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日丁寂被困知綠谷中,島上十日高懸,四季如春,既無日夜更替,也無四季輪替,他亦懶得計算究竟過了多少天。倪姥姥等人日夜修煉化功神訣,體內的戾氣逐漸消除,但想完全化解仍需一段時日。衆人感激之下,亦將各自的絕學傾囊相授,令丁寂獲益匪淺,修爲突飛猛進,而島上充盈的仙氣,更是對他的功力提升大有裨益。風塵五仙自不甘終身受困於知綠谷內,在司徒三絕和萬事休平日對弈所用的青石下方悄悄開掘地道,希望能另闢蹊徑從地下挖通生路,逃離方丈仙島。這日倪姥姥親自操刀上陣,一局棋下來直殺得萬事休丟盔卸甲,慘不忍睹。金嗓子照例蹲在樹上觀戰,有一搭沒一搭地哼着小曲,時不時對萬事休的棋藝點評上幾句。司徒三絕則在一旁將他平生最爲得意的“弄影九迭劍”,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丁寂。正講解到劍招的最後一式變化上,突然地下“砰”地一聲巨響,倪姥姥和萬事休面前的那方青石盤竟被一股自地底衝出的白浪整個掀起,高高拋飛到十數丈的空中。棋盤上用作對弈的堅果被水浪打得七零八落,如天女散花般四濺開去。倪姥姥正殺到興頭上,見此情景不由得勃然大怒,揮袖撣開噴涌來的水花,朝腳下挖開的地道口裡揚聲叱喝道:“藍關雪,你們在搞什麼鬼?”
話音未落,風塵五仙從地道里魚貫而出,飄落到樹下。金嗓子笑嘻嘻問道:“小藍,你們是在打造噴泉麼,怎不打聲招呼?難怪倪大姐生氣。”
藍關雪衣衫乾燥,沒淋上半點水漬,望着源源不絕從地道口噴涌出的水柱苦笑道:“藍某哪有那份閒情?方纔稍有不慎,竟挖開了一條地下河,此刻整條地道都被大水淹沒,險些把咱們埋在裡頭。”
酒肉僧渾身泥污,宛若一個胖大的泥猴,狠狠打了個噴嚏:“幸好咱們早早地用木板撐住了地道,不然就這一下就得前功盡棄。”
倪姥姥不耐煩道:“我不管,你們先把這口子給堵上,別讓水噴得到處都是。”
草道人翻了翻眼,冷哼道:“妳若有種,等咱們挖通了地道,別從這底下走。”
倪姥姥霍然起身,嘿嘿道:“想把氣撒在我身上?老身奉陪就是!”
藍關雪擋在草道人身前,勸說道:“姥姥的話不無道理,咱們得趕緊把地道口堵上。如果讓島上的那些雜毛察覺,麻煩可就大了。”
金嗓子搖搖頭道:“哪那麼容易,你沒瞧見上千斤的巨石也教水浪給衝飛了?”
酒仙子無奈地望着地道口,嘆了口氣道:“不曉得咱們架的木板能不能禁住大水的沖刷?萬一地道被浸泡得鬆軟坍塌,這些日子咱們就白乾了。”
竇文軒安慰道:“不必擔心,回頭我們把挖開的口子堵住,再設法將地道里的積水抽乾,便可換個方向繼續挖。大不了重新開挖一條,也不算什麼。”
萬事休愁眉不展,說道:“這麼漫無頭緒地瞎挖一氣,終究不是辦法。”
藍關雪發現丁寂默不作聲地站在水柱旁,問道:“丁兄弟,你在做什麼?”
丁寂甩了甩溼淋淋的手,招呼道:“藍大哥,你過來嚐嚐這水的味道。”
藍關雪一怔,走上前去凌空攝過一縷水線,用舌尖輕輕舔了舔,半晌沉吟不語。金嗓子好奇道:“這水裡有什麼名堂麼,我也來嘗一口。”
從樹上一個筋斗翻了過去,徑直張嘴一吸,“咕嘟”吞了口,卻老臉一苦,忙不迭“呸呸”連聲,大吐唾沫道:“晦氣,晦氣,又鹹又澀,半點也不好喝。”
司徒三絕和倪姥姥眼睛一亮,異口同聲道:“是鹹的?”
金嗓子疑惑地點點頭,道:“是啊,一點都不好喝,你們要不要也嘗兩口?”
他這話本是玩笑,孰知司徒三絕和倪姥姥竟真的齊齊掠身到水柱旁,取水輕啜。“果然是鹹的!”
