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安望着桌上的兔子燈,百感交集,明遙對她的佔有慾似乎越來越強烈……就算別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他都恨不得把對方的眼珠子挖出來一樣才能泄恨。
那種盤旋在心頭朦朦朧朧的熟悉感,又開始擾亂她的心。
明遙無言地走了出去。
她歪着頭在榻上看書,不久,開門聲再度打斷她看書的思緒,她一擡頭,明遙已然全身沐浴過,神清氣爽地站在她面前。
他順手熄了蠟燭,屋內只剩下兔子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朦朧中感覺來人一對深邃明亮的黑眸,如同一潭湖水吸引自己墜入其中難以自拔,她還沒反應過來,明遙已經在黑暗中褪下她的衣裳。
“做什麼?”
他壓抑的嗓音傳來。“受不了你身上有別人的氣味。”
“我怎麼聞不出來?你屬狗的呀?”
他沒心情再跟她吵嘴,大手鑽入衣襟,直到感受到懷裡的女人沒有推拒,動作更是大膽激烈。
“阿遙,明天才是蠱毒發作的日子,你少算了一天。”
他煩悶地撤下面具,牢牢地封住溫軟的脣,不讓她再有任何古靈精怪的念頭……這個吻,吻得火辣,吻得她宛若一汪春水,徹底放棄去計較那少算的一天。
反正,男人爲了上牀,什麼都是藉口。
元宵節的夜晚,就在榻上,秦長安被折騰了一整夜,她自認身體強健,也不得不在第二天感受腰痠腿疼不想起牀的苦悶。
至於元兇明遙,他倒是非常盡興。
到最後,連幫她清理身體這種事,他也默默做了,不願假手於人。
“我看你體內慾火太盛,給你開一帖藥,免得把我的腰折斷了。”
明遙冷冷瞪她一眼,險些把手裡的燕窩粥砸了。
手指輕點他堅實的胸膛,她狐疑地問。“夜清歌說你在小倌倌裡可是清心寡慾的啊,怎麼到了我這裡就不對了?”
按照情蠱的日子親密,一月三次,她覺得不少了,可明遙顯然還不知足。
“開過葷了,誰願意吃素?”
“你又不是毛頭小夥子,還能沒嘗過女人的味道?”
他的臉色奇差,渾身陰沉。“郡主是嫌我不知節制?”秦長安的身體,柔若無骨,肌膚細膩光滑,即便體溫有些涼,也足以令他一觸即發,魂牽夢繞。
七個月過去,他對她的慾望不曾變淡,反而更深……
她偏過臉去,衣領還未拉上,露出一小片細緻肌膚,生出一種若有若無的魅惑,明遙的眸光沒來由地一沉。
“不然?我難道要自詡魅力超凡?”她可完全沒有誘惑他的舉動啊,昨晚他怎麼就突然餓狼撲食,在這榻上花樣百出,換了好幾個姿勢撩撥她,她至今想不通。
他沉默許久,才繼續追問。“你真不會懷上孩子?”
她笑着聳肩,伸個懶腰:“我不是說過我體質不一般嗎?不容易懷孕,目前看來如此,否則,以你這麼賣力耕耘,早該有了。”
那張面具後的到底是什麼表情她無法看透,只隱約感受到他的心情低落,她無所謂地笑笑,開解他。“阿遙,如今我們也不適合有孩子。”
“我本來要跟你說件事,等過了春天就把莊子裡的如意帶回來,到時候,對外說是我跟你的兒子。”
明遙的黑眸中閃過一簇火焰:“你這麼做,想要誰放心?”
