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是個掌樂宮人,司職禮樂,是一種及正式肅穆的音樂,不同於教坊中的普通樂師,職銜不低,爲五品。她本是太平公主府中一個樂師的女兒,自小便熟習音律。後來父親病死,太平公主見她乖覺伶俐,琴笙簫管樣樣精通,便把她留在府中。後來便引薦她進宮做了掌樂宮人。因爲太平公主待她很好,所以她對太平公主也就自然言聽計從了,無形中成了公主安插在宮裡的眼線。
黃昏,房裡飄嫋嫋的檀香,元氏正在對着琴譜撫弄瑤琴,一雙素手就如兩個雪白的精靈,碰觸着琴絃生髮出悅耳動聽的琴音。
一個婢女走進來道:“主人,宰相崔大人來了要見您。”
元氏本來平靜的心湖裡立刻象投進了一粒石子,泛起了層層漣漪,她的手頓在了琴絃上。崔湜的俊美有足以令女孩子窒息的力量,更何況她已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卻仍然是孑然一身。她緩緩擡起頭,道:“請他進來。”
崔湜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而元氏早已叫婢女沏了上好的雨前茶來。檀香、茶香還有女人的脂粉香氣混雜在一起,令崔湜覺得很是舒坦。他坐下之後,元氏親手把茶捧到了他的面前。
元氏和崔湜接觸過幾回,但那都是在太平公主府裡的宴會上。崔湜寸步不離太平公主的左右,她也只有豔羨的份兒。兩人如此近距離的單獨對坐,還是頭一次。
崔湜呷了一口茶,微笑擡眼道:“元大人所奏之曲恐不是凡間所有吧?緣何如此美妙?崔某能夠聽到當真三生有幸啊。”
元氏聽得崔湜誇讚她,心中受用,抿嘴嬌羞一笑道:“崔大人也喜歡音樂嗎?”
崔湜道:“那也要看彈琴的是什麼人了,似元大人這樣妙若天仙,又奏得這般動聽的仙曲,崔某自是愛之不及了。”
女人最愛聽到男人的讚美聲。崔湜嘴甜如蜜,早讓元氏歡喜的緊了。而崔湜呢,素來是個****的人,平日裡見着元氏光潔白皙,豐腴誘人,早就想打她的主意,只是沒得個功夫,趁着太平公主把這件差事交給他,樂的來個順手牽羊。這也算是工作娛樂兩不耽誤吧。
元氏道:“崔大人若是愛聽,那妾身就在爲您撫上一曲如何?”
崔湜道:“好啊,崔某正求之不得呢。”
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琴聲悠揚飄渺,令屋中的兩人更加心搖神蕩,眉眼相拋之際,就不知不覺緊緊地挨在了一起。崔湜一直待到三更天,才悄悄離去。從他輕快的腳步看來,他已經實現了一舉兩得的計劃。雖然,元氏有過一絲猶豫,但既是爲了對她恩重如山的主子大人,她還是橫下心來答應了。而且崔湜還強調說,皇上每七天就會服食一次赤箭粉,當天會有太監去尚藥局給他取來,路上就是最好的下手機會。當時已經渾身酥軟的元氏一口應承了下來。
打聽李隆基什麼時候服食赤箭粉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是。每次都是申時去尚藥局,很準時,誤差前後不超半刻。元氏帶了那一小包***藏在必經的一條道旁的樹後等待機會。不過,小太監手裡捧着藥卻是來去匆匆,在路上一刻也沒停留。連着三次元氏都沒等來什麼極會。