倪姥姥舔了口指頭上凝着的水珠,輕輕咂動舌尖,彷似回味無窮,一臉驚喜地喃喃自語道:“鹹的好,鹹的妙!”
酒肉僧和酒仙子面面相覷,均覺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咱們挖出的這水莫非是什麼仙液靈汁?”
藍關雪放聲笑道:“四弟,五妹,你們有所不知,這水比仙液靈汁還要管用!”
竇文軒擊掌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說着忘形地騰身飛起,在半空裡連翻了十幾個空心跟斗,喜笑顏開道:“咱們能出去了,咱們能出去啦!”
金嗓子呆呆瞧着竇文軒,嘟囔道:“瘋了,全都瘋了?”
猛衝到丁寂身前,一把抓住他的雙肩,急不可耐道:“小寂,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再不說明白,我老人家憋也要憋死啦!”
丁寂忍疼笑道:“老金,你不妨想想看,這天底下有哪兒的水會是鹹的?”
金嗓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是海水。”
說到這裡,他眉頭一擰,低咦道:“難不成這水來自海里,所以才又苦又澀?”
丁寂道:“要是我猜的不錯,藍大哥他們無意中挖通的地下河,十有八九與北海相連。咱們只消經這地道轉入河中,順水勢潛行,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從島上脫困。任九川十日陣如何奇妙,也形同空置。”
金嗓子明白過來,突然“啊炳”一聲怪叫,將丁寂興奮地拋起,手舞足蹈道:“妙極,妙極,我老人家終於能離開這鬼地方啦!”
萬事休嘆道:“這麼簡單的法子,爲何我們沒能早幾年想到?”
金嗓子見脫困有望,心情極是舒暢,嘿嘿道:“那時候咱們體內的戾氣未解,縱是逃了出去又能如何?況且誰曉得這島下竟藏有暗河能夠直通北海?”
司徒三絕道:“夜長夢多,我們這就走。而後廣邀同道,回過頭來再將這方丈仙島夷爲平地,一雪數十年被囚之辱!”
藍關雪本就是快意恩仇的雄飛人物,聞聽司徒三絕之言,禁不住拊掌贊同道:“對,就這麼幹!”
丁寂猝不及防給金嗓子拋到了空中,知他是喜極忘情,也不以爲意,身形順勢一飄一折落回地上,卻發現倪姥姥悄然回到樹下,望着衆人一言不發。他愣了愣,省悟到其中原委,暗道解鈴還需繫鈴人,這事仍需着落在草道人的頭上。他走上前去,用肩膀不着痕跡地撞了撞草道人,打了個眼色低聲道:“二哥!”
草道人一扭頭看到了樹下站着的倪姥姥,已然會意,哼了聲道:“兩條腿都生在她自己的身上,要走便走,要留便留,難道還要我上門去請?”
他的話音雖不高,卻一字不漏落入倪姥姥的耳朵,當下她一股羞惱情不自禁涌上心頭。方纔與草道人的爭執言猶在耳,倪姥姥此刻即便老臉再厚,亦絕不願低頭,於是故作不屑地冷笑道:“放心,我就算老死在方丈仙島,也絕不借用閣下的地道逃生。”
丁寂笑嘻嘻地說道:“姥姥,若是咱們都走了,妳一個人留在這兒,豈不非常的孤單寂寞?”
倪姥姥淡淡道:“老身獨來獨往慣了,你們滾得遠越好,正可讓我落得清靜。”
丁寂走到倪姥姥身邊,抱腿一坐道:“妳要下棋怎可沒伴,不如由我留下來,日後咱們一老一少整日殺它個天昏地暗,不亦樂乎。”
倪姥姥大感意外,無論如何也料不到丁寂會主動放棄從島上脫困的大好機會,陪着自己。她縱橫北海魔道兩百餘年,素來是人見人怕,除了與萬事休三人在這島上陰差陽錯地結成伴兒,平生更無一個朋友,實打實的是個孤家寡人。聽丁寂這般說,倪姥姥心中大是感動,卻仍舊沉着臉道:“誰要你留下來了?”
丁寂一攤雙手,故意嘆了口氣道:“沒法子,誰教妳老人家是我的朋友?”
金嗓子與司徒三絕、萬事休對視了一眼,心道:“丁兄弟年紀輕輕,和咱們相識的日子也不過了了,卻能爲倪姥姥留下,如此義氣着實令人欽佩。我老人家活了這一大把年歲,莫非還不如他麼?”