她的笑容變淡,側臉恬靜。“我有了男人,還有了兒子,勢必是在北漠開枝散葉。屆時,我的身份來歷,纔會徹底被洗白,往後也沒人會再追究。”
“有時候,你不必把事情想的太壞。”他的眸子出現一抹奇異的激動神色,像是正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不,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她莞爾。
不經意的話語突然深入他心中某一處脆弱隱秘的地方,讓他措不及防地震撼一下,嗓音顯得有些狼狽。
“你想過沒有,人心是會變的……”
“掌握一件事也許不難,但要掌控一個人的心,一個人的命運,絕對沒那麼簡單。”她目光清澄,毫無陰影,字字清冷。“嘔心瀝血也好,機關算盡也罷,我不會讓自己重新回到牢籠裡去。至於有的人,他把禁錮人當成樂趣,我看這輩子改不了了!”
這一番話,好似一記重錘,打在心上,他面具後的薄脣緊緊抿成一線,放下燕窩粥就走。
秦長安沒追上去,搞不懂怎麼說着說着他就不耐煩了,無奈一笑,正想下牀,雙腳一着地,一陣痠麻酥軟從腳心涌上。
她無聲嘆了口氣,在黑夜中,她以爲不會隨着明遙起舞,但每當觸及那雙亮的驚人的眸子,彷彿他是真的將所有心思都放在她一人身上,那種孤注一擲的孤寂……對她有片刻的吸引。
只是片刻而已。
……
大營的操場上,三千將士正在操練,秦峰身披盔甲,手握銀槍,目光如炬,如松柏般筆直地坐在馬背上,一身不容侵犯的威嚴。
一個時辰後,操練結束,秦峰喊來秦銅,一道去了遠處的溪邊。
秦銅做小兵裝扮,他剛進軍營,秦峰要他從頭開始,多些磨練,才能更快適應軍旅生活。
只是那張臉,平淡無奇,沒有表情,不容易惹人注意,也成功掩蓋了他臉上的奴字刺青。
自從幾天前在書房內不歡而散,兄弟兩個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青銅,我早年離家,不曾在爹孃面前盡孝,這是我一輩子的遺憾。我知道你重感情,尤其對娘,你是個大孝子。可我始終都記得,當年妹妹出生的時候,你抱着她怎麼都捨不得放下,一臉的笑……”秦峰負手而立,望向遠處,嚴酷的臉上有一絲細微的柔軟。
“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真相。”秦銅笑的苦澀潦倒。
“我也跟你犯過一樣的錯,橋河一戰後我心灰意冷了好幾年,真相?我一度認爲找出真相纔是最重要的。誰知那時候,陸家早就分崩離析,家破人亡。就算找出真相又如何?不過是人心險惡而已,爹又能重新活過來嗎?”一向寡言的秦峰敞開心扉,一股腦地將這些年的沉悶傾倒出來。
秦銅繃着臉,眼底依舊有一片濃的化不開的陰霾。
“就算晚妹是外室所出,我們跟她一起長大,難道就因爲你無意間偷聽到這個秘密,她就成了我們的仇人了?”秦峰眼神透着犀利冷銳,話鋒一轉。“她的性子你還不明白嗎?她把家人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重!我要你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裡,絕不再提!”
“大哥——”
“就算你不說,以晚妹的聰慧,恐怕也瞞不住幾年。在北漠,我跟她是義兄妹,從未引起別人懷疑,你知道爲什麼?就因爲我們看起來完全不像。小時候,這個妹妹就是人見人愛,如今長大了,那張臉更是不同了。”
“娘當年體弱多病,爹怎麼可能養外室?肯定是那個女人貪戀主母位置,勾引了爹!”秦銅滿目怒氣,紅着眼低吼。
“爹孃都不在了,估計那個女人也已經不在世,這些只是你一廂情願的猜測。”
“不!爹肯定也恨那個女人,恨她的出現破壞爹孃的感情,纔會讓她的女兒當藥人,只爲了救娘一命!”
秦峰的心中悚然一驚,還沒反應的時候,已經重重甩了秦銅一個巴掌。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大哥你什麼都不知道!她是藥人,是爹養出來的藥人!她的血,可解百毒,可延年益壽,可惜來不及救娘!你以爲她爲什麼會被靖王看中?如果沒有她,那病鬼怎麼可能活的過二十歲!”
