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溪也徹底放棄了,由着她睡着。
原是她尋了一壺酒一人偷跑到稍遠的地方躲清閒,倚在樹上喝得昏天黑地,他一下午都沒看見她,便用了靈力探到她在這裡,找了過來準備揪她回去時,就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形從樹上直直墜了下來。
他瞬移過去恰恰接住她,許是他的懷抱太柔軟,她竟睡着了,便發生了剛纔的一幕。
怎麼捏她的臉都醒不來,口水還流得到處都是。
若是換做以前,誰敢把口水流在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就是舌頭了。
可是換作她,竟覺得可愛的緊。
看她身子一天天好了起來,抱着可是越來越重,他的臉上就是寵溺的笑意。
稍一晃神,她便往懷裡擠了又擠,該是冷了,現在山谷內已經萬木凋零了,便將她往懷裡緊了緊。
也快要回去了,這樣抱着她快活的日子已是越來越少。
“啊七”墨婉一個噴嚏便被自己給驚醒了。
朦朦朧朧睜開眼邊看到自己怎麼在樹林裡,再擡頭一看原是在他的懷裡。
趕緊揉揉鬢角,回想發生了何事?
先是趁着偷跑出來的功夫去挖了一壺酒,然後再喝酒,然後呢,越想頭越疼,乾脆就窩在這肉墊上美滋滋地躺着,一想起自己這些日子來就和老媽子一樣前前後後地照顧他,也該討些便宜回來了,他噹噹這肉墊又何妨。
墨婉往手心呵了一口氣,差點被自己給薰暈。
便窩着欣賞他光滑的下巴,再往下看是喉結,墨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這做賊的心理可不能有,墨婉便看向光禿禿的山上。
一想到自己剛來這裡的還是漫山的紅葉,如血染的織錦。
掐指一算,也該有大半年了吧。
哭過。
痛過。
尋死過。
累過。
笑過。
直到今日,她一想起那個人的臉,心口還是會隱隱作痛,無數個夢境裡都有他,可是近些日子,她的夢裡竟是一個白衣男子,逼自己喝白粥,逼自己給他沐浴的畫面,真是奇怪。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放到他的喉結處,一動一動地,墨婉竟吃吃笑出了聲,這便是生命的跳動。
突然,一隻大手握住自己的指尖,墨婉來不及閉眼,收回去手指,就這樣定定對上他微涼如玉的眸子,心裡頓時溼溼潤潤。
“阿溪……”墨婉糯糯喚出聲。
“起來。”敖溪催促道。
墨婉面色一僵,不情不願地從他懷裡鑽出來
“你做的好事?”敖溪指着自己胸口的口水印
墨婉立在原地,訕笑着,“阿溪……”
“過來。”敖溪沒有好臉色地說道,墨婉算是清楚了他的底線便是誰都不能弄髒他的一切。
“幹嘛?”墨婉摸着脣角說道。
“扶我起來。”敖溪冷冷地說道。
墨婉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把他的腿給壓麻了,趕緊伸過去手去拉他。
剛碰到他的指尖,卻被用力一拽,整個人躺在了他的懷裡。
“阿婉,你說你這麼笨,以後沒有我該怎麼辦?”敖溪捏着她的下巴說道,眸色裡的認
真讓墨婉一愣。
“什麼叫沒有你,婉楓谷內……”墨婉話剛出口,便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自己何時這麼依賴他了。
“你是不是也會離開?”墨婉的雙眼此刻洞悉一切,直戳人心。
“阿婉,若是不想我離開只有一法子。”敖溪面如冠玉,認真起來竟是分外好看。
“說。”墨婉再也不想無謂的矜持,反正都會被他看透,不如來得利索些。
“回碧雲峰。”敖溪原本還想着她會推脫,卻沒料到她如此乾脆,她真的不想自己離開嗎 ?