想到這兒,他學着丁寂的樣兒在倪姥姥的另一邊坐下,笑道:“我也不走啦。”
緊跟着萬事休和司徒三絕一左一右,也回到樹下落坐。酒仙子轉喜爲憂,道:“二哥,你說句話罷,不然連我都沒臉走啦。”
藍關雪沉聲道:“老二,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有什麼冤仇是化解不開的?”
草道人默然片刻,忽一提氣道:“倪老婆子,上回妳敗在我們手裡服也不服?”
倪姥姥心頭錯愕,不明白草道人爲何提及此事,但她心高氣傲,豈肯服軟,蔑然笑道:“若非當日老身真元大損,如今哪還有你這臭雜毛在此猖狂?”
草道人聲色不動,點點頭道:“好,兩年後,小雪湖,我們兄弟五人再來領教高明,了斷恩怨!”
他說這話,等若是在邀約倪姥姥一同離島,方可踐兩年之約。衆人聞絃歌而知雅意,無不暗鬆了一口氣。司徒三絕上下打量着草道人,讚許道:“好漢子!”
倪姥姥靜默良久,終是緩緩頷首道:“這可是你說的,屆時休怪老身手下無情!”
草道人嘿嘿一笑道:“笑話,貧道豈會要妳相讓?”
將右掌往倪姥姥身前伸去。“啪、啪、啪!”
雙掌連擊三下,倪姥姥驀然翻手掣出戮心鉤,在面前一晃。草道人一凜,抽身而退左掌橫在胸前。但見“噗”地血光迸現,倪姥姥醜陋的面頰上,被鋒利的鉤刃赫然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殷紅的鮮血汩汩流淌,她卻不管不顧,只盯着草道人徐徐說道:“兩年後,小雪湖。”
草道人知她此舉是還了當年的一鞭之仇,雖心中芥蒂一時無法盡數消弭,但仍不禁生出敬佩之情,暗道:“這老嫗雖然霸道囂張了些,卻也恩怨分明,極是磊落。”
萬事休取出金瘡藥爲倪姥姥敷上,道:“事不宜遲,咱們趕緊離開這裡。”
衆人尚未應聲,但聽有人一聲冷笑,道:“萬老頭,你們這是打算幹什麼?”
話音落下,谷中明黃雲霧一蕩,現出四道墨色身影,俱都是皓髮長髯、揹負仙劍的老者。開口那人站在最左,棗紅色的臉龐,雙目精光湛然,一看即知身懷極爲上乘的修爲,正滿含敵意地掃視過在場衆人。丁寂日前在知綠谷中游蕩探察,也曾與這四人有過幾面之緣,但見對方一副冷冰冰的倨傲模樣,亦就敬而遠之,按捺下結交之心。聽金嗓子介紹過,這四名老者藝出同門,形影不離,素有“寒山四皓”之稱,乃是北海魔道中一等一的人物,奈何生性狂妄自私,動輒睚眥相報,不擇手段,令人既惡且懼。果然萬事休聽得寒山四皓中的老大“赤雲叟”開口詢問自己,不由得心中咯登一下,道:“休矣,休矣──方纔只顧着高興,竟沒留意到這四個老兒就在左近窺覷。教他們攙和一腳,這事可就麻煩了。”
他心念急轉,臉上卻始終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愁眉苦臉樣兒,說道:“方纔倪大姐和風塵五仙爲了點小事情差點要動手打架,現下事情已經解決,便不煩勞四位費心了。”
赤雲叟身邊一名頭戴紫色高冠的老者低哼道:“不對吧,老朽分明是聽見諸位在偷偷商議着如何藉助地道逃跑的事兒。萬老頭,你可瞞不過我們。”
倪姥姥漠然道:“紫月叟,你既然已經偷聽清楚了,又何必假惺惺再問?”
紫月叟瞥了眼高高衝起的水柱,慢條斯理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們這些日子一反常態,變得鬼鬼祟祟的,我們兄弟早已心中起疑。如今人贓並獲,還有什麼好說的?”
