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安看了一眼那塊布上頗爲一般的針腳,佯裝不曾察覺,冷冷淡淡地迴應。“反正是你的人,回去了好好教教,別總是這麼笨手笨腳的,端茶倒水的小事都做不好。側妃雙手受傷,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請個大夫來治一下燙傷,免得王爺心疼。”
康如月聞言,暗自鬆了一口氣,馬上擺出一副端莊得體的姿態:“多謝王妃大人有大量。”
等丫鬟扶着受傷的康如月離開,翡翠忍不住去拿了那塊半成品,仔仔細細看了一番,流露出鄙夷不屑的表情。
“王爺的那些袍子和靴子,肯定不是康如月做的!王妃,您看這針腳,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想必康如月的美名全都是假的,跟她此人一樣,虛假的要命!”
秦長安眼神一黯:“她用了苦肉計,僥倖逃得了一回,還能逃得了第二回,第三回嗎?經歷了今天這件事,康如月再不懂道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除非短短几日,她就能練成一手令人驚豔的女紅,否則,爲了不再重蹈覆轍,被我刁難,短時間內,她不會再舔着臉出現在我面前。”
這麼一聽,翡翠的臉再度綻放燦爛笑容:“康側妃想跟您鬥,是她異想天開,她怎麼可能是您的對手?”
“她若是每次都衝着我來,我倒是不怕,就怕她被人慫恿,衝着如意去,耍那些見不得人的後宅手段。她是康家二房的嫡女,她母親是正室,終其一生都在後宅裡壓制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康如月耳濡目染,又被那個許媽媽教的是非不分,今天的事情便是起頭。一旦她在我這裡佔不到便宜,說不定會遷怒我兒子如意。”
“對小孩子下手,她真是可怕!”翡翠一臉憤憤不平。
“你跟奶孃交代一聲,不管是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只能用我讓你們送去的。其他人的東西,一概不收。”
“王妃放心吧,那邊有護衛守着,康側妃和葉貴妾都沒有進去的資格。”
秦長安突然想起已有兩天沒去看崑崙奴羅布,笑道。“白銀可是去後面送飯了?我們去瞧瞧。”
“那個蘿蔔吃的可真多,人高馬大,長的跟野人一樣。”翡翠歎爲觀止。
“什麼蘿蔔?還青菜呢。”她說笑道,走去後院馬廄旁。
果然,馬廄旁的鐵籠裡,羅布跟小狗一樣蹲着,面前擺放着一大碗的東坡肉,正一手抓着香噴噴的肉,狼吞虎嚥地吞食着。
而白銀的手裡,還捧着一大鍋的烙餅,面無表情地看着籠子裡的高大男人,彷彿在餵養一頭飢餓的野獸。
這樣可怕的吃法,讓翡翠捂住了嘴,卻又忍不住好奇地觀望。
“王妃,今天廚房沒做饅頭,所以我端來了烙餅。”白銀解釋。
秦長安雙手負後,笑吟吟地俯下身子:“羅布,怎麼樣?吃的雖多,還好你不挑食。”
羅布一聽到她的聲音,頓時放下了手裡的東坡肉,油膩膩的雙手猛地抓住面前的鐵桿,雙眼發直,若不是身處牢籠,他恨不得一口氣撲上去。
“羅布很好,你要帶羅布去找十三爺了嗎?”
“吃飽了,今晚就帶你去。”
白銀一愣,沒想到秦長安真的答應這個大塊頭,要找什麼連名字都沒有的十三爺,這不是胡鬧嗎?
羅布頓時來了精神,以衣袖擦拭滿是有光的嘴巴,那雙眼炯炯有神,一臉喜色,但很快又滿是戒備地瞪着她。“你不會跟那個人一樣,騙羅布吧!”
