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處理着胳膊上的傷口,遠遠的注意着孝子的動作。
他踢門的姿勢很固定,皮鞋踹變了形,臉色沒有疼痛的表情。他只用腳踹,不用身子撞門和菜刀砍,完全不符合提到砍人的風格。
王曼和貴婦焦急的看着我,她們幾次張嘴都沒出聲,