的空氣好像被撕裂了一樣沙沙作響,臉上溼噠噠黏在一一起,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或者是血液,全身的血管好像要被震破。
只知道,醒來時,南寒大師一臉擔憂坐在牀邊。旁邊堆放的血衣模糊,猩紅一片及其瑰麗,墨婉掙扎着要起身,被南寒大師按在了牀上。“大師。”
“還知道我是大師,我給你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讓你不要急,時機未到,爲何要強行逼自己,若是遲一步,現在你就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南寒大師慍怒道,眉間擰成一個死結。
“什麼都不用說了,葉恩已經告訴我了,如果我猜的沒錯,你今天看見的應該是那臭小子的親信。”南寒大師嘆息道。
墨婉眨眨眼睛,渾身痠軟,“大師,什麼臭小子?”
南寒大師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墨婉,“你覺得還有誰?”
“敖淵。”墨婉試探着說出這個不願再觸碰的名字,數月來第一次提起,心裡分外苦澀。
“嗯,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他?他已經回來了。”南寒大師起身眼神已經飄到很遠。
墨婉掙扎起身,這才發現,身上每一個毛孔因爲用力過度還在滲着血珠,也顧不得那麼多,“大師,你說回來是什麼意思,他難道不是冥界的王上?”才發現,自己已經對他如此熟悉,就像炭火在心口燙過的烙印,血肉模糊也分得清每一根經絡。
南寒大師苦笑,“要是那麼簡單就好了,他一輩子待在冥界,這天下也會太平許多。”
南寒大師看着墨婉一臉懵懂,覺得有必要給她講清楚了,“婉婉,他不只是冥界王上那麼簡單,他有着龍族最正統的血脈,主神之王的次子,一出生就是玄山最高貴的後裔。”
“那他怎麼會到冥界呢?”墨婉壓下心裡的震驚探問道。
“因爲他太鋒芒畢露,飛揚跋扈,婉婉,你想不到他當時搞得玄山如何大亂,所有主神都要處死他。”南寒大師嘆息道。
墨婉抓緊了被角,“處死他?不會太殘忍嗎?”墨婉實在想不到一個小孩能掀起什麼巨浪,以至於所有大人都要處死他,敖淵當時是有多麼混蛋?
“殘忍?婉婉,一點都不殘忍,他註定就不是普通的小孩。以後讓他親口告訴你。”
“親口?”墨婉的心跳慢了半拍,哪有可能再重逢,還會促膝長談,讓一個惡魔告訴你他曾經做過什麼壞事,真是無稽之談。
南寒大師看出了墨婉的顧慮,接着說道,“婉婉,他這次回來,你可知他是爲了什麼?”嚴肅的口吻容不得墨婉耍滑頭。
墨婉咽咽口水,想想自己究竟竟然和如此不凡的人結了恩怨,也是一種勇氣,“爲了報仇雪恨,大師,這些人中該不會也包括我吧。”墨婉怕他捏死自己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南寒大師替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說道,“不排除這種可能。”
墨婉冷汗直冒,不過大師敢叫敖淵臭小子,那他肯定更厲害啊,“大師,你就別嚇唬我了,就算敖淵趕來,大師也會把他打趴下的,對不對?”眼睛不時瞄着南寒大師的神色。
南寒大師略微思索,“不錯。”
墨婉趕緊鬆了一口氣,“不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