秦峰額頭青筋凸起,他下顎肌肉忍不住地抽動,冷厲的眼裡噴着火。“這些話,我不想再聽!你簡直不可理喻!你恨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恨她!爹一時糊塗,她小小年紀就被家人利用,但她從未抱怨!”
“那也要怪她娘!”
秦峰異常的沉默,眼前的兄弟情緒異常激動,雙眼滿是血絲,憤懣的情緒幾乎要從人皮面具裡噴薄而出。
“二弟,你變了。在我看來,晚妹纔是最大的受害者,如果你過不了那道坎,我不逼你。”他越過秦銅的身子,態度決絕。“你不認她,我認,我永遠都是她大哥。”
潺潺流動的小溪邊,只剩下秦銅一人,他渾身的力氣好似被瞬間抽走,低頭望向水中那張陌生的面孔,不由的,眼睛紅似火。
……
過完年的這陣子,難得秦長安不再忙碌,朝廷從羅象嘴裡挖出染毒名單,而她不負重託找出解藥。
而她也順勢告訴皇帝,她已經懷有身孕,由於冬日衣裳穿的厚重,不顯出肚子。
皇帝龍顏大悅,要她在郡主府安心養胎,一併賞賜了很多滋補藥材。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朕?這都五個多月了?”皇帝狐疑地看向她的肚子,沒料到她這麼快就懷上後院人的子嗣。四皇子蕭元夏跟她的糾纏一直讓他掛心,似乎是他多慮了。
她臉上從容有笑,說的誠懇。“長安常常在外奔波,太過勞心勞力,又經過黑風寨一場廝殺,險些沒保住頭胎。沒告訴任何人,是免得讓人失望。不過,如今看來這個孩子跟我有緣,這才第一個告訴皇上。”
皇帝哈哈大笑:“那是當然!北漠男人個個跟大樹一般強壯,你的孩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皇上,您言之過早吧。”
皇帝信誓旦旦。“你很出色,雖然孩子他爹家世有些瑕疵,但好歹也是個滿腹才華的。你若還能遇到動心的,朕一定給你賜婚,賞你一個門當戶對的郡馬。”
秦長安但笑不語,北漠皇帝本來最寵小兒子,可惜七皇子不愛權力爭奪,一心向佛,之後,就很難看出皇帝是偏向大皇子還是四皇子了。
帝王之術,不見得會將皇位傳給自己喜愛的兒子,要看這個皇帝有沒有大智慧,是否爲黎民百姓和社稷江山着想。
等皇帝給她找郡馬?她傻了嗎?如果皇帝爲了制衡兩個皇子的勢力,給她找個敵方陣營的傢伙,豈不是後院起火,雞犬不寧?
“郡馬的事,還是晚些再說吧,我家那個很是清高,心眼太小了。”她哭兮兮地笑,掛着一張苦瓜臉。
皇帝一聽,卻是樂不可支,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她暗想,皇帝也不過是個凡人,聽到別人家裡的糟心事,也不一樣幸災樂禍嗎?!
“長安,朕額外給你一個賞賜。唯有後宮妃嬪懷有皇嗣後才能進觀星殿,讓神官看看這個孩子的天分,你也去,看看北漠能不能再出一個人才。”
她心中咯噔一聲,沒料到皇帝來這麼一出,的確是莫大的器重,不過她肚子裡空空如也,怎麼能見神官?!去了,不就全都敗露了嗎?
但她如果拒絕,不單是不識好歹,更容易讓皇帝起疑心。
“謝聖上恩典,不過,我的後院人在宮門外等我,可否讓他陪我一道前往觀星殿?”找個藉口,不單可以拖延時間,還能跟明遙商量一下對策。
“你還說他心眼小,朕看可是個會疼人的呢!”皇帝笑道,大手一揮。“朕準了,你們一起去吧!”