“白銀,今晚你把羅布帶去客棧,找凌雲公子,還有,請周奉嚴大夫一同隨行。”她不願多說,畢竟凌雲還沒有恢復記憶,要想把他早日送回南陽,就不能太早泄露溫如意的存在。
交代完了,她突然想起那個拐賣羅布的慣犯人販子陳三,此人已經收監。她對人販子是痛恨入骨的,因爲她的生母莊福在逃離了滁州大宅院後,因爲十五年都是與世隔絕的情況,所以出來沒多久就被人販子盯上了,後來才當做黑戶轉手到人牙子手裡,幸好當時陸家來選丫鬟,否則,還不知她娘以後會過着何等悲慘的生活。
遇到陸仲,至少能讓莊福過上了五年正常人的生活,也收穫了一丁點尋常女人的幸福。
思緒紛亂,她的腳步最終沒有在西廂門口停留,而是直接去了官府。
“金大人……”一個衙役風風火火地跑過來,湊到正在調解一樁鄰里糾紛案子的官員耳畔,慌慌張張地說。“稀客啊,稀客來了!”
“吵什麼?沒看本官正忙着嗎?什麼貴客稀客,讓你慌亂成這樣?”一拍驚堂木,他面色凝重,繼續質問:“這麼說,就是趙家懷疑李家偷了趙家的耕牛,李家原本沒有耕牛,卻在趙家丟了牛後家裡就有了耕牛下田,是不是這回事?”
金釗卻在肚子裡罵娘,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麼狗屁倒竈的案件?不是家長裡短,就是婆媳失和,今天更是離譜,爲了一頭老黃牛,這兩家就賴在衙門半天了。
“大人,真是貴客造訪,是靖王妃來了——”
金釗“嘖”了一聲,沒放在心上,嗤之以鼻。“靖王妃?我們小小的衙門什麼時候來過皇親國戚?你小子看花眼了吧。”再者,官府這種地方,前面常常有人擊鼓喊冤,後面的監牢裡看押着犯人,是個不討喜陰氣重的地方,要不是實在沒辦法,誰願意來?還靖王妃呢?
“哎呀,大人,是真的!靖王妃說關於陳三的案子,想問問您最新進展,在偏廳候着呢。”
金釗手裡的驚堂木,再度落下,鎮住了跪在下面乾瞪眼的兩戶人家。“別吵了!”
一解決了耕牛丟失案,金釗直奔偏廳,果不其然,一個貴氣十足的美麗女子,正坐在圓桌旁,她的腰際掛着一塊紅珊瑚點綴的碧玉,上頭雕刻着一頭栩栩如生的麒麟,不是赫赫有名的麒麟玉又能是什麼?
此人是靖王妃沒錯了。
“金大人,我把那個崑崙奴留下了,沒給您造成什麼麻煩把。”秦長安先發制人。
金釗擠出笑來:“都是一場誤會,本官後來查清了。從北地逃出來的崑崙奴另有其人,有人告發,我們昨夜去城郊抓住了,那個崑崙奴臉上有字,已經收押了。您上次遇到的那個,不是從長城那邊逃出來,並不觸犯國家律例。一切都好說,好說。”
她眼珠子一轉,眸光靈動清明,又問道。“那個人販子着實可恨,據說他還拐賣了不少嬰孩?”
金釗給她倒茶,正色道。“陳三是個老油條了,大牢進進出出好幾次,但多半都是買賣無父無母的孤兒,所以沒有證據,他咬定是自己收留了那些無家可歸的孤兒,家中困窘才把人賣給人牙子……。有時候,總是缺少一些證據。”
秦長安靜靜聽着,轉動着手裡樸素的茶杯,沉默不語。
“不過,靖王妃,您怎麼想到要問這個案子?”金釗試探問道,他在這個位子當了十多年的官,相信這些貴人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秦長安來了,就有理由。
“金大人,京城的治安多虧了你這些年的辛勤付出。”秦長安話鋒一轉,幽幽地說道。“但一個買賣孩童婦女的人販子卻總是在鑽王朝律例的漏洞,就算我不是朝廷官員,也不想看他關押幾年後,又出來爲禍人間。”
利用最脆弱的婦孺,陳三沒有半點悔改之心,拐賣的事情一干就是四十年,一想到生母也曾經落入這樣的人手裡,任由他們拿捏,她就恨得牙癢癢。
“這是當然,下官一定會秉公辦理,蒐集完整的證據,您請放心。”
“我聽說這種人販子,往往不是單槍匹馬犯案,不如查查還有沒有他的同夥,或許還有陳年舊事沒有調查出來。”秦長安站起身來,微微一笑,嗓音猶如玉珠落地,擲地有聲。“金大人,我希望看到一個滿意的答覆。”
“下官定當不負衆望,爲那些遭受迫害的婦孺討個公道,會讓陳三得到應有的懲罰。”金釗把話說得很滿,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我信得過金大人。”秦長安轉身離去。
金釗此人當了京城十來年的父母官,她是知道這個人的,若說此人有什麼大的政績倒也稱不上,但他做事還算靠譜,也不會魚肉百姓,作威作福。只是官運差了點,不太果斷,有時候拖泥帶水畏畏縮縮,不討頂頭上司的喜歡,以至於十幾年都是個七品芝麻官。
衙役喜出望外,小聲嘟囔:“大人,您若是把陳三的案子辦的漂漂亮亮的,靖王妃但凡爲您在靖王面前說個一句半句的,您可就要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啦!”
