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雪的背叛,無異於將她唯一保留的一分美好給泯滅了。從那以後,恩情是恩情,可以償還,卻絕對不會將自己的感情帶進去。從此就事論事,一碼歸一碼。
但這心中的動搖是爲什麼?
是自己在期盼嗎?無意識的抗拒的同時,也在無意識的期盼嗎?
柳蕭蕭握着拳,在掙扎猶豫,要不要一巴掌或者一拳頭招呼過去,讓他離自己遠一點,並且讓他好好的記得,不要隨隨便便的碰自己!
可是……
又是那個聲音,低沉中帶着無奈,壓抑卻有着溫柔。他輕輕的呼喚,彷彿最爲厲害的毒藥詛咒,一瞬間將她的力氣抽離。
柳蕭蕭難得茫然的看着屋頂,思考着自己的反常是爲了什麼?
“蕭蕭……”
手指不自覺的凍抖動着,柳蕭蕭嘆了口氣,“嗯,是我。可以放開了麼?”
軒轅清宇一怔,禁錮着柳蕭蕭的手慢慢鬆開。
那種讓她有着難得的安全感的溫暖漸漸遠離,一時竟然有些不適和不悅。柳蕭蕭勾起脣角,嘲笑自己的這種反應。
她知道自己缺乏感情,如同小說裡寫的那些強大而冷漠的殺手,厭惡感情,鄙夷爲感情所困的人。可是,終究也在某一日某一天,難逃感情二字。
可是,感情,無論哪一種,對他們這種黑暗世界的人而言,都是致命之傷。
她,也落入這種被詛咒的宿命嗎?
她,落入了嗎?
柳蕭蕭遍數兩輩子,被人親吻的次數十個指頭都數得清。而這個次數除了父母在未拋棄她時的偶爾施捨般的親吻,就剩下眼前這個人了。
不同於上一次,溫柔而絕望的吻,這一回的吻如狂風暴雨,焦躁而激烈,充斥的熱情,彷彿熊熊烈火,不將人燒灼絕不罷休。
而那蓮華的冷香,如同罌粟花般,勾動着隱藏在人心底名爲“慾望”的惡魔。
柳蕭蕭睜大眼,如同上次般,呆呆的任由軒轅清宇捧着她的臉,撕咬親吻着她的脣。
當那炙熱脣,狂野的吻離開時,柳蕭蕭下意識的想,這下完了吧?
可是,當那雙手撫上腰際,溫柔而有力的摩挲着,然後慢慢朝上撫摸。
背脊涌上的戰慄,終於讓罷工的大腦再度認真工作起來。
柳蕭蕭猛地推開他,攥緊拳頭,想狠狠給他一拳。可是,在看到他眼中的足以溺死人的溫柔,和濃濃的擔心時,身體如同被施了定身術,只能呆呆的站着。
“切——”柳蕭蕭癡了一聲,眼裡閃過憤懣和不甘。
深吸一口氣,她擡頭注視着軒轅清宇,咬牙道:“給我一個不揍你的理由。”
軒轅清宇淡淡的笑了,也不管不顧柳蕭蕭現在是一碰就會爆炸的炸彈,還是殺傷力極大的那種。他輕輕的摟住她,彎下腰,頭擱在她的頸窩,深深的吸允着那獨特的馨香。
心中的煩躁、不安、急促,還有疲憊、睏倦等等情緒都消失不見,一瞬間被一掃而空。稍稍收緊手臂,輕聲的呢喃着,“蕭蕭,你……回來了。”
“……”柳蕭蕭還是決定,要揍飛軒轅清宇。
看在他還要出去見人的份上,就打人不打臉。哼哼,他真應該感謝她難得的慈悲。
“……”
這聲呢喃,讓柳蕭蕭再度沉默。她推開軒轅清宇,忍下心中戰慄和有些失控的某種情緒,她閉眼,沉澱了一下情緒,才擡眸開口道:“你,屬狗的嗎?”她似笑非笑,聲音也是淡淡如清風,眼底藏着即便是閱歷深廣的人也很難發現的冰冷。
軒轅清宇蹙眉,他不喜歡這樣的她。帶着畫皮,看不清真實的她,明明在觸手可及之處,卻遠在天邊。他有時候在想,若非她故意泄露,自己是否能夠發現總是蘊藏在眼底的、彷彿要將人凍結的冰冷?
“……對不起。”
“嗯,誒?”柳蕭蕭愣了下,“你在說什麼?”
軒轅清宇撩起她的髮絲,這種如上等絲綢般的柔滑觸感,讓他眷念至極。
“對不起。那天……我急躁了。”似乎是極不習慣道歉,軒轅清宇此刻不論是表情還是聲音,都很是彆扭,看着就讓人想要發笑。
“你是在爲吻了我而道歉了嗎?”柳蕭蕭此刻的聲音有些說不出的冰冷,異於平日的冷漠,這種變化,柳蕭蕭本人都沒有發現。
軒轅清宇知道她誤會了,但沒有焦急的解釋。他緩緩搖頭,輕聲解釋道:“不,我是爲那一晚的焦躁而道歉。”但是,他並不後悔。即便是歷史再重複一次,他也會如此做。只是,那時候的口吻語氣,會好上許多吧。
因爲,經過那一回,他深刻的瞭解到,柳蕭蕭最大的忌諱和絕對不可觸碰的逆鱗,就是被人同情、憐憫和質問。
雖然,他並不認爲自己當時的行爲帶了這三種的任何一種意思。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落在她的耳裡,聽在她的心裡,或許就有這種意思吧?甚至是,還不止一種。
“但是,你的確衝動了。不是嗎?”