一見到在明遙,她就把他拉到馬車裡。
“什麼事這麼急?”他低聲笑了。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壞消息。”
“搞不好,我有孕的事要敗露了。”
“好消息呢?”
“北漠神官的大名,我早就聽說了,一直想見,看看是否有那麼大的神通。這次,機會送上門來了。”
明遙眸光一沉,很快明白了其中的聯繫,下顎一點。“是很棘手,不過所謂神官,說不準就是危言聳聽,跟街巷上的算命術士沒什麼兩樣。我們不必自亂陣腳,眼見爲實,神官還是神棍,見了再說。”
“一旦犯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腦袋的——”她故意這麼說。
“我的命很硬,絕不會栽在這裡。”他率先下了馬車,朝她伸出手。
秦長安微微一愣,沒猶豫太久,抓住他的手掌,小心翼翼下了馬車。兩人並肩緩步走着,前面有太監領路,到了觀星殿,太監知趣地退出去。
“北漠神官我也有耳聞,徐家和許家兩個家族,幾百年來是神官世家。神官的人選從這兩家的子弟開始培養,必定是天生盲者,既然如此,一個瞎子何以爲懼?”明遙貼在她的耳畔,語氣裡帶些不屑。
她剛想說話,眼看着一個書童扶着一個白袍青年出來,青年十七八歲,身形文弱,只可惜一雙眼沒有神采。
當看清青年的臉,那一剎那,她不無驚訝。“你是——”
青年淡淡一笑。“長安郡主,我們又見面了。”
明遙的眼神一凜,他們居然認識?
秦長安訝異地問。“你是一年前在醉仙樓的那位公子吧。”
青年清瘦俊秀的臉上,依舊有笑。“正是。”
一年前,她的醉仙樓剛開張不久,樓下來了個醉漢,當時客滿,他見鄰桌有個瞎眼青年獨自坐着,糾纏不休,要上去攆人。就在醉漢要動手的時候,秦長安制止了他,把人趕了出去,不單如此,她還親自給青年賠罪。
當時她看瞎眼青年一身普通衣料,也並未看輕他,等他吃完飯,還親自把他送出酒樓。
她難掩激動好奇:“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下官雖然看不到,但聽聲辯位是本能。郡主的聲音很好記,柔而不弱,在女子中,很有力量。”他有禮地拱手。“下官徐睿。”
明遙冷靜地打斷。“神官,郡主身懷六甲,很容易疲累,不如現在就開始吧。”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只是此言一出,徐睿的臉色卻微微一變,似有隱情。
“下官只能跟郡主親自談。”
“阿遙,你出去等我。”她笑着,既然自己跟徐睿有過一面之緣,也給徐睿留下個好印象,也許此事還有轉機。
徐睿垂着眼睫,嗓音清潤:“郡主把手給我。”
她剛要伸出手,卻被明遙出手擋住,徐睿的手毫無預期地觸碰到他的手腕,那雙灰色的眼猛地緊閉,臉色大變。
“阿遙。”她擰着眉頭,對明遙使了個眼色。
他反扣住徐睿的手,嗓音轉冷。“有勞神官了。”字面客氣,但語氣強硬,滿是威脅。
殿內只有兩人,焚香銅爐內香菸嫋嫋升起,她率先打破沉默,彎脣一笑。
“神官,聖上下達旨意,請您爲我瞧瞧這個孩子的將來。”
徐睿的手離開了她的手腕。“郡主這不是爲難下官嗎?無中生有,下官做不到。”
她面無表情。“從有到無太容易,從無到有才是真本事。”
“下官有話要對郡主說。”徐睿神情凝重:“您的命格很不一般,鳳凰天女,遺世獨立……”
“慢着。”她決絕地打斷,輕笑出聲,眼底已有冷色。“這些話太高深,我可聽不懂。”
徐睿瞭然地看向她的方向,沒有焦距的眼裡只剩下詭異的灰色,他悠悠轉動手中的檀木佛珠,話鋒一轉。
“不知郡主身邊的男人是誰?”
