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俊叫成王李千里父子率領所部去攻打延佑門,以爲策應,自己則同李多祚、野呼利等人一起率軍攻打玄武門,兵指禁宮。門樓上的守衛遠遠聽的人喊馬嘶,正自驚疑,忽然一彪人馬已殺到門前,正想喊話,就聽野呼利一馬當先喊道:“速速打開城門,太子殿下要入清君側!”
城上守衛一聽這話頭不對呀,再看這架勢來勢洶洶,一時面面相覷,都沒了主意。大家一合計,這是得趕快稟報上頭,於是便有一名軍校慌不迭地跑下城樓,去向右羽林大將軍劉景仁報告。
正在玄武門內值守的劉景仁尚未睡去,隱約也聽到了喊殺之聲,急引幾名親隨出來,兜頭正碰上前來報信的軍校,他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那名軍校一指後面道:“將軍,大事不好,太子殿下引兵殺到玄武門下,說是要入清君側。”
劉景仁一聽,情知不妙,對那名軍校說道:“你趕緊回去,告訴大家城門緊閉,絕不許放一個人進來,我得趕緊去稟報皇上知道。”說罷,轉身就往裡跑。
此時,中宗李顯也正乘着夏夜清涼,與上官婉兒、韋后、安樂公主還有一些嬪妃飲宴作樂呢。忽然見劉景仁急忙忙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報稱太子引兵殺到了玄武門外,揚言要入清君側,立時都一團慌亂。
李顯心中驚懼之餘,自是十分生氣,心說你小子就這麼急嗎?老子真沒瞧出來你是這麼個東西,還虧得我處處護着你,真不如當初廢了你,立我的裹兒呢。
那一干嬪妃半晌無言,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也都驚慌的不知所以,一個個也不知是該跑呢,還是該留在這裡,瑟瑟的擠做一堆。
皇上如此不中用,早把一旁的婉兒給惹火了,她起身道:“劉將軍,你是羽林大將軍,難道不知該怎麼辦嗎?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你偏要在這裡與我們這些女子同流嗎?何不速去調兵拒收玄武門呢?”
劉景仁一聽臉頓時紅了。李顯聽婉兒這麼一說,也立即附和道:“對,劉卿,朕要你現在速速調集羽林軍迎敵,定要守住玄武門,不得有誤。”
真不知誰是主子,做皇上的還不如一個女子有主見。劉景仁哪敢怠慢,得令反身而去。
李顯此刻腦中一片空白,下面該做什麼根本就不清楚。還得是婉兒,她又道:“皇上可速着人去通知兵部尚書宗楚客,就說太子謀反,叫他速調府兵前來救駕。”
李顯一連聲的稱是,叫過一個太監,命他火速去通知宗楚客,那太監應一聲去了。
婉兒道:“臣妾還有一言。”
李顯道:“婉兒快講。”
婉兒道:“皇上當親自前往玄武門,登樓觀戰,叫那些個叛黨知道天子的威嚴,豈是能輕易撼動的嗎?”
李顯本想避而不出,聽婉兒如此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便道:“婉兒說得極是,朕要親往玄武門平叛。”
於是乎李顯便率着一隊脂粉徑趨玄武門。途中恰遇宮闈令楊思勖領着數十名太監手持棍棒趕來護駕,見着李顯,慌忙地跪下,口稱:“奴才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李顯並不怪罪,叫他隨着一起去玄武門禦敵。衆人遂簇擁着李顯直奔玄武門,還未到便聽得外面喊殺聲此起彼伏,及至登上城樓向下一望,只見劉景仁已經率着一隊人馬在下面截住了李重俊等人,兀自廝殺的難解難分。
李顯扶着城垛張見李重俊就在後隊督戰,在他旁邊的正是李多祚,心中自是十分的難過。他強作鎮定,盡力提高聲音道:“朕在此,你等都且助手,朕有話要問你等。”
城下鏖戰衆人一聽皇上發話,登時便都停了手。看來李顯的話還有些分量,畢竟是金口玉言嗎。
李顯道:“朕問你們,朕平素虧待你們了嗎?何故要謀反?”
李重俊一看李顯登樓問話,心裡到底有些發虛,低了頭只是不言語。旁邊的李多祚撥馬前驅幾步,高聲道:“皇上,武三思父子穢污宮闈,擾亂朝綱,臣等已和太子將其誅殺。只是他們的同黨尚未肅清,特請陛下降旨裁處,以免其繼續危害社稷。”
李多祚這番話一出口,李顯及他身後的上官婉兒、韋后和安樂公主等人登時駭的瞠目結舌,面面相覷。
李多祚又繼續道:“上官婉兒身爲昭容,卻私通武三思,全無半點廉恥,只是瞞着皇上您。請陛下將其治罪,以孚衆望。”
李多祚的話夠狠。不僅上官婉兒聽的心驚肉跳,連韋后也心中不安。李顯聽了,更是吃驚之餘又生出了一股怒意,他雖然回頭看着婉兒,但所怒者並非婉兒,而是李多祚。他心說,好你個李多祚,自恃功高,倚老賣老,且不說婉兒到底有沒有那回事,你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此等話來,明明是要我難堪,哼,我豈能容你!