金釗怒斥一句:“本官徹查案件也是應該的,拿着朝廷俸祿,就要做實事,你懂什麼?”
話是這麼說,但無緣無故來了個貴人,還是個親王妃,若不是手下還在眼前,金釗也恨不得老淚縱橫,感謝老天爺終於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了!
他瞬間好似被打了雞血般,一掃剛纔斷案的頹然,整張臉上容光煥發。“快去把師爺帶過來,本官要重新受理陳三的案子!”
……
短短三五日,不管是宮裡還是宮外的消息,一件件接踵而至。
首先是宮裡,方騰臨死前招供了是楚白霜身邊的月滿姑姑把他弄進皇宮當花匠,月滿被絞殺,惜貴妃楚白霜倉促回了楚家,雖說是楚父抱病,但聰明人一看就知道惜貴妃這是去避風頭,免得被人說閒話。
其次是宮外,羅布不再被當成是出逃的崑崙奴,他見了凌雲後當下痛哭流涕,一口咬定對方就是他苦苦尋覓的十三爺。凌雲卻還是認不出忠心的手下,但還是把羅布留了下來,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想起些什麼。當然,也是因爲旁敲側擊,確定自己在金雁王朝生活了小半生,他打定主意,再也不走了。
“周大夫,你也認識以前的我?”他轉向周奉嚴,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沉默了半響,周奉嚴才點了點頭。
“那麼……陸夫人,不,靖王妃跟我是什麼關係?”
周奉嚴面色微變,剛纔凌雲還問的模糊,像是推測,到了秦長安這裡,凌雲話裡的指向卻異常明確。
“你想起來了?”
聽到這樣的答案,凌雲知道里面一定有事,他眉頭緊皺,俊臉冷凝。“難道我跟她曾經是……”是兩情相悅的情人嗎?
知道凌雲誤會了,周奉嚴哭笑不得地擺擺手,急忙反駁。“凌公子,你以前是個好人,當然,你現在還是。你曾經幫了身處困境的她,若是你相信男女之間也能當朋友的話,你們便是一對故友。”
只是朋友嗎?!那爲何什麼人都不曾出現在他的夢裡,卻只有她?難道不是因爲她在自己的心裡,早已紮根,對他而言,她有着不同的意義?
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疑惑,以及一絲疑惑。“所以,她如今雖然不承認跟我相識,但卻想要在暗地裡回報我一次?”
“正是。”
凌雲的眼神稍顯落寞,低聲呢喃:“我明白了,畢竟她已經嫁做人婦,就不該跟其他男人有所往來。”
雖然他們只見了幾面,但秦長安一顰一笑的神態都已然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裡,如今得知他們曾經是朋友,他的心再也無法平靜。他很想捫心自問,以前的他,對她只是欣賞嗎?還是,他自己把一份感情塵封起來,一直以來都在自欺欺人?!