金嗓子腦筋飛轉道:“這四個老兒討厭纏人至極,單打獨鬥起來,老夫也未必會輸給他們其中任何一個。咱們這兒既有倪大姐、司徒三絕這般頂尖高手,又有風塵五仙和丁兄弟助陣,原也不必怕了他們。“可一旦動手,難免要驚動島主,好不容易覓到的一線生路,轉眼便要斷絕。往後想要故技重施,可就難了。說不得,只好暫且便宜了這些傢伙,以免節外生枝。”
他想到此處,打了個哈哈道:“紫兄快人快語,小弟如果再遮遮掩掩,豈不顯得小氣?實不相瞞,咱們的確挖通了一條逃出方丈仙島的地道,正打算邀請四位一塊兒遠走高飛,離開這個鬼地方。”
站在寒山四皓最右面一個的金風叟嘿嘿說道:“只怕閣下未必會有這份善心。”
金嗓子笑嘻嘻道:“金兄這話說的好不教人傷心。拋開咱們這麼多年老交情不提,而今大家夥兒陷身方丈仙島,可謂是同病相憐,但凡我金嗓子能有一口湯喝,又哪能忘了你們四位老兄?“況且咱們兩個一筆寫不出兩個金字,說不定一查族譜五百年前是一家,別人我可以不管,卻絕對不會丟下你金兄。”
說着他大剌剌走上前去,親暱地伸手去拍金風叟胳膊,道:“怎樣,一同走吧?”
金風叟身子一側,躲開金嗓子的巴掌,五指並立如刀向他腕上切落,說道:“金老頭,手腳放老實點,萬一引起誤會不免傷了大家的和氣。”
金嗓子手一縮,往後退了兩步搖頭道:“你老兄也忒多心了,我也是一番好意。”
兩人這一切一收均都露了一手極高明的功夫,可惜眼下風雨欲來一觸即發,誰也沒心思去多加欣賞,連喝彩叫好的人也一併欠奉。金風叟冷着臉道:“誰不曉得金嗓子笑裡藏刀,最狡詐不過,老朽不得不防。”
寒山四皓中一直沒發話的銀霜叟,這時開口道:“就算你們能僥倖逃出方丈仙島,體內積鬱的戾氣一兩年內勢必發作,那生不如死的滋味可更不好受。”
倪姥姥的性情剛烈如火,又素看不慣寒山四皓的作風,更不願將化功神訣的秘密向這四人托出,冷喝一聲道:“少說廢話,你們幾個到底想怎麼樣?”
若是平時,在倪姥姥的震怒之下,寒山四皓多少會心生忌憚,但此際竟似有恃無恐。赤雲叟道:“你們想走可沒那麼容易,還是乖乖隨老朽去見島主罷!”
原來這四人早已爲百流道人暗中收買,專事負責監視知綠谷中各人的一舉一動。百流道人曾有承諾,只要寒山四皓立得大功,即可賜藥開釋,免去此後數十年的囚禁之苦。想那寒山四皓本就是極端自私之輩,與知綠谷羣豪素來不睦,一俟得到百流道人的許諾,一心一意便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夠脫困而去,豈有不加倍用心之理?倪姥姥怒笑道:“好啊,狐狸尾巴果然露出來了!”
肩頭微聳,定魄鞭掛着銳利嘯聲在空中幻出三道光環,向着赤雲叟頭頂罩落。赤雲叟知倪姥姥修爲了得,早在暗中提防,見定魄鞭攻到,陰陰一笑道:“老虔婆,別人怕妳,老朽卻從沒把妳當一回事!”
揮掌劈斬在第一道光環上。“啵!”
光環立消,赤雲叟震得左臂發麻,卻見定魄鞭絲毫不受影響,織起的第二道光環如長河大浪,已襲至面門。他凜然一驚,急忙抽身飛退,“呼”地一聲眼前鞭影掠動,第二道光環從身前堪堪走空,只消慢上半拍這雙肩上的脖子,乃至脖子上的腦袋便要不保。可沒容赤雲叟喘過一口氣,最後一圈光環鋪天蓋地,已從頭頂罩落。赤雲叟避無可避,忙不迭將頭朝前一低,疾聳後背反手掣出背上的“沃血古劍”向上一立。“鏗!”
鞭劍相交,赤雲叟趁着光環一滯的空隙,騰身右閃,遠遠躲了開去。倪姥姥暗叫可惜,她這一手“三環套月”乃平生得意之作,原想出其不意令對方吃上一個大虧,再不濟也能抽落他幾顆牙齒。孰知赤雲叟畢竟是寒山四皓中的老大,一番連擋帶躲,盡避有些狼狽,可終究沒能傷着他分毫。赤雲叟卻自覺顏面大失,運勁打通左臂淤塞,口中陡然振聲長嘯道:“臭老婆子,今日咱們便見個高低!”
