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婉轉,煙林朦朧,我尋找着琴音的方向,是從亭子那邊傳來的。
“南國有嘉木。”幾個字再次映入了我的眼簾。伴着琴聲,我邁進了白棚內,小屋內是用截枯木圍成的,木架上擺有線香,這裡是線香展,瞬間明白了一二。
我一眼就望見了石木臺上彈古箏的女孩,五指輕輕的划動着琴絃,目光專注,音浸心絃。
“細葉煎香細雨聲,行蔭行處藥花明。”可以形容此情此境。
我收起雨傘,腳步輕輕的踏入了香展棚內。
“琴聲婉轉,
雲箏誰人彈,一紙黃符消,
微微笑,有你就不孤獨,
我一生零落盡,只留下湖面半點跡,
請你回過頭,也請你揮揮手,
這一條人生路,並不是太好走,
不要皺眉頭,也別借酒消愁,
下一世我等着回眸,
這道袍依舊,這拂塵不休。”
展香人:萬生
我細細的讀着這張琴臺前的香祝語,讀着,讀着,眼淚婆娑。我一直覺得從商的人應該也是鐵石心腸,沒想到也能表達出如此感性的文字,他總能用些莫名的東西來觸動你的某根心絃。不同的是,此情此境,讓我浮躁的心變得安靜,讓我緊張的神經開始放鬆,我不是買香人,我只是路過。
“雲箏誰人彈,一紙黃符消。”
人活着,就是一個從舉輕若重到舉重若輕的過程,最終如一張黃紙般歸回大地,其實感覺挺好的。
小時候,總覺得東西越多越好,別人有的我都想要,長大了才發現,有的太多原來也是一件麻煩事,比如屋子裡堆的東西多了,還要搞衛生,堆的久了,地上堆出蟲子來了,嚇得我趕緊把不那麼重要的東西全都扔掉了。
小時候,吃飯喜歡坐在環境高雅的餐廳裡,就喜歡高人一等的感覺。現在喜歡從高雅的餐廳打飯出來,到公園裡的石桌上去吃,吹吹風,望望藍天,沒有人發現的存在,感覺超自在。
小時候,媽媽教育我,女孩子要坐在坐相,站有站相,要講衛生,現在每當想放空自己時,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坐在乾淨的沙發上,就喜歡坐在黃土堆上,坐在大樹底下,看落葉飄零。
萬生用這種香展的方式,描述着生命的歷程,這種方式一點也不商業,甚至有點文藝。這時我突然覺得,商業與文藝有時候是不矛盾的。
是的,商業也好,文藝也罷,人生這一條路並不太好走,但別借酒消愁,只等下一世,道袍依舊,拂塵不休。
我將自己沉浸到整個香展氛圍內,想去觸摸着生命的脈絡。
這時,幾位中年婦女走進了白屋內,顯然,她們並沒有注意到古箏前的這段香祝語,而是一一的瀏覽着展架上的香品,在香菸嫋嫋中,他們走到靈臺前上了一柱香,而後每人拿了一盒香,奔向了雨中。
我腦海裡,卻再次浮現了萬生的影子,從他走進我的視線時,開始,回憶着。
我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你這人真好。”
我從未踩過低谷,也從未站立高峰。我想我是沒有能力去評論他的。所以他對我的回答:“我不好的。”或許這是他的真心話。
我不瞭解他,他卻很瞭解我。他有一雙很敏銳的眼睛,能看到你靈魂深處的需求,然後再恰到好處的給予你,這樣的人,很難讓人討厭他。所以我覺得他是一位值得我去爲他傾力的上司。儘管很可能有那麼一天,他發現了我的不完美,不能爲他所用時,就會趕走我的。
回到生活中來,還是覺得晨星最好,無論我表現的多麼無用,多麼平凡,他都能諒解我的,在他面前我無需活得太用力,他在我內心深處就像一位充滿智慧的“老人”,對,就是第一次見到他時,我聯想到的《老人與海》的裡面的那個老人,他只對他自己捕魚有要求,對我倒沒什麼要求。偶爾會嘮叨我一兩句,還覺得他蠻可愛的,我一直在苦苦尋找的,我的父母沒有給到我的安全感,他給予了我。
所以人不那麼富有時,也是有好處的,明明身上有好多弱點,好多缺點,也能獲得諒解,也影響不了他的生活,比如我。
而富人,卻不能。
對於我來說,不管站在窮人堆裡,還是富人堆裡,我要做的是不要讓他們的無意間的“惡”傷害到自己,這就是我在人世間最想修的行。
綿綿細雨,斜煙霧橫,橘園也上空也升起了一縷縷白煙。
我隨着箭頭的導向標,走進了橘畫區,區內依然是奏着同樣的曲子。園子裡的人越來越來越多了。
不管怎樣,我依然沒有感覺到一點點商業的氛圍,彷彿這真的就是一場祭奠儀式,略顯肅穆。
“后皇有嘉樹橘來服兮
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關於橘園,我不知道萬生,他要表達一個關於什麼樣的故事,但從這片斜煙霧橫的世界裡,我知道這個故事應該有點沉重的,有關於他自己的故事。
雨漸漸停了。雙橋落彩虹,從園寒橘柚。
園內大部分人直接奔向了橘賽區,我轉了個彎,還是走進了這一片最安靜的區域,橘畫區。
零零落落的幾個觀畫人,立在一幅畫前,許久許久也不離去。
這是一片金黃色的世界,畫裡都以橘爲題作的畫,作畫人是誰,我並不認識。
但無疑,這片金黃色的世界是很吸引我的。
我從第一幅畫開始觀賞,“袖手看飛雪,好是橘封千戶。
第二幅:“洞庭新橘,月墮酒杯中。”
第三幅:“九天雲霞,橘林良月。”
我一幅幅的看過去,完全沉浸到了橘的世界裡,迷朦的到處都是橘園金黃色的世界裡。
“夢寒,你對着畫入迷了呀。”一個好熟悉的聲音。我這才擡起頭來,旁邊站了兩個人,萬生和另外一個女孩子,前幾天在漁市裡我們就見過面的,她就是晨星的前女友,野姍。
此刻,我應該如何去應對?很多時候,人活着就是一場悲情面具,時時刻刻要想着自己此時此刻扮演角色的是什麼?
帶上面具不是虛僞,是因爲愛。所有的愛只有放下自己,消融自己時,纔有可能看見對方的真實存在。
但人在放下自己的那一刻,去選擇別人喜歡的東西時,其實面具就自然而然的產生了。
漫漫人生路,看似有好多條路,其實並不多,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路是愛自己多一點兒,愛到無慾無求時,這是一條充滿孤獨,自我救贖之路。
另一條路就是愛他人多一點,去發現他人需要的是什麼?然後想辦法去滿足對方,這是一條需要放下自己,帶上面具的路。
一邊想要從外界得到些什麼,一邊又不願意給對方真正需要的東西,這條路可能是走不通的。
此時此刻,我的角色是職員,萬生是我的上司,野姍是客戶,還是?他與萬生是什麼關係?
不太清楚野姍此時是什麼角色?
我連忙向他倆點點頭,選擇退出了這個空間。我很清楚這個時候我不是主角,野姍纔是。
儘管我並不想遇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