周奉嚴苦笑道,“不是如你所想……”其實,主要是礙於溫如意的身份,即便他已經不再是質子,但他是南陽皇子的身份,永遠都不能被忽視。
南陽雖然是小國,但金雁王朝向來不會干涉其他國家的內政,秦長安願意拉溫如意一把,肯定要跟龍厲商量妥當。而這件事,是千萬不能見光的。
算了,一時半會兒,周奉嚴也覺得說不清楚。
他的嘴邊溢出一聲嘆息。“凌公子,明日開始,我帶你到京城隨處走走,去一些你曾經去過的地方,或許能讓你想起一些畫面。”
“有勞。”
凌雲瞥向一旁那個高大又異常聽話的崑崙奴,平靜的心湖注入些許不安惶然,他若是個平民百姓,絕無可能養了一個崑崙奴。
更何況,周奉嚴幾次三番都是欲言又止,可見他的身份並不一般。
周奉嚴將羅布認主的場面描述了一番,秦長安的心情很平靜,南陽有人在等待一個有所作爲的明君,在等一個能夠改變南陽落後不堪現狀的希望,而溫如意毫不意外就是那個希望。
她只是幫南陽把這個希望的火苗守住,不讓它太早熄滅,至於這星星之火,是否可以燎原,就要看南陽的氣數了。
一雙手掌覆上她的肩膀,輕輕搓揉了兩下,她從思緒中抽離出來,轉頭看着身後的俊美男人,粲然一笑。
“惜貴妃竟然被趕回孃家了?難道皇帝沒有挽留他的愛妃?”
龍厲俯下俊長身子,將臉埋在她柔嫩白皙的脖子裡,沉迷地嗅聞着她身上的淡淡藥香味,嗓音有些發啞。“錯了,正是皇兄的意思。”
她眯起美目,脖子被他蹭的發癢,她懶洋洋地問。“皇帝想要保護她?即便察覺她很可能不如他一貫認爲的那麼單純柔弱?”
他不置可否,只顧着打量眼前的女人,彷彿怎麼都看不夠她,每一日,她看起來愈發的充滿少婦的明豔和身爲人母的柔美,這兩種氣質沖淡她眉眼之間的英氣和傲然,越來越有女人味起來。
最近他異常忙碌,但無論多忙,整個晚上就是他們相聚的甜蜜時光。
“秦長安,不是任何男人都甘心被美人蛇所糾纏的。”龍厲說的極爲晦澀難懂。其實在皇家,多情的男人本是少數,爲了權威利益可以犧牲一切,甚至是所愛女人的男人,比比皆是。
她眨了眨眼,揚起惡劣的笑意:“楚白霜不就想要母憑子貴嗎?她現在在孃家,只要蔣皇后爭氣點,能夠被皇上寵幸,懷上龍子的話,楚白霜的所有希望都會落空。”
“說得輕巧,皇兄身邊的女人都是一些子嗣艱難的,否則,這些年早就有了一堆兒子。”他不以爲然地輕哼,修長的手指卻無聲略過她圓潤的面頰,話鋒一轉。“總算養出了點肉,不再看上去輕飄飄的了,晚上睡得不錯吧。”
“我又沒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自然休息的很好。”小手落在他的衣領處,她把他拉到咫尺之間的距離,兩人四目相對,眼神交纏。“康伯府的老伯爺接觸的那種藥粉,便是北漠神仙膏改良而成,他接觸這種東西已有好些年了吧。”
“原來,康達那個老混蛋已經在自取滅亡了,壞事做得太多,想要長生不老,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他輕忽一笑,眼底匯入無窮冷意,讓那張俊臉愈發陰邪起來。“龍錦馬上就要有動作了,大大小小的證據本王手裡已經掌握了不少,等對方一咬鉤,就能動手了。”
“龍錦會打到京城來嗎?”
龍厲深沉莫測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一點頭。“密謀造反這種事,當然要抓個現行,這樣一來,康伯府纔沒有任何機會利用御賜寶劍得到赦免,逃過一劫。到時候,那把寶劍就成了一塊無用廢鐵,等皇兄清算的時候,不會再有任何人拿着雞毛當令箭。抄家滅門,那便是他們的下場。”
她一時無言以對,想想陸家被抄家的那個晚上,她依舊記憶猶新,從那一日開始,她才見識到真正的災難。對於罪魁禍首康伯府,她是絕不可能有半點心軟憐憫,婦人之仁的。
心中暗潮洶涌,她主動輕柔地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上了雙眼。
“每天都活在這種算計來算計去的生活裡,還真是無趣透頂。”
他輕笑道。“以前本王覺得跟人鬥心機挺有樂子的,反正鬥來鬥去他們也鬥不過本王,到了後來,凡事都沒了對手,整日面對一羣阿諛奉承的蠢貨,沒勁。”
她沉默了半響,才擡起小臉來:“你跟皇帝之間……從小關係就這麼好嗎?”