她居然反而慶幸起來了。因爲崔湜摟着她催促她的時候,她可以底氣十足的告訴他實在是沒有什麼下手機會,並不是她沒去做。太平公主的確很強大,饒是如此,她也並不想背上謀殺君主的罪名。但是,第四次機會還是出現了,小太監丁二捧着藥罐子從尚藥局回來時,正走在柳蔭匝地的路上時,卻忽然起了尿急。他把藥罐子往路旁的一棵柳樹下一放,四下裡看看無人,就下到路邊的竹林裡去撒尿。
在道路另一側樹後面的元氏看到了這情景,稍微猶豫了一下,一閃身來到了樹下的藥罐子旁。這棵樹正好在她與丁二隻間。她蹲下去掀開藥罐,掏出藥包將***倒了進去,然後輕輕蓋上,有一閃身回到了剛纔藏身的那棵樹後。終究,她還是鬼使神差的做了這件事,心撲騰撲騰跳得厲害。
太監因爲被閹割的緣故,是以都得蹲着撒尿,比起正常人費勁許多,褲子得完全褪下來才行。丁二放完了水,兜起褲子,低頭瞧見自己的鞋底子都被浸溼了,於是在乾地方搓了幾下,迴轉身來去樹底下捧起藥罐子就走。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丁二走進內殿時,李隆基正在裡面逗弄着一黃一黑兩隻獒犬。這幾天,李隆基每天下午都要叫王毛仲牽它們過來,是以這情景丁二並不陌生,他現在對那兩個高大凶猛的傢伙也不象從前那麼害怕了,徑直捧着藥罐子走了過去。
李隆基坐在地下,王毛仲站在他的身旁,那兩隻獒犬就並排趴在他的腳前。丁二捧着藥罐子正走之間,兩隻獒犬猛然間聳立而起向着丁二狂吠起來,嚇得丁二一驚險些沒撒手把藥罐子打了,站在當地動也不敢動了。
李隆基見狀輕拍一拍獒犬,道:“你們兩個這卻是何意呀?難道不叫朕服藥了嗎?他是朕的奴才丁二,來給朕送藥的,怎麼你們就忘了嗎?”
那兩隻獒犬全然不理會李隆基,仍然昂首向着丁二咆哮不以。若是沒有事先拴在柱子上,恐怕就會撲了上去,把丁二咬碎。
王毛仲拽起繩子想把獒犬牽到一旁,可那兩隻獒犬似乎及不聽話,仍然扭着頭對着丁二叫。他只好呵斥道:“你們這兩個畜生,鬧什麼鬧,不知陛下要吃藥了嗎?都給我過來!”
勉強的把獒犬牽過一旁,丁二纔敢戰戰兢兢向李隆基走來。
正在這時,忽然從殿外跑進一人,喊道:“陛下,微臣該死!”
李隆基、王毛仲和丁二同時向來人望去。只見王琚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仍是不住說着“臣該死有罪”的話。
李隆基心中納悶,問道:“王愛卿,你罪從何來?朕怎麼聽不明白?”
王琚指着丁二手裡捧着的藥罐子,道:“臣委實該死,就沒有想起來這個藥罐子裡的赤箭粉!”
李隆基仍舊不解其意,問道:“這赤箭粉怎麼啦?愛卿,你這東一句,西一句,都是哪兒跟哪兒啊,你倒是跟朕說清楚。”
王琚道:“陛下,您忘了微臣前幾日跟您說的事了嗎?一切入口的東西都得責成專人負責監督。可當時微臣就沒想起來這赤箭粉,您說微臣是不是罪該萬死呢?”
李隆基聽至此,呵呵笑道:“鬧了半天,你爲這事啊。愛卿,你是的確有罪,你有大驚小怪之罪。朕還就不信了,他們真的有通天的本事?能在朕的藥裡下毒?”他向丁二招一下手,道:“丁二,取藥過來,朕要喝。”
丁二答應一聲就要過去,誰知王琚搶上去劈手奪了過去,道:“陛下,您可知那兩隻獒犬爲何狂吠不止嗎?”
的確,那兩隻獒犬自丁二進來就亂叫個不休,一直到這會兒尚沒有止歇。李隆基瞧了一眼那兩隻獒犬,隨即轉過臉來,道:“倒也是真怪了,平日裡它們見了丁二送藥來也並不吠叫啊,難道這赤箭粉真有問題不成?”