婉兒見李顯面色陰沉,回頭瞅着她,急忙跪倒,兩行晶瑩的淚珠早已撲簌簌滾了下來,她道:“皇上,臣妾之心天日可見那,臣妾對陛下從來都是忠心耿耿。臣妾死不足惜,但請陛下千萬別中了叛軍的奸計。臣妾想他們定是要先向婉兒下手,再向皇后下手,等把我們一個個殺光了,最後再向陛下您下手!”
李顯點頭道:“朕曉得愛妃之忠心,愛妃快起來,朕絕不會叫他們奸計得逞的。”
李多祚見城樓上遲遲沒有答覆,便對野呼利使了個眼色。野呼利心領神會,帶着十幾騎從側翼殺了過去。劉景仁本來兵力薄弱,此時全力率隊拼殺,頗有顧此失彼的架勢。野呼利仗着一股蠻力,很快便突破了戰團,直驅門下。樓上衆人看見野呼利殺至門下,頓時再次慌亂起來。李顯自己沒有主意,只在心裡叫一聲苦,不知高低。
一旁閃過楊思勖道:“皇上,奴才願出馬斬門下之敵。”
李顯見楊思勖請戰,心中稍定,道:“思勖小心,千萬不可大意。”
楊思勖道:“陛下只管放心,奴才今晚要用陛下賜奴才的這把劍斬那叛將之頭。”
楊思勖本姓蘇,自幼習武,生來便好勇鬥狠,與人打架常致對手傷殘。後被一楊姓太監收爲養子,做了太監。李顯見他身手了得,曾欽賜寶劍以示嘉許。當下他招呼帶來的太監一起下樓應敵。
野呼利躍馬舞劍望樓下殺來,忽然大門咣噹打開,衝出一騎,馬上人尖着嗓子叫道:“皇上待爾等不薄,如今卻要行此等謀逆之事,實在可惡至極,叫爾等嚐嚐某的厲害!”
野呼利只覺一股陰戾至極的殺氣兜頭罩面撲來。他的坐騎長嘶一聲,前蹄騰空,接着便一連倒退了好幾步裹足不前。動物的第六感較之人靈敏的多,若不是真正的血腥恐怖襲來,它絕不至如此。
閹人楊思勖!野呼利從那陣吶喊及這股殺氣判斷出了對方身份。楊思勖以太監身份而武功出衆,宮裡宮外無人不曉。
有道是狹路相逢勇者勝。野呼利還未與楊思勖接手,便先在氣勢上輸了一籌。就在野呼利猶疑之際,楊思勖已衝至面前,寒光一閃,劍挾着厲嘯兜頭向野呼利劈了下來。野呼利顧不得在做細想,急忙舉劍硬生生迎了上去。他的臂力本來也很出衆,但是硬接這一劍,仍震得他臂膀痠麻,虎口疼痛。
兩人來來往往鬥了有十幾個回合,楊思勖忽然賣了一個破綻,故意露出了胸前的大片空門。野呼利見機會出現怎肯放過,卯足力氣,揮劍向楊思勖胸口刺去。楊思勖猛的一撥馬,躲了開去。野呼利一劍落空,因用力過猛,一時收劍不住,在馬上向前栽了一栽。對於楊思勖來說,他這樣的破綻已經足夠,揮起劍便着實的砍在了野呼利肩上。野呼利吃疼不過,撒手丟了劍,一頭栽下了馬。楊思勖跟上一劍貫入了他的咽喉。
李顯在城樓上看見,登時心裡踏實了好多,再不像剛纔那樣驚慌,精神爲之一振。他高聲道:“樓下軍士們聽着,爾等皆是朕之爪牙,何故要跟着李多祚造反呢?現在你們若能回頭,與朕誅殺叛將,朕不但不怪罪你們,還要加倍賞賜。”
就在這時,忽然遠處起了一陣震天價的腳步聲,原來兵部尚書宗楚客已然調集了兩千府兵,向這邊殺來,眼瞅着從叛軍身後似潮水一般涌來。那些叛軍見野呼利被斬,本已膽寒,如今見腹背受敵,登時便傻了眼,紛紛向四下裡逃竄。
李多祚見此情景,心裡也有些慌了,但表面仍強作鎮定,揮着***,不住聲的大喊着叫軍士們回來。哪個肯聽,只有他的兩個親身護衛範正和王歡喜仍在他身後沒動。
那王歡喜瞧瞧身後,又擡頭瞧瞧李顯,心知情勢不妙,與範正對望一眼,彼此心領神會,便舉起槍來猛的刺向了李多祚的後心。李多祚毫無防備,被這一槍刺入後心,貫胸而出。他一息尚存,硬掙着扭頭看去,卻見暗算自己之人原來正是王歡喜,不禁雙眼怒瞪,叫一聲苦栽下馬來。那王歡喜尚自說道:“李老將軍休要怪我,你若不死,我們就都得死呀。”
王歡喜、範正譁變倒戈,餘下的軍校紛紛跟隨。李承況、沙叱忠義等人都未能走脫,皆被殺死在亂軍之中。餘下的將校們則紛紛倒戈投降。與此同時,在延佑門的李千里父子,也因遭到了禁軍圍攻而被殺。李重俊早已看出大勢已去,先一步帶着十幾個侍衛頭也不回的向長安城南門衝去,出南門一直向終南山腹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