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場上,一身戎裝的姚崇與李隆基並馬而行,談笑風生,扈從人員不遠不近跟在後面。猛可裡,右邊不遠的林中起了數聲嚎叫,接着就見有三隻野豬自林中竄出,也不知是什麼兇猛的野獸驚擾了它們,想來應該是虎豹熊羆之類的吧。這三隻野豬隻顧橫衝直撞,全然不曉得林子外的危險。
李隆基見此情景,十分欣喜,對姚崇道:“不知愛卿對射獵如今生疏否?”
姚崇道:“回皇上,臣至今仍未忘之。”
李隆基道:“好,那愛卿與朕同射這三隻野豬。”說罷,雙腿一夾,率先搶了出去。
姚崇也兩腿一夾,挽弓隨後跟上。諾大的獵場早已用圍欄圈好,任憑這三隻野豬怎麼衝撞,也是逃不出生天。沒過一會兒,兩隻相對瘦小的野豬已先後被姚崇和李隆基射斃,只剩下一隻粗壯兇悍的仍然呲着兩根獠牙來回衝突。
李隆基右手控弦,丫的一聲拉個滿月到於耳邊,道:“姚愛卿,朕與你同射此豬。”
姚崇道:“是,皇上。”遂也張弓搭箭瞄準了那隻野豬。
啪的一聲,但見空中雙箭齊飛,射向那隻仍在圍欄邊亂撞的野豬,一眨眼間,兩隻箭同時鑽入了那隻野豬的身體。吱的一聲叫,野豬倒在了地上。
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這時回到長安後,姚崇被授予的職位,位列宰相。老頭兒容光煥發,因爲他的背後有一隻無形而有力的大手託舉着,來自當今皇帝。不過,功臣集團當然不可能買他的帳了。對此,他全看在了眼裡。
中書令張說似乎隱隱感到了來自姚崇的威脅,雖然杞人憂天有些愚蠢,但他還是想把這個外來的和尚一腳踢開,免得到時候,經唸的比自己好,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他那裡知道,李隆基離開長安的這些天裡發生了什麼?姚崇的到來意味着局勢將不可逆轉了。
御史大夫趙彥昭在張說的授意之下,向李隆基上言說姚崇老邁不才,不應當入相,李隆基絲毫不爲所動。沒辦法張說又找到了姜皎。姜皎此時已經晉升爲殿中監,掌管天子服御,總領尚藥、尚食、尚衣等六局事物,不是跟皇帝特別親近的人是得不到這個官職的。
姜皎得了張說的好處,欣然效命,入便殿見李隆基,說道:“陛下,您不是問過臣誰堪當河東總管這一職位嗎?臣現在已經想到一個人,這個人再合適不過了。”
李隆基道:“愛卿所薦何人呢?”
姜皎道:“就是姚崇姚大人。”
李隆基剛纔還笑容可掬的臉忽然間就沉了下來,說道:“姜皎,虧得你跟了朕這麼長時間,竟然說出這種話來。姚崇爲朕之肱股,你不知道嗎?”
姜皎偷眼看李隆基那張鐵青的臉,登時嚇得心裡一哆嗦,想起當日李隆基怒斬郭元振的情形,當真是怕得不得了,連忙道:“陛下,臣知道。”
李隆基道:“既是知道,還跟朕提這個,居心何在?”
姜皎撲通跪倒在地,道:“陛下恕罪,這實在不是臣的意思,是張說張大人叫臣來跟陛下說的。”
李隆基拂袖道:“這個張說好不曉事,朕之治下豈容得爾等搞這些個黨爭派鬥嗎?看來姚崇跟朕說得話是一點也沒錯啊。”
姚崇說過什麼話,姜皎自然不知道。這個時候,他可是嚇得夠嗆,自己只是提了這麼個建議,就觸犯了皇上的虎威,實在也是始料不及。他一連聲道:“陛下,臣知錯了。”
爲臣者不能體會聖意。李隆基覺得實在是可惡,不過目前他還不想把姜皎怎麼着,於是斥道:“姜皎,你退下吧。”
聽了此言,姜皎是如蒙大赦,千恩萬謝而退。
張說可說是走了一步大臭棋,不但得罪了姚崇,還觸怒了李隆基,相位難免就岌岌可危了。
十二月初一,李隆基改元爲開元,大赦天下,並號爲開元神武皇帝,大唐帝國從這一天起正式進入了唐玄宗開元時代。緊接着改中書省爲紫微省,門下省爲黃門省,順理成章由中書令變爲紫微令的張說,只得意了十二天,就被姚崇取代丟了首相職位,而且姚崇仍舊兼領兵部尚書之職。
李隆基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對姚崇的治國才能十分稱賞。如今,雄心勃勃要成就一番霸業的他,自然要提他成爲掌舵者。老頭卻是不含糊,爲政治國這方面卻是有一套,被稱爲救時宰相。史稱姚崇善於機變,爲開啓盛世大門的第一功臣。
失寵後的張說,心情一落千丈,只得無奈接受這一現實,轉而經常去岐王李範府邸尋求支援,思量着多少算是有個皇親國戚照應着,也不至於徹底失去援應。可他卻忘了李隆基是絕對嚴禁大臣與諸王密切往來的,原因很簡單,他自己就是通過私下裡廣結黨羽,一步步上位的,自然容不得別人也這樣亂來了。而且,張說的單方面停火,並沒有引來政敵對等的反應,得到的卻是瘋狂的報復。
一天,姚崇一瘸一拐的走進便殿向李隆基奏事。李隆基看到後就問:“愛卿的腳怎麼了?是有什麼疾患了嗎?”