“他?是我的後院人明遙,曾經是戶部尚書之子,因爲連坐入罪。”
他突然緊握佛珠:“他的命盤明明是真龍化身,帝王之相——”
秦長安難掩內心的失望。“神官,我跟阿遙只是凡人,被你說成一個鳳凰一個真龍,是要折煞我嗎?”一旦傳出去,不知多少有心之人要她的命?!
徐睿聽出她的不信,卻並無激動,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郡主腹內的秘密,絕不會從下官口中泄漏出去。”
“好,多謝。若有機會在宮外見面,我請你聞香喝茶。”她果斷地告別。
就在她已經要走到門口的那一刻,徐睿再度開口。“最近,郡主還是小心些好。”
她不以爲然,在殿外回眸一眼,徐睿依舊一身白袍,全身素淨,他目送着她離開,嘴角隱隱有笑,眼神好似能看到她骨子裡的東西一般銳利。
“他說什麼了?”明遙第一時間迎上來,確定周圍沒人後,才問道。
她笑着搖頭。“他會替我搪塞過去。”
看出秦長安表情的不自然,他握住她的肩膀。“在想什麼?”
“我想我也許把神官想的太虛無縹緲,神乎其神了。”她勾起嘴角,沒把徐睿的話放在心上。“也不過如此。”
她可不覺得自己是什麼鳳凰,若真要選一種鳥比擬的話,她更想做大鵬,窮極一生,展翅高飛,自在逍遙。
秦長安奉旨“養胎”的清閒日子正式拉開帷幕,由於她宮廷御醫的身份,沒有人懷疑她有孕的真實性。她雖沒有親口聽到神官徐睿到底在皇帝面前說了什麼結論,宮裡的賞賜從未斷過,她暗中腹誹,這年輕神官顯然技術不過關,但還是挺講信用的,至少沒在背後捅她一刀。
就連身邊四婢,也只有白銀知道真相,實在需要外出應酬,她就在腰上系一個圓滾滾的軟墊,再穿上裡裡外外三五層衣裳,步伐放慢,沒有任何破綻。
夜清歌爲人圓融精明,會交際,嘴巴甜,很快成爲替她掌管醉仙樓的得力助手。而在她深居簡出的時候,聽風樓和歇雨樓的幾家門店,全都交給明遙去巡視,畢竟要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出去奔波,怎麼看都奇怪。
他人一走,有時候到外縣分店來回要幾天,秦長安本以爲對她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但還是發現些許異樣。
在隆冬的夜晚,跟明遙同牀共枕,他的身體猶如暖爐,總能讓她一夜好眠。在雨雪天,他不忘按揉她的小腿。在她小日子的時候,他總會將手掌貼在她的小腹,緩解她的脹痛。
她撐着下顎,披着厚實斗篷,墊了墊手裡的繡球,一努嘴。
“虎頭,去!”
話音一落,繡球被拋到遠處,一頭白虎急衝過去,縱身一躍,在半空中咬住繡球,身子穩穩當當落於地面。
虎頭的尾巴一搖一晃,已有分量的身軀一步步而來,百獸之王的氣勢盛氣凌人,只是當人看清它齜牙咧嘴地銜着一個七彩斑斕的繡球,又有一種古怪的逗趣。
“好樣的,過來。”她朝白虎拍拍手,笑靨如花。
虎頭鼻子噴着氣,搖頭晃腦地靠近主人,將繡球吐出,放在秦長安的腳邊,虎眼炯炯發亮,在等待主人的稱讚。
“乖!”她揉了揉虎頭,好似把它當成一隻大貓,虎頭一起身,厚實的虎爪搭在她的肩頭,蹭了蹭她的臉頰,她被這毛茸茸的傢伙逗得開心。
正端着午飯過來的翡翠遠遠瞧見了,還是不自覺冒出冷汗,嚇得不敢再往前挪動一步。
“郡主,您這都七個月身孕了,可千萬別再跟虎頭打成一片,若是傷着小主子就不好了。”翡翠汗涔涔地勸道。
“不管像誰,孩子都不能那麼嬌貴,別大驚小怪的。”她一臉從容,鄭重其事。
她相信一切都有緣由,哪怕她生不出孩子,不代表她就不能培養出出衆的後代,也不意味着她就會孤苦一生,孑然獨活。
換做尋常女人,不育的確是天大的罪名,不過她身份顯貴,更不屑依附男人而活,無子又如何?