柳蕭蕭愣了下,有些無可奈何的垂眸嘆息,“嗯。”她的確是衝動了,軒轅淺月無論如何也是個皇室中人,就算是被刁難,也不必由她出頭。而且,如果不是她的出頭,沒有一番話而驚豔四座,那四個人的態度也不會如此堅定吧?讓她無論如何也推脫不掉“聖女”這個職位。
“但是,這不能構成你爲什麼‘屬狗’的原因。”言下之意是:這並不能解釋你爲什麼吻我。只是,柳蕭蕭覺得此刻說“吻”這個字有點彆扭怪異,所以就換了個說法,雖然多多少少有點“裝逼”的嫌疑。
軒轅清宇怔忡一下,道:“我說,我只是想這麼做,你信嗎?”
軒轅清宇怔忡一下,道:“我說,我只是想這麼做,你信嗎?”
柳蕭蕭不語,一雙杏眸卻將心中真實道出。
你要讓一個無故扇你一巴掌的人相信你沒有惡意嗎?
軒轅清宇道:“我想,我找到原因與你成親,一生一世唯你一人了。”
柳蕭蕭怔愣一下,擡眸看着他,冷清的眸子裡刻畫着他獨有的溫柔。
很久之後,柳蕭蕭想,她在軒轅清宇這條“陰溝”裡翻船,就是因爲這種溫柔吧?如春花,如夏雨,如秋楓,如冬雪……這般複雜的溫柔,魅惑人心,讓人抗拒不能。
而她,又怎能抵抗得了?更何況,在心絃已亂,心牆已有縫隙的情況下。
柳蕭蕭推開他,無視軒轅清宇一瞬間的驚愕和難過,走到一旁坐下。
軒轅清宇默默的看着她,他知道她不是一個會輕易相信人的人。相反,一旦信了,這種信任就是絕對,就是天荒地老。除非他背叛,否則無論是誰,都無法動搖這份信任。而他,又怎麼會背叛呢?
柳蕭蕭托腮,微眯着眼,透過屋檐望着天空。流轉波光半藏匿在眼瞼下,若美人琵琶抱,朱顏半遮面。
這幅美人凝望夜色圖,美麗中帶着淒涼,豔麗也脫俗。似靜,似動。若是被人看了去,不知會傾倒多少人心。
軒轅清宇心底隱隱泛出一種名爲“嫉妒”的情緒。一時間,竟然想將這份美麗藏起來。
他不知道柳蕭蕭到底美在哪裡,容顏嗎?她並不算是絕色。氣質嗎?她的氣質百變,雖有無盡魅力,可得知真實後,便會深刻的認知到,它並不討喜。
他很瞭解男人的劣根性,如柳蕭蕭這般的女子,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挑戰欲和征服欲。可是,娶妻娶賢柔,納妾納美嬌。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就如中宮皇后,她的容顏在後宮三千佳麗裡,只能勉強與一流沾上邊。可是,皇后溫柔賢淑,識大體,這纔是她登上中宮之位,母儀天下的根本。
可是,軒轅清宇就是覺得她美,在他心裡,柳蕭蕭是第二美麗的女子。而她的氣質,從開始到現在,從未覺得過不喜。甚至認爲,他軒轅清宇若以自己的意志娶妻的話,一定會選她這樣的人。
這算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嗎?軒轅清宇不知道。而他,也不打算糾結這個問題。她的美,他知道、懂得就行了,不需要去了解“爲什麼”。也不需要別人理解和接受。
軒轅清宇在這邊想着,柳蕭蕭也在那邊糾結着。
她糾結什麼?
她糾結的問題和眼前的情況可以說是沾不了多少邊。
她在想,感情是什麼?
書上的概念是指的人的各種感覺、思想和行爲的一種綜合的心理和生理狀態,是對外界刺激所產生的心理反應,以及附帶的生理反應,然後,感情是個人的主觀體驗和感受,常跟心情、氣質、性格和性情有關。是對一系列主觀認知經驗的通稱。可以說,這是非理智的存在。
而,感是思維概念,是感覺。情是依託依賴。思想的相互依賴就是感情。最普遍、通俗的是喜、怒、哀、驚、恐、愛。
軒轅清宇說的那個“理由”,她懂得。她不想裝傻,不想自欺欺人。只是,她不明白,軒轅清宇怎麼會喜歡上她?
她不是在自我否定,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她的認知力,軒轅清宇是和她一樣的人,對感情否定和質疑等負面情緒遠遠大於正面情感。難不成……
他腦抽了?
這個結論,讓柳蕭蕭都不禁抽搐嘴角。可以想象,若是軒轅清宇得知她的結論,會有什麼反應。而未來的某一天,二人甜甜蜜蜜(在演武場用拳頭兵器甜蜜)一番後,柳蕭蕭無意間說出了當初的結論,使得正將劍放回兵器架的軒轅清宇差點被失手墜落的劍與腳來個親密接觸。
思索半天后,柳蕭蕭坐正身體,擡頭斜望着軒轅清宇,櫻脣微啓,幽幽道:“我不相信感情。”
“嗯,我知道。”
“我只相信自己。”
“嗯,我知道。”
“我不相信你。”
“……嗯,我知道。”
“那麼,你爲什麼喜歡我?這張臉?這具身體?還是將軍府?”
對於柳蕭蕭過於直白的詢問,軒轅清宇從容淡定道:“我不喜歡以前的柳蕭蕭,但是,我喜歡現在的柳蕭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