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香凝說着光着腳丫跳進水裡,湖水很深她只能去撿浮在湖邊附近的小船。想必有很多人來許過願,湖面上飄着的不下四五十隻,零零散散的燭火在水面移動看上去別有一番景緻。
“我們這麼做是不是不妥?這些可都是別人放進去的……”星夙猶豫着夠到了身前的一隻船。
楚香凝已經把拾到的第五隻船放到了岸上,再次跳進水裡一邊解釋說:“反正也沒人看到,我每天都想來的,可一個人又害怕。”
“許願真的會靈驗嗎?”
“當然了,上一次我跑來許願,希望我娘病馬上好起來,真的過不久我娘病就好了。”
星夙點了點頭,兩人繼續分頭忙活。本來拾到亮着燭火的紙船有二十多隻,誰料一部分被夜風追滅,另一部分自己燃熄,最後只剩下了七隻。
楚香凝拿起一隻輕輕地放入水裡,神色認真地說:“我的第一個願望,希望我娘別再那麼勞累,欠別人的錢能很快還清。”
星夙一直不把這兒當回事,看她舉止投足那麼認真莫名的就信了,忽然也想試一試許下的願望能不能成真。
兩人緊張地注視着小船一步步漂向湖心,在半途紙船就沉了。
“今晚風太,這次不算的。夙哥,這回你來。”楚香凝自顧自地大聲說。
“我沒那麼多願望,最後一隻留給我就夠了。”
楚香凝點下頭,把第二隻推入水裡,“我只是希望和娘能永遠在一起,快快樂樂的生活就夠了。”
紙船這次沒沉,楚香凝暗自竊喜,燭火卻不知怎的燒到了船上,水面上騰起一團火焰,願望似乎也隨着小船化成了灰燼。
星夙怕她難過,急忙說:“這次也不算,是風把蠟燭吹倒了,今晚確實風大。”
相繼推入的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也都沉了,星夙小心觀察着女孩的臉色,出乎意料她很平靜,把紙船攤在掌心上,盯着燃燒的燭光,“這個願望是給我自己許的,我長大要成爲沁陽最有名的歌姬,要賺很多很多錢孝敬我孃親!”
小船被放入水中,楚香凝用力吐了口氣,對這個願望她寄予最大的期望。星夙不想看到她失落的樣子,正想着說辭如何安慰她。
小船一直很順利,離湖心也越來越近,兩人激動地握緊拳頭,全神貫注。出人意料,快到湖心了小船卻偏離了方向蕩向了湖的另一側。
“這樣算成功嗎?”星夙看着湖面上燭火還
亮着,輕聲問。
“算是吧……”
楚香凝不確定地說,喜形於色。
“夙哥,你的願望是什麼呢?”她忽然問。
“我的嗎?其實我不知道這兒算不算是願望。”
“什麼呀?我好想聽!”
星夙放下小船,右手攥緊槍整個人都繃得很緊。楚香凝察覺到了異樣的變化,有點害怕地看着他的臉。
星夙並沒有去看小船,只是仰起頭像是對天起誓一樣,或許他只是不願意被女孩看到眼睛裡的仇恨。
“我總想着有一天回南陸去的,河摩部落裡的人殺了我母親,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女孩愣在一旁嚇得不敢吭聲,卻看到星夙垂下頭,聲音也低啞下去。
“可我知道我什麼都做不了,就算再怎麼拼命練槍又能打倒幾個人呢?可我總是想握緊它,有人曾對我說,它就是你以後的夥伴,就是你的性命!我都不知道活下去是爲了我自己還是爲了母親。所以我就不去想,只想着把槍練好,可以打倒更多的人。”
“夙哥,你是從南陸來的?”楚香凝小聲問。
“你沒有看到我的眼睛嗎?”