就在說話間的功夫,空中傳來靈隼的鳴叫聲,她仰頭,靈隼在她頭頂飛旋了兩圈才俯衝下來。
她伸出手臂,靈隼精準地站在她的手肘上,黑亮的眼珠子雖小卻很有光,鐵鉤般的喙裡叼着一株藍紫色的藥草。
她閒來無事,開始訓練靈隼找尋藥材的天性,她挑選在深山老林中很難採摘的藥材,分成不同等級,每日試驗。
轉眼兩個月過去,靈隼憑藉着驚人的嗅覺,即便她故意用容易混淆的藥材,靈隼從未上過當,出過錯。
“飯桶,連紫須都能找到,真有你的。”她眸子湛亮,以手指輕戳靈隼的脖子,臉上神采飛揚。
靈隼驕傲地鳴叫一聲,好似在迴應主子,完成任務後,又去啄咬昏昏欲睡的白虎,一鳥一獸滿院子亂跑。
光是一株紫須,採藥人進山一年都遇不着這麼好的運氣,拿到藥鋪,動輒也是跟百年人蔘相等的高價。
“明公子不是今天回來嗎?天都快黑了。”白胖胖的珍珠擡眼瞧了瞧天色,正門外卻還沒有動靜。
“珍珠,你想他了?”她惡性上來,朝着珍珠眨了眨眼睛。
珍珠脾氣好,膽子小,霎時臉紅到脖子,嘟囔一聲。“郡主纔想念明公子吧。”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想他了?我吃得下睡得着。”秦長安白了珍珠一眼,很顯然,久而久之,她們已經把明遙當成是郡主府的男主人了。
仗着自己是“孕婦”,她理所應當地變相磨練明遙,沒想過他冷麪手腕,到哪裡都很壓得住場面。
直到入了夜,明遙還是沒趕回郡主府。
秦長安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藥典,始終都沒有睏意,倒不是因爲明遙頭一回沒有如期趕回,而是有種不詳的預感,似乎今晚要發生點什麼事。
三更後,她吹熄燭火,剛躺上牀,不知過了多久,院子裡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她驚坐起身。
“白銀,什麼事?”
“郡主,放心,很快就解決了。”
等到院子重新歸於平靜,她纔打開門,沒想過在星光下,一人佇立在她的門外,風塵僕僕,眼底幽深莫測。
“沒事了。”他說,用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口氣,那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也會擁有的語調。
她點頭,倒不是嚇得說不出半句話,而是目不轉睛,把眼光放在地上的屍首分離。這一次,居然來了三名刺客。
“難道跟上次到後院行刺你的刺客是一起的?”
明遙冷哼一聲:“會是大皇子派來的嗎?”
她搖頭:“我不這麼認爲。大皇子雖然一肚子壞水,但好歹也是儲君的人選,手法不至於這麼粗糙。再說,我跟他還沒有這麼深的仇恨,讓他非要殺死我。”
“這麼說來,你在北漠的仇敵不少。”他調侃道,摟着她的腰,進了屋子。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她聳肩一笑:“不過,當我郡主府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話,他們也太低估我了,我這些護衛又不是白吃飯的。”
他突然停下腳步,熾熱的眸子對着她,她並不逃避,擡了擡眉。
他們互視對方,閃爍的燭火在她的眉眼帶出金亮光芒,那一刻,她美的讓所有男人動心,尤其是那雙無所畏懼的燦爛眼睛。
“這麼一想,神官說的話也不是句句不着調,他讓我最近小心,果然差點有血光之災。”
明遙眼底深沉莫測,神官跟她說了什麼,他至今一無所知。
她本來懷疑是龍厲派來的人手,但自從她得知他在江南受傷後,探子送來的消息也是他打道回府,在靖王府內養傷。
就在她沉寂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時,有人一雙手臂擱在她的臀上,把她抱上碎玉圓桌。
她沒有半分驚慌失措,脣邊撩起一抹笑:“牀上有點冷,你替我暖暖?”