墨婉有些躊躇了,碧雲峰,這就意味着她要去見更多的人,與不相熟的人打交道,世事艱深,人心更是如此。
“非得回去嗎?”墨婉還想再找一絲可以迴旋的餘地。
“是。”敖溪只一個字就打消了墨婉的所有念頭,她太瞭解他了,若不是逼到最後一步他肯定不會明說的,那麼現在肯定是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
“我陪你回碧雲峰,然後我們再回婉楓谷,再也不出谷你可能做到?”墨婉深吸一口氣說道。
“不能,我還要娶妻生子。”敖溪也耿直地回答道。
“俗。”墨婉一個字懟了回去,心裡卻是在生着悶氣。
“我本俗人。”敖溪輕輕吐出這四個字。
“那你去娶妻生子吧,我一人在這谷中風流。”墨婉說着就要起身,藉着他的肩膀站了起來,甩袖回去 。
墨婉的心裡難過得要死,她多後悔自己又全心全意信了另一人,以爲閒鶴野士般兩人打發了這光陰,那曾想世間還有人各有志這一說,誰會心甘情願陪你耗在這深山老林裡,他只是給了你一點甜頭,你便義無反顧掏心掏肺,何時才能改了這壞毛病。
讓他攜家帶口來更是不可能,這谷中雖大,可是那時就再也容不了她了,自己又成了孤魂野鬼,四處飄散。
“哪能容我?”墨婉淚水已經無聲流下。
他不要她了,娶了心頭血喂別的女子,到頭來一場空。
到今日又是如此,他的志向在娶妻生子,徒留一人待在谷中。
一想到死了連屍首都要被百獸叼走,無人安葬,更覺可憐無依。
“阿婉……”敖溪飛身而下,衣袂飄飄如謫仙。
墨婉看也不看扭頭就走。
他直直落在她的眼前擋住了去路。
“讓開。”墨婉朝左移他堵住左邊,朝右移他堵住右邊。
“阿婉,這可容你。”敖溪指着自己的心口說道。
墨婉譏誚一笑,“他曾經也給我說過,玄山之巔一行後便娶我,護我一世周全,最後呢,娶我心頭血,只因我是花神之女,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騙局,現在呢,你救我一命,便指着這裡說可容得下我。
口口聲聲說你要回碧雲峰娶妻生子,你們龍族是不是總覺得高人一等,便可隨意玩弄別人的感情,我感你救命之恩,從今以後,你想走便走,想留便留,與我無關。”她再一次撕開自己的傷疤,讓它暴露在日光之下,她還是沒有忘記,忘記那錐心之痛。
她的聲音就像困獸發出絕望的嘶吼,再一次將自己逼到無可退路的死角。
敖溪一把將她拉入懷裡,“阿婉,都怪我,都怪我,我想娶的人是你,要娶的人也是你,我只想與你在婉楓谷一處,再也不出谷。”
“當……當真?”墨婉的聲音已經哽咽不成語調。
“當真。”敖溪輕輕拍着她的脊背,都怪他考慮不周,再次碰到她的傷口。
“要是……要是你娶的……你娶的不只一個女人呢?”墨婉抽抽涕涕說道。
“不會,我只娶一人。”敖溪一字一句說道。
“你可有……可有什麼鴻鵠之志?”墨婉將腦中所能想到的都一股腦問清楚。
敖溪被惹笑了,輕勾脣角,“我這俗人的鴻鵠之志便是娶妻生子。”
“那你,那你以前還說過你要這玄山的。”墨婉搜腸刮肚將所有顧慮說出。
“阿婉,我說過的,我原以爲權利可以填滿這裡,便奔着玄山去了,可是你已經將這裡填得滿滿當當,他物再也入不了眼。”敖溪在她面前放下往日所有的狠毒與驕傲,還有轉眼即成空的權力。
“那,那……”墨婉再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問題了。
“那你就要了我這朵無主的紅杏如何?”敖溪勾起脣角,眉目如畫。
“那貧尼……貧尼就收了你這朵紅杏,省得再禍害其他良家婦女。”墨婉抽抽搭搭地說道。
“好。”敖溪俯下身子已將她裹在陰影裡,只想剝去她過往所受的苦淚,只留那一絲甜蜜,他知道她本就如海棠不爭不怒,有人豔絕天下只想尋一處平淡如水,有人野心如狼只想坐擁天下,可是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天下,只是一人獨伴而已。
無論她是花神之女,還是人界花妖,他從看見她在水邊發呆時就已經心動,自此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玄山之巔,敖羽收斂了往日的脾性,日日靜觀天象,只盼着第一場大雪。
他宮中的女子敢怨而不敢怒,看他神思恍惚,每日盯着天空發呆。
一個整日沉溺於酒色的男子在去了一趟碧雲峰後,就變得清心寡慾,不得不讓人生疑。
這日,洛落派人來請敖羽去落淵宮中一敘,宮娥來報,“夫人念王上與少爺已有好些時候未相見了,特地設宴於落淵宮,請了兩三故友一敘,還望小少爺能夠去赴宴。”
敖羽這時正盯着天空那多落了墨色的白雲,神思遊離而不知何年何月,他看天空越久,越覺得妙不可言,斗轉星移,天光月色,似乎連心都被浸在了清水裡,更覺脂粉笙歌索然無味,心裡沉空竟只剩蒼穹與她。
“來人。”敖羽用餘光瞥了一眼所來的宮娥,朝外喚道。
宮娥一下子慌了,大聲說道,“小少爺,這可是夫人的一片好意。”
敖羽看並未有暗衛進來拖走這羣宮娥,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不耐煩地說道,“好意?回去告訴她,別來招惹我,我與二哥如何,還不用她來自作主張。”
說完,繼續一動不動地凝望着天空。
宮娥們都聽說過敖家小少爺出了名的風流成性,可看他今日如此反常,便只能悄悄離開。
落淵宮內,洛落一襲金衣華服坐在主位上擰眉蹙思,“你說他不願來?”
“是,小少爺還讓女婢給夫人帶話。”正是那剛從敖羽宮中回來的宮娥說道。
“說。”洛落有些微怒的聲音讓宮娥渾身一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