“外人看來,當然是好,其實本王跟他記事起就不在一個宮裡生活,他跟着容妃,本王跟着淑妃,宮中規矩多如牛毛,私底下並不能常常相見。但說穿了,除了我們是同父同母所生的親兄弟之外,本王並不能感受到你跟陸家兩個兄長之間的那種感情——”
在他濃烈的凝視下,眼前的景色驀然刷上一層霧氣,秦長安這才明白了,爲何幾年前她在暗巷用弩箭射殺董智爲二哥報仇之後,龍厲發現了真相,她說這是她守護家人的方式,並且做好了被他送入大牢的準備。而當時一向心狠手辣性子乖戾的龍厲卻不曾把她交出去,而且把這個秘密徹底掩埋,甚至從今往後,要她來守護他。
當時她只覺得此人多半是個瘋子,時隔幾年,此刻想來,原來這個男人的孤獨早已滲透入骨髓,他表面對一切都不在乎,一切都唾手可得。
但事實上,他很清醒,皇家的親情都是極爲脆弱單薄的,也絕不會有人那麼奮不顧身地挺身而出,哪怕用付出自己生命的代價來保護他這個人。
“那麼熾烈、那麼勇敢、那麼真摯的感情,甚至帶些傻氣,當年本王的確是這麼看你的……卻沒料到,最終能讓本王感受到這些的人,還是你。”
她的鼻尖有些發酸,一把抓住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胸脯,眉目動容。“你感受到了嗎?”
他傲嬌地挑起俊眉,嘴角邪氣勾起。“好像是比以前更豐滿了——”話說完,還不忘捏了幾下,不客氣地體驗一下滿意的手感。
一句話就能破壞感人氛圍,總是一言不合就能讓秦長安臉都發綠的人,這世上也只有龍厲了。
她氣急敗壞,被他的話激的火冒三丈,“啪”一聲打落他不規矩的大手。“怎麼?你喜歡豐滿的是嗎?那就去找葉貴妾吧,我當然有自知之明,反正不如葉楓那惹火身段,她那胸前的波濤洶涌,夠你回味無窮的了!”
龍厲沒有馬上回應,那雙無底的黑眸,靜靜地望着那湊着眼前來挑釁的小女人。
對於他的沉默,秦長安反而更氣了。她只覺得,腦子裡轟然一響,像是炸開一朵煙花似的,炸的她眼前發黑,險些喘不過氣來。
“被我說中了?!”
下一刻,龍厲笑了。
那一抹笑,讓她的心猛地一跳,不是他慣有的輕蔑的笑,更不是讓人膽寒的冷笑,甚至不是他最擅長的皮笑肉不笑。
她笑容稍稍斂去,有些警戒起來,但那股逼他認輸認錯的衝動,實在太過甜美,讓她完全忘了危險。
他單手抄抱,攬住她的細腰一轉,接着再輕輕放下,讓她坐在桌上,長腿打開她的雙腿。嗓音有些低沉,不疾不徐地飄了過來,帶着輕微的笑意。“好酸。”
她表情瞬間變得狹促,但怎麼也不肯承認,她知道自己長相不差,卻也絕非人間絕色;身段玲瓏有致,但看上去卻是纖弱單薄,總而言之,身材跟豐滿兩字是掛不到邊的。但事實上,她從未羨慕過葉楓,私底下偶爾想過,胸前這麼沉甸甸,走路不會累嗎?
