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舟月興致全無只想回去睡覺,她和曹觴走了一條近道,拐進了一側的窄巷中。
曹觴見她心煩意亂也不敢再說什麼,雖然近路有些危險,不過在他看來和大路並無區別。
一個黑影突然在拐角閃出,曹觴剛要拔刀,只見鐵光一閃,黑衣人中了暗器栽倒在地。月色下一個青衣男子走出,手中一把鐵扇寒光逼人,扇面全都束有鋒利的刀片。
“我看你還怎麼逃。被我潘達盯上,想跑簡直是異想天開。”青衣男子走近,鐵扇一收,扇面併攏成了一把細長的短刃。
“你深夜潛入晝侯的王府是何居心?快說!受了誰的指使?”
黑衣人戴着面巾,一雙狹長的眼睛看了蘭舟月一眼,垂下頭去。
潘達哼哼一笑:“在等幫手嗎?只可惜他們倆只是過路的,我數三聲,你再不說會死的很慘!”
“你不該殺他,反而應當放他回去。”蘭舟月插話道,“這個人已經受傷,回去後主子定會因辦事不利處置他。你如果把他殺了,那個背後的操縱者就會起疑,會派更多的人來打探他的下落,到時候你可就危險了。”
潘達萬萬沒想到一個過路人會說着這番話來,而且說得很是在理。今日的潛入者只有一個,如果再多一個自己恐怕難以應付。
“你又是誰?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潘達不願顯露自己的粗陋,不悅地喝道。
“你是吉晝的人吧,你主子深藏不露,你怎麼這麼沒規矩。”蘭舟月一直都看好吉晝會繼位,可爺爺卻指出那個多年染病的長子吉隆,此人天性軟弱最不得瀛王的喜歡。
潘達聽到這位白衣少年直呼主子的名字,身份自然非同一般,立即客氣地道:“敢問閣下是哪位?我剛纔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好說。”蘭舟月一指黑衣人,“你放他回去吧,殺他對吉晝沒什麼好處,反而會顯露他的野心。”
“這……”潘達一時拿不定主意。
“你回去對你家主人說,局勢**,只有握住禁軍的兵權纔是制勝的關鍵。別忘記了。”蘭舟月說完大步向前,潘達被什麼震懾住了,動也沒動。
“等一等,兩位別走。”潘達男子腦子轉的飛快大聲叫道,“請這位公子留下姓名,我家主人日後定當親自拜會。”
“不必了,我還沒有徹底看清局勢,未來的君王是誰還都是未知。”
看白衣公子並不停步,潘達一展鐵扇撲了上來。
一道黑影在身一側疾馳而過,潘達頓感手腕一痛,鐵扇已被人奪去。他驚得連退五步,從腰間抽出了佩劍。
“碰”——鐵扇被隨意地一擲沒入磚牆裡,震的石沫四處亂飛,潘達還沒看清對手的長相,只見一個魁梧的背影已經走遠。
“能在我曹觴手下活命的人不多,今天算你幸運。”潘達仍不敢相信自己已經落敗,被奪去鐵扇不說,連對手的相貌也沒看到,就只聽到他遠去後的聲音。
他愣了一會一轉頭
,發現受傷的黑衣人已經逃的不見蹤影。
公孫渡坐在桌前,藉着燭光在看一本曲譜。孫女長大了他也知道管不住了,幸好有曹觴跟隨,天色雖晚倒也不必擔心。
朝局正在悄無聲息地變化,他隱約看出了一點勢頭。想到自己流離一生,年邁已高想在這兒聖天城安享晚年,可這裡不久將會大亂,他在考慮是走還是留。如果留下就要插手朝中的事,就要輔佐一位適合的繼承人,穩定朝綱。這兒和他的意念是相互違背的,他只想圖個清靜,可不這麼做城中的百姓不知要死多少人,他若不去管也會成爲這亂世中的犧牲品。
幾乎所有人都沒看出,城中每天進出的百姓多是軍人,因爲不能明目張膽地調離軍隊,吉晝便以這種方式一點點把兵調入城中,料想他的府內已經藏滿了人,各家客棧也幾乎住滿了。公孫渡雖然很少出門,可他善於察言觀色,一眼便瞧出這裡面的玄機。
有人在給吉晝出主意,此人居心叵測。禁軍大權已被裝病多年的長子吉隆死死握住,這兩人勢必將發生一場血戰,當瀛王駕崩那一刻——也許只限在皇城之內,也許城外的街巷也將血流成河。
他盯着琴譜,思緒早已飄遠,門外的腳步聲忽地打斷了他的沉思。
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蘭舟月邁着小步走進來,偷偷瞟着公孫渡的面色。
“回來了就好,以後天黑之前早些回來,明白了嗎?”公孫渡也不看她,只是這麼淡淡的一句。