姚崇道:“臣非是腳上有疾,實在是病在心裡呀。”
李隆基道:“愛卿此話怎講?”
姚崇道:“臣近日總爲一件事憂心。”
李隆基道:“什麼事能叫愛卿如此憂心呢?”
姚崇道:“臣聽說最近張說時常出入岐王府第,不知他有什麼意圖?臣請陛下留意此人,他素來能說會道。臣擔心岐王年輕不知人心險惡,萬一被人利用的話••••••”
張說是什麼樣的人,李隆基還算是比較瞭解的,說他有什麼二心,李隆基覺得還不至於。不過,既然他敢公然挑戰自己立下的禁規,那麼在京城的仕途也就算是走到頭了。
第二天,旨下貶張說爲相州長史,即日離京赴任。張說接旨之後是倉皇離京,心裡真可謂是百感交集,一路之上盡有時間細細體味什麼叫做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樣的警語了。
按照姚崇當日在驪山行宮向李隆基提出的構想,是要將所有功臣一併貶黜的。張說只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開元二年(714)二月,春天的腳步悄悄迫近是,劉幽求的仕途之路卻陷入了一派蕭索之中,在沒有任何先兆的情況下,他就被罷了相,由左僕射侍中遷爲太子少保。在與久受排擠的鐘紹京大發了一通牢騷之後,旋即被人給告發了。李隆基立即下旨將二人一同下獄按問。
目的已經達到的姚崇也不想把事情做得那麼決絕,他又扮起了紅臉,在李隆基面前爲劉幽求和鍾紹京說情。說此二人雖然背後語多怨懟,畢竟立有大功,皇上您還是應該廣施仁德,宜對他們寬宥纔是。李隆基一聽也對,遂將二人放出牢獄,下旨貶劉幽求爲睦州刺史,鍾紹京爲綿州刺史。之後不久,王琚也被貶出京。
李隆基對於姚崇的信任是空前的。有一次,姚崇擬定了一個選拔低級官員的方案,入便殿向李隆基奏明,末了當然要問一句:“陛下覺得行嗎?”誰知道,他一連問了三遍,而李隆基卻一聲不吭,坐在龍椅上仰着個臉不知在瞧什麼。姚崇以爲是自己那一句沒說對,也不敢再問,偷眼觀看,見站在李隆基旁邊的高力士直向他使眼色,立時明白,趕緊告退。姚崇出了殿,李隆基才把仰着的臉放了下來,扭動了兩下脖子。
高力士這才問李隆基道:“陛下,方纔姚大人向您奏事,您爲何裡都不理他呢?”
李隆基哼一聲道:“這個老頭好不曉事,這種小事也來問朕。國家事務千頭萬緒,若事無鉅細皆得由朕來裁處,那朕還要他這個首相做什麼呢?”
李隆基本就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分鉅細事必躬親不是他的作風,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後來高力士私下裡把李隆基的意思對姚崇作了傳達,老頭對這個年輕的皇帝就更加服帖,做事也更加賣命了。
在接二連三扳倒政敵之後,姚崇開始着手實施他的一攬子改革計劃,涉及政治、經濟、文化各個方面。開元二年,徹底廢除了積弊多年的斜封官制度,爲能嚴格執行選拔官吏的程序,特別舉薦一貫忠直的李朝隱爲吏部侍郎。並且停止修建寺廟,對僧尼進行嚴格的篩查,凡有劣跡,不守清規者一律勒令還俗。
農耕社會的老百姓無非就是希望能夠輕徭薄賦,安居樂業。在繼續實行租庸調製的同時,規定王公貴戚不得在再私自向封邑徵收稅賦,而是改爲由朝廷統一徵收,統一發放。這樣,王公貴戚就失去了無休止向農戶掠奪的特權,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農戶們的負擔。
隆慶坊,原名興慶坊。自李隆基登基之後,又改回了興慶坊,因爲皇帝的名字裡有個隆字,別的地方或者是人就再也不能用了,這叫做避諱。開元二年,在興慶坊原有建築羣的基礎上,建成了一座嶄新的皇宮——興慶宮,宮左側爲勤政務本樓,右側爲花萼相輝樓。李隆基的四個兄弟則在興慶宮周圍環列而居。就在興慶宮落成之後不久,李隆基的四個兄弟宋王李成器、申王李成義、岐王李範、薛王李業便先後外放出京做了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