酒仙子花容微變,叫道:“不好,他在發嘯招引島上的道士!”
倪姥姥神色木然,不爲所動道:“你們先走,這四塊廢料交由老身打發。”
金風叟聽師兄發出嘯音,心知援兵隨時會到,頓時膽氣一豪,喝道:“你們誰也走不了!”
拔劍飛身,意欲搶佔地道入口。他身形甫起,猛見面前人影一晃,似堵牆般攔住去路,一道雄渾剛勁的罡風從頭頂破空轟落,勢若奔雷,正是倪姥姥後發先至,揮餘生杖劈下。金風叟暗凜道:“這老婆子身法好快!”
在空中硬生生煞住去勢,身子稍向後仰,橫劍挑在餘生杖上。一記金石脆響,餘生杖朝旁盪開,金風叟的身形卻也不得不落回了地上,兀自感到握劍的虎口酸脹不已。那邊的紫月叟、銀霜叟惟恐金風叟吃虧,雙雙掠身抽劍攻到道:“老婆子,看招!”
倪姥姥以一敵二,夷然不懼,催促道:“你們快走!”
肋下探出雙臂,一手戮心鉤,一手無量尺,分別架住了兩人的仙劍。赤雲叟調息稍定,眼見萬事休等人正向水柱奔去,明白一旦讓這些人進入地道,再想強留勢必登天,於是一聲厲喝道:“休走!”
縱劍擰身趕了上去。不防“呼”地一聲,四周滾滾黑霧激盪,伸手不見五指,立時失去了衆人影蹤。他連忙凝住身形,揚聲叫道:“小心,老虔婆使出了「烏雲蔽日」大法!”
話剛出口,猛覺背心刺痛,一股銳利的陰寒勁風已無聲無息襲到。赤雲叟不及回身,只得振臂揮袖,向着勁風來襲的方向捲去,同時身形朝左疾閃。“嗤!”
倪姥姥的刺骨錐戳破袖袂,貼着赤雲叟的右肋衣衫側劃而過,只差了一指便能教他皮開肉綻,血濺當場。赤雲叟又驚又怒,返身就是一劍道:“有種就收了妖法,咱們正正經經地打過!”
倪姥姥一擊不中,身影沒入黑霧,蔑然說道:“這裡幾時輪到你來說話!”
尋到紫月叟的影蹤,輕揚定魄鞭往他後脖子上捲去。論及寒山四皓的修爲,雖然均都較之倪姥姥略遜一籌,但四人連手亦應穩操勝券。無奈倪姥姥的烏雲蔽日大法委實太過厲害,即令靈覺舒展也渾不管用,只能嚴防死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當下莫說攔截金嗓子等人,連自保亦是手忙腳亂。短短的三五個回合,寒山四皓被打得險象環生,顧此失彼,連連怒吼無濟於事。人有心衝出黑霧包圍,可每一次均教倪姥姥料敵機先,早一步將他們擋了回去,如同無頭蒼蠅般在黑幽幽的濃霧中四處亂撞,進退失據。但寒山四皓終是經驗老道,一瞧形勢不對,立刻放棄突圍之念,聚在一處抵背相守。如此一來倪姥姥雖有烏雲蔽日大法之助,一時半刻卻再也攻不進去。雙方正成僵持之局,就聽丁寂朝圈內高聲叫道:“姥姥,風緊扯呼!”
倪姥姥一怔,忍不住好笑道:“這小表胡說八道,連小蟊賊的切口都用上了。”
她正佔據着主動,可說來去自如,聞言一閃身往圈外退去道:“今日且饒過你們,下回若再落到老身手裡,定教爾等萬劫不復!”
不料她的身子剛一啓動,身遭黑霧突然迭蕩飛散,只一瞬間便消逝得無影無蹤。倪姥姥震駭之下尚不及細想,一股沛然莫御的罡風已然當胸掩襲而至,直有開山裂海之威,她大吃一驚:“莫非是百流道人到了?”
八臂齊揮,魔兵並舉向外招架。“轟──”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倪姥姥的身形被震得拋飛而起。百流道人從天而降,左手雙指向着她遙遙虛指,低喝道:“咄!”
一團明黃光雷憑空生成,隆隆作響裡勢若萬鈞,朝着倪姥姥的胸口轟去。倪姥姥雙目一閉,心道:“沒想到我這條老命不明不白交代在了這裡!”
奮起餘力也不遮擋光雷,合身向百流道人撲去,只盼拼個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