“知道了。”蘭舟月知道爺爺定是有心事,事情大到主導着他全部的情緒,本以爲這次回來多少會被訓斥,沒想到會是這樣。
“爺爺,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都這把年紀了,早就沒什麼覺了。”公孫渡把曲譜放在一旁,上下打量着孫女嬌美的臉蛋,“一個女孩子家,沒必要這番打扮,女孩就該有女孩的樣子纔是。”
“可我都習慣了……”蘭舟月淘氣地吐了吐舌頭。
公孫渡話鋒突然一轉:“月兒啊,你說我們是留在這兒還是去別的地方?自從你記事起就跟着我飄零四方,我知道你多少會有怨言吧。”
“爺爺,你這是……”蘭舟月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他總是深藏不露,很少說出這麼真摯的話來。
“你如實告訴我,這麼多年我也沒考慮過你的感受……”
“怨言有是會有的。”蘭舟月想了想咬了下嘴脣,“我小的時候還有幾個玩伴,可沒過多久就離開了那個小村落。每次都是這樣,剛認識新朋友就要分離,懂事點了我就不願交朋友了,我知道過不久還會分開,還會變陌生。不過,我知道爺爺的苦衷,我們如果不走就會被人追殺。”
“你不怪爺爺就好。”公孫渡笑了笑,“不怪我就好……”
“明天我們又要走了嗎?打算去哪?”蘭舟月已經習慣了漂泊,也從不會對哪個地方產生感情。
“不走了。”公孫渡說得尤爲大聲,“就留在這兒吧。”
“真的?那……那太好了!”蘭舟月眉眼一笑,笑容卻突然僵住,“爺爺你這是怎麼了?留在這兒的話追着我們的殺手會找上門的。”
公孫渡嘆了口氣:“逃到哪裡不是都一樣嗎?只怪我年輕氣盛只想功成名就,卻不料惹來殺身之禍。月兒啊,你切不可學我,我知道我的話你不會聽的,但是有句話你一定要記住——不想受人所制,成爲衆人爭搶的棋子,那就選一位雄心壯志的君主吧,一生跟隨他幫他一統天下!”
“爺爺……”蘭舟月聽得傻了,這麼大的志向從他口中說出來不太真實,公孫渡已經過了那個年紀,卻指明瞭她今後要走的路,蘭舟月從不敢想她有這個能力,也不知道這兒是不是爺爺未完成的願望。
“你是個女孩啊,還太小了,這些都太勉強了……”公孫渡看出了孫女眼中的躊躇和不安,輕輕搖頭,“天下之事哪裡僅靠一人之力就能辦到,月兒啊,你聰明機智、內深卻外顯,遲早會惹禍上身。你能看透別人的心思、善於察言觀色、謀略決斷也算果斷,但你要內斂少言,莫要節外生枝,如果想成了天下兵家這是必須要培養出來的性情。”
蘭舟月忍不住支吾道:“爺爺,其實我也只是嘴上說說。兵法、權術我只知表面,不知其精髓,也沒想過做出什麼來,只是……只是嘴上逞能……”
“不!我知道你行的,將來有一天你有了這個志向的話。你就像是一隻剛學會飛的蒼鷹,只要決心展翅高飛,沒有什麼大山可以阻擋你。”公孫渡說着苦笑了下,“月兒啊,這些話你別太在意,我也只是隨便說說。爺爺只希望你能找個疼愛你的人,和他平平安安生活也就夠了。”
“爺爺,我今天去推命了,沒想到我命相剋夫……”
公孫渡看她不像在說笑,便勸道:“占卦之術有真有假,你又何必自尋苦惱。”
“可是那個獨眼老人有些古怪,我看不透他。覺得他有種特別的力量,讓人心生敬仰卻又有些畏懼。”
“世間真有這樣的人嗎?”公孫渡眉峰一動,輕輕撫着花白的長鬚,“不知他是傷了左眼還是右眼,你可記得他的年紀?”
蘭舟月想了想說道:“他是傷的左眼,年紀約莫有六七十歲,面如枯木,但雙目如電。穿的也很窮酸,手裡握着一支墨色的煙鍋……”
“你說什麼?”公孫渡的大叫打斷了她的話音。
“爺爺,怎麼,你……認識他嗎?”長這麼大,蘭舟月還是頭一次看到他如此慌張,公孫渡站起身朝着屋外飛奔,推開門探身剛邁出一步,卻又停住了。
蘭舟月急追上來,手裡提着一雙鞋子,公孫渡走的太急竟然連鞋子都忘記要穿,“爺爺,你要去哪?”
“他不是已經死了多年了嗎?”公孫渡神情恍惚,仰頭看着天上的星辰,“不是他……一定不是他!他不可能還活着的……”
公孫渡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蘭舟月不敢插嘴更不敢走上前,只好提着布鞋候在老人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