“你才酸呢。”
“周奉嚴說,懷孕期間的女人,往往會變的多愁善感,果真如此啊。”龍厲壓下身子,深不見底的黑眸,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手掌順着曼妙起伏的曲線,寸寸滑過仰躺在檀木書桌上,動彈不得的小女人,喉嚨溢出一連串的低笑。
“能不能別事事去請教我師父!讓他看我的笑話!”她怒衝衝地回頭,舉起小手,氣的就要打他。
龍厲卻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扯入懷中,薄脣堵住她那不滿的小嘴,直接將她抱上牀榻。
那是一個霸道而掠奪的吻,他糾纏着她,不顧她的掙扎悶哼,細細品嚐着她丁香小舌。
她餘怒未消,雖然被吻的身子酥麻了一半,但就是不肯過早繳械投降,用力轉開小臉,從他的吻下掙脫。
一股火熱,隨着他的眼神,他的愛撫,也染遍了她的全身。
熱燙的大手,隨着她曼妙的身線,一路往下挪移。他擁着她,俊長身軀圈抱着她的纖細,她扭身掙扎着,想躲避那銷魂的熱吻,卻給了他更好的機會,吻不到她的嘴,他自然而然地轉移戰場,吻上了她更爲敏感的脖子,再沿着鎖骨,逐寸而下。
她被吻的氣喘吁吁,知道若再不開口阻攔,接下來就要鬧大了,只能抵住他的胸膛,瞪着流光溢彩的美目,正色道。“既然你把師父的話當成聖旨,我師父有沒有跟你說,頭三個月最該小心?”
龍厲笑着拆開她頭上的幾支髮釵,漫不經心地調笑,但眼神依舊熾熱。“本王是不能碰你,但你可以來碰本王啊。”
她雙耳彷彿被燙着,但幸好有頭髮遮擋,纔沒讓他看出來。
秦長安氣笑道:“呸,誰要碰你啊。”
他不再說話,反而伸出手,捧起那張桃花色的小臉,仔仔細細地審視了一番,那雙眼宛若火炬,想要把她內心的真正想法,全都看個通透。
她突然有些心虛。
“女子懷胎十月,真的不容易……”他幽幽地說了句,但表情諱莫如深,聽得她心中咯噔一聲,彷彿在她平靜的心湖裡,丟下一枚石子。
她似笑非笑地問,臉上有了一抹靈動的生氣。“你說的是女人不容易,還是男人不容易?”
他在她的胸前,擡起頭,黑眸裡閃現着不尋常的光亮。“你我都不容易,但要計較起來,當然是你更不容易。”
言下之意,是他生怕弄傷她,無法在牀上貪歡,他這幾個月裡,只能禁慾,忍得是難受了些。
“這還差不多。”她一臉驕傲,理所應當地接受了他的理解,其實跟其他害喜的孕婦相比,她已經算是運氣不錯的了,沒有孕吐,只是偶爾犯犯懶,精神頭也向來很好。
“爲夫這麼心疼你,夫妻本是一心,你可要體諒一下爲夫的煎熬?”他溫涼的指尖若有若無地拂過她的手背,垂着眼,長睫擋去他此刻的眼神,黑髮間那一頂黃金流蘇冠在她眼前熠熠發光,那張臉已然跟妖孽一般,無聲散發着蠱惑人心的氣息。
秦長安半坐起身,眼神帶笑地凝視着他,巧笑倩兮,光是靜靜坐着便宛若花樹堆雪,瓊壓海棠。
龍厲的眸色更深幾許,真不知道是情到濃時,眼底的女人已然成爲佔據心頭最大位置的那個人,時間緩緩流逝,在腦海裡浮現的,全是她瀟灑綽約的身影,她的嗔怒、她的燦爛、她的冷靜,和那隻會在他面前偶爾展現的溫柔和兇悍,全都將她的姿容點綴的愈發明豔動人,不可方物。
她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我哪回沒有體諒你?”想起前幾天夜裡的“戰況”,她就情不自禁地心頭一熱,這男人實在胡作非爲,哪怕沒有在最後一刻佔有她,但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可是什麼都沒漏過。
“既然如此,也不差這麼一次。”某個心都是黑的傢伙如是說,笑意驟然生出一絲邪氣,一手扯下帳幔,扶着她的腰,不再忍耐,直接吻了上去。
她同樣迴應着他,雙手插在他黑亮的髮絲內,當吻到動情時,竟然生生扯下了他頭上的流蘇金冠,兩人倒在柔軟被褥上。彼此的長髮糾纏在一起,十指緊扣,隨着他愈發熾熱的親吻,他迫不及待想要更多,卻又刻意小心地避開她的小腹,哪怕兩個月的身孕,如今還是平坦的,看不出一點隆起。
他的眼神熾熱閃爍,結束了這一個吻後,才拉住她的小手,那種眼神情慾滿滿,她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
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耳後:“好了,現在你可以來碰本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