“沒有……因爲你總是低着頭。”楚香凝並不在乎他來自哪裡,用小手推了推星夙的胳膊,“我給你唱首歌吧,是我娘教給我的,是你們南陸的歌謠。”
“好啊!”
女孩清唱起來,調子一響星夙神色爲之一變,彷彿置身在茫茫草原上,耳畔吹着颯爽的涼風,有牧民騎着馬走過,彈着琵琶,遠處還有人在放歌,悠揚卻又時而低啞。
“白芷花都開了,漫山遍野。你騎着戰馬遠去,落日西邊。溪流凍水化了,又是一年。人兒等的久了,日夜思念。”
“遠方號角停了,卸甲歸田。白芷花瓣飄撒在,一冢墓邊。眼淚已流乾了,轉眼暮年。人兒了無心願,伴君長眠。
“白芷花又開了,漫山遍野。當花瓣落滿荒野,冬雪不遠。”
“這首歌在講什麼?”歌聲停了,星夙忙問。
“我也不知道……”楚香凝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娘傷心的時候就喜歡唱這首歌,好像是講一個男人去打仗,愛着他的姑娘等啊等,最後只等到他的死訊。我去看過花市,有很多五顏六色的花,可就是沒有白芷花。”
“白芷花象徵純潔是種很小的野花,好像開在南邊,那是川漭部落的地界。”
“
聽我娘說這首歌是講英雄的,部落間紛爭不斷,那個男人就想把人們都團結起來,他最後做到了卻被最親的同伴給殺了……”楚香凝嘟囔了一句。
星夙幾乎同時大叫起來:“這首歌難道在講庫裡格?”
“庫裡格?這是人的名字嗎?”
星夙用力點頭,認真地說:“在我們南陸部落這個人就如同天神一樣高大,他是唯一一個統一過三大部落的人,此後人們爲了紀念他建立了庫裡格大會,部落間的爭鬥可以通過會議解決,他是部落裡最了不起的人了。”
“那要是有一天你回去了,爲你娘報了仇,你還會回來嗎?”
“恐怕回不來了,其他部落裡的人是不會放過我的。”星夙並沒有想那麼遠,只是如實地說,“要是我有了和他們一拼的實力,其實我不怕他們的,他們想殺我我就給他們這個機會。”
楚香凝卻當真似的擔心起來:“那你怎麼辦?”
手上就像真有了一支兵馬,星夙立馬在前面對着原野上無數飄動的旗幟,他握緊拳頭說:“我纔不在乎什麼庫裡格大會,那根本就是強大的部落一起擠壓、分割弱小,我第一件事就是廢除它。”
然而看到面前的是一片平靜的湖水,星夙臉上的激動消失了,他擔心女孩會笑話他匆匆低下頭去,誰料楚香凝仍在追問:“那之後呢?”
星夙也只是一時激動,這些話說出來連自己都羞愧難當,可他又不想被女孩看笑話,強撐着說:“我要是不死,也要學庫裡格那樣統一三大部落,他能辦到,我也能!”
“那、那到時我去找你,你可要帶我去看白芷花。”楚香凝笑着說,“你沒有騙我吧?”
“沒有。”星夙紅着臉。
“那我們勾手。”
星夙猶豫着伸出手指,兩根小指用力地勾在一起。小船在湖心打轉,燭火還亮着彷彿是黑暗中唯一的光,那麼微弱卻不熄滅,兩個孩子只是互相看着彼此,並沒有發覺。
十七年後,被部落稱作大君的星夙帶着橫掃整個南陸的飆騎軍攻入南晉的國都,他並沒有急着入宮而是帶着另一支小隊連夜趕到了沁陽城,那一夜湖面被灑滿了白色的花瓣,陪同的侍衛中有人看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君拄着長槍,不知和誰說了整夜。
這個秘密只有星夙喚作爲‘先生’的鬼道軍師知道,大君離開後,他只是委派一個人在湖邊立上一塊石碑,上面刻着三個大字‘夙凝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