“郡主還真善於榨乾一個人最後的血汗。”他一身濃重寒意,但眼底卻閃爍着斑駁星光,雙手遊離至上,在她後背反覆摩挲。
他站在她面前,順了順她的髮絲,只覺得秀髮映着俏顏,長睫眨動時,好似有火星子躍入他的心裡,胸口發熱。
“你不願意?那就回你的後院吧。”她輕哼一聲。
他沒來由地把她的臉壓上自己肩膀,這幾日在外面,有生以來頭一回感受到那麼真實熾熱的想念……但同時,皇帝身邊派來的人也跟他暗中見過面,他勢必要回去,可是一想到跟秦長安的至今還撲朔迷離的關係,他就不忍告知真相。
更別提今晚一回來,就是她再度遇襲的場面,寒冷如冰的身體,直到感受到她的完好無損,才恢復了原本的體溫。
“光暖牀怎麼夠?順便給你暖暖身子。”他的黑眸中閃爍流光,言語之中多了幾分勾人的曖昧之意。
她靠在明遙的肩膀上,一時異常的安靜,轉眼他們相處快滿一年,從一開始的敵意到如今的相安無事,甚至還衍生出情人般的默契,是她始料未及的。
見她沒拒絕,他心一動,抱着她一道跌入大牀。
明遙自發地抓起她的手,直接滑入他的衣襟,貼在他刀鑿般的胸膛上。
掌心下的胸膛火熱發燙,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她埋着臉,鼻息間嗅到的都是他身上的氣味,竟不知該說什麼,放縱思緒猶如奔騰野馬,胡思亂想起來。
三年前,她被人利用,如今,她的身份財勢足以利用很多人,同樣的,也會吸引很多人來抱她大腿,目的是出人頭地,飛黃騰達。
而明遙呢?他是否把她當成是改變多舛命運的跳板?!商道也好,仕途也罷,她提供便利,一旦成就了他,他是心甘情願當她的左膀右臂呢,還是會頭也不回地選擇另一塊更高的跳板?
若明遙真要脫離她,她有些不捨,畢竟他擁有一個好頭腦,做事果斷,透着霸道——培養一個好用的心腹,是需要時間篩選和磨練的。
他好不容易脫下自己的衣裳,回頭一看,她卻睡着了,氣息平和,微微鬆開的衣領下不難窺見三分誘人春色,隨着她的呼吸,圓潤的胸線若隱若現……簡直挑戰身爲男人的最後一道底線!
他喉嚨一緊,眼底露出一抹無奈至極的笑,換做過往,絕不會有這麼不識相的女人。但正因爲如今的身份懸殊,才能讓他看到她的真性情。
天還未亮,秦長安就醒了。
屋內的燭光依舊亮着,她轉過身,才發現身後的男人同樣睜開了眼。
那雙黑眸在燭光搖曳下,不邪不惡,反倒灼熱真摯,流光四竄,俊魅誘人。
“睡得好嗎?”他的嗓音有些啞,替她撥開幾根沾上面頰的青絲。
“還好,如果沒什麼東西頂着我的話,我應該會睡的更好。”她淡淡一笑。
他眼底的笑意微斂,心事更讓他煩悶,一旦揭開事實,他還能擁有這樣的秦長安嗎?三年前她跳江的決絕固執,他又能一手扭轉嗎?就算要說,他又該怎麼好好說,才能化解兩人中間火藥般一點就燃的矛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