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響起了笛聲,不是南陸的胡笛也不是北陸的長笛,音色空幽,調子像首古老的歌謠,聽起來悠遠而陌生,笛聲由遠及近,來者走近吹着老舊的蛇笛,身上罩了一件破爛的袍子,腰口掛着一個長形的圓筒瓶,踏着雨水應着笛聲的節拍。
大蛇長大了口,嘴中有多處毒牙,索蘭的動作慢了一步整個人幾乎要被整個吞下。而隨着笛聲響起大蛇忽然安靜下來,一步步後退弓起的身子隨後伏低,來者踩着蛇尾而上,大蛇慢慢擡高了身子像第一次見到那樣將主人舉到半空。
“從你們第一天來這裡我就知道了,起初還以爲是族長派出的爪牙,他們不敢到龍刺的聖地來,很多人都想找到我。”
薩貊看清了來者的相貌,沒想到竟是個年輕人。扎魯的神色有點古怪,出其地安靜。武士還從未如此近距離的觀察過蛇,心頭突突直跳,手腳都在抖。
“人們在尋找你,爲了什麼?”
“爲了殺我啊,不然死的人就是他們。”年輕人冷笑。
“那就是仇恨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呢?”
“你說能幫我,怎麼幫?”年輕人反問道。
“聽閣下的口氣是躲到了這裡吧,不能隨便出去更不可能接近巫神頭,局勢對你很不利。而我們不同,巫神頭的住民不會懷疑,我可以見到族長,見到任何一個你想見到的人,有什麼事要我去辦不是很簡單嗎?”
“我不是要你去見誰,而是去把他們都殺光!”
“既然是殺人,更應該知道理由不是嗎?”
“你能做到?”年輕人聲音略顯激動。
“能。不過需要時間。”
“多久?”
“巫神頭的訓蛇人可不容易對付,還有那位被蛇王守護的族長。能殺死他的人就在山洞裡,要不要進去見一見?”
“如果你騙我,我會讓蛇先吃了你。”
“你信我的話。不然你不會命令蛇停下來,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幫你。”
年輕人再次拍手,大蛇把他放到了地上像個護衛那樣跟在身後,薩貊故意停一步和他並肩,神色悠然。
“你不害怕?”
“如果只是一條蛇自然害怕,可見到你就放心了。人可以談條件,事情能坐下來慢慢商量,可蛇不行。”
“你去過巫神頭?”
“沒去過。事情都是聽來的,我的一位同伴去過幾次,所以正想着去看看。”
“是誰?”
薩貊指着扎魯,漫不經心地問道:“閣下的家就在巫神頭吧,聽說這片林子裡村落只有這麼一處。”
“還有鴉口渡和三叉彎,東面的林子我也沒有走得太遠。”
“你從東面來?”
“怎麼了?”年輕人愣了下。
“那你是……”薩貊的腳步猛地停住,“你是位……巫醫?”
前行的三人也都不自覺地停下來,紛紛回頭看着這個年輕人。他的目光冷冷的說的滿不在乎,“我根本不想成爲巫醫,很小就要面對那些嗜血的蛇蟲,可是爲了給父親報仇,再多的苦也不算什麼。”
“你真的是巫醫?龍刺是被你捕獲的?”
“你怎麼知道?”
薩貊笑了,“我們進去談,你的忙看來我是一定要幫了!”
洞中生起了火,大蛇被留在了洞口。巫醫也說不出來爲什麼會如此信任這個陌生人,或許是從他的眼神和笑容裡判斷,周圍人的態度明顯變了,索蘭送來了樹果和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酒囊,滿眼新奇,不管是巫神頭的住民還是巫醫都善於辨識泉水,走很遠的路只需要備點乾糧就夠。
“這就是我提到的那個人。”薩貊指了指面色蒼白的彌由。
這個人的樣貌、膚色明顯和其他人不同,是五個人裡面最顯眼的一個。巫醫進來時就注意到他,心裡難免會有幾分好奇。
“他的傷勢不輕,中了毒身體很虛弱。”巫醫收回目光,看着薩貊。
他眼神裡的意思明瞭——這個人根本不可能殺掉族長,他連普通的大蛇都對付不了,更不要說是蛇王。
“所以你必須治好他。”
“你真的能做到?靠什麼?手裡的刀嗎?”
彌由看着他的眼睛,“不管是殺人還是蛇一把刀足夠。”
巫醫點點頭,解下腰口那個長筒瓶子,裡面裝着的是些小巧的竹筒,他從裡面選了一支。
“喝了它。這是用骷髏花製成的,只有兩支。”
彌由伸手接過,擰開筒塞仰頭喝下。
“我叫薩貊,從很遠的地方來,你叫什麼?”
“我沒有名字。”巫醫說,“師父高興就叫我石頭,生氣就罵我是狗崽子,怎麼叫都可以。”
他說這句話時臉上有點悲傷,目光盯着火焰,微微低着頭。
“那就說說你的事吧,心裡爲何會有如此深的仇怨。”
“還是十幾年前的事兒,我的家曾經在巫神頭,父
親是訓蛇人裡最出色的,後來族長病逝推選新任的首領,父親一直都有這個心願絞盡腦汁想出了辦法把冢蛇引出來,後來也成功了。”
衆人都認真的聽着,扎魯不易察覺地眯起了眼睛。
“父親還是失算了,沒想到冢蛇會如此頑強竟掙破了捕獲的網子,設置的陷阱也都失效,不得不逃走,勐丹在暗處射箭,假惺惺是爲了逼退蛇王,其實是在激怒它。”巫醫說的恨恨的,“父親被咬斷了一條腿,蛇王也已經筋疲力盡被勐丹馴服後來成了族長,那時候我只有七歲,父親什麼都沒說在很遠的林子裡搭了間草屋,他中了蛇毒沒過多久就死了,死前告訴我說族長來找過他,勐丹並不是爲了這個族長而是爲了我娘,我娘是巫神頭最美的女人,和他是青梅竹馬,父親放放面面總是比他強一點,人又老實憨厚,我娘最終選擇了我父親,可惜患了重病死得早。”
“他說是我爹害死她的,整日想着怎麼捕獲蛇王對妻子不管不顧,他也要讓我父親體會到失去的滋味。所以把他趕出了巫神頭,更不會拿出祖上傳下來救命的藥酒來去毒,我父親只活了十七天,連草屋都沒有搭好,屋頂都是漏的。”
“後來你離開了家,去了禁地找到了巫醫?”
“是。在我快要死了的時候遇到了師父,他和我一樣是被趕出家園的人,也是因爲這樣才收我爲徒。”
“巫醫也有家?”薩貊一愣。
“有啊,師父說巫醫都住在一個地方,與世隔絕,只有被趕出來的人才會在林中生活,巫醫的後裔就住在那裡——名字叫巫醫水鏡。”
“巫醫水鏡……”薩貊低聲念着這個名字。
“後來師父死了,上了年紀……他總是說做了巫醫就要忘掉世間的恩怨,被趕出來就是因爲用毒殺了人,犯了大忌,可是我忘不了,我吃了這麼多苦不就是爲了有這一天麼,能爲父親報仇!”
“你的仇人是族長,不該牽扯其他人。”索蘭忍不住插了一句。
“可那些人都在保護他啊,我不殺他們,死的人就會是我。有個訓蛇人的叔叔還是我父親過去的朋友,既然下定決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無所謂。”
“這件事由我來做,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你說。”
“事成之後,跟我走。”
“去哪兒?”
“對你來說重要嗎?”薩貊一笑,“我敢肯定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那就一言爲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