王毛仲說道:“陛下,王大人說得或許不無道理。這獒犬對氣味的微小變化都十分的敏感,那日欲與王大人相遇時,它倆忽然吠叫不休。後來我才知道王大人才去過藥鋪,身上就染了些藥味,它倆聞得王大人身上氣味與往日不同就吠叫了起來。”
李隆基道:“說起來犬類都有這個本事的。”
王毛仲道:“陛下,獒犬可不是普通的犬類,它是通靈之犬,能看透鬼靈邪祟的。它倆時常看見丁二,是認得他的,定不是朝他吠叫。說不得那藥罐中真有什麼古怪,待我去犬舍裡牽條黃狗來試試便知。”
李隆基道:“這樣也好。”
王毛仲硬拽着那兩隻獒犬離去,不多時牽了一條黃狗又轉了來,對王琚說道:“王大人,把那罐裡的藥倒些在地下。”
王琚揭開蓋子,往地下倒了些。因那藥中都摻有蜜膏,所以黃狗過來就舔了起來,才舔得幾下,忽然就抽動起來,隨後口角也有鮮血滲出,眼看着便支撐不住,一翻身跌在一旁,渾身劇烈抽搐,哀叫連連,在過得一會兒,氣絕身亡了。
在場的人都同時駭的面如土色,那丁二更是嚇得跪倒在地,伏地顫聲哀告道:“陛下,奴才實在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呀。”
李隆基由驚轉怒,還未開口,見丁二以先跪了下來辯解,更是火冒三丈,指着他道:“這藥是你一路端來的,你不知道難道朕知道嗎?你個狗奴才,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加害與朕。朕現在就把你發付到大理寺去,到時候看你還知不知道。”
丁二早已哭得滿臉是淚,一邊哭一邊道:“陛下,奴才確實該死,可是奴才實在是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呀。”
李隆基已經氣急了,這就要傳旨叫人去把吏部尚書蕭至忠找來。王琚道:“陛下且慢。微臣想問一問丁二。”
李隆基道:“好,你問吧。”
王琚問道:“丁二,你端藥來的路上可曾遇見什麼人嗎?”
丁二道:“今兒一路上並未遇見什麼人。前次倒是碰到了兩個宮女來着。”
王琚道:“沒問你上次。那你在路上可曾逗留嗎?”
丁二支吾道:“奴才••••••奴才就是在路上曾小解來着。”
王琚道:“小解時,你將藥罐子放在何處?”
丁二道:“那時我將藥罐子放在路邊一棵柳樹下,便到竹林裡解手去了,不過,就一會兒的時間而已,並未瞧見有什麼人走過。”
王琚沉吟片刻道:“陛下,微臣以爲此時不宜聲張,可將丁二教與楊公公處理即可。”
李隆基點頭稱是,吩咐人去把內常侍楊思勖叫來。一名小太監去不多時,楊思勖就急匆匆趕來了,見丁二跪在地下,旁邊還躺着一條死狗,一事不明就裡未敢輕問。
李隆基道:“丁二這個狗奴才一向給朕端藥,今兒這藥裡卻不知被誰摻入了毒藥,虧得王愛卿機敏,朕纔沒有喝下去。楊思勖,你看該怎麼辦?”
楊思勖一聽,知道丁二這小子捅了大簍子,忙道:“陛下,這個全是奴才管教不嚴,他們這些狗東西才這樣稀鬆放肆的。奴才非得好好管教管教他們不可。”
說罷,走到丁二跟前,一個耳刮子就打了上去,丁二臉上立時出現了五道紅印子。然後楊思勖抓住丁二的脖領就把他提了起來,拽了就走,丁二則踉踉蹌蹌跟在後面。楊思勖的狠戾是出了名的,丁二這一去,指定是活不成了,八成得被毒打而死。
轉天之後,負責給李隆基配藥的尚藥局博士就被賜死了,而丁二的身影也在沒有在宮裡出現過。謀害皇上那是小事嗎?就算是查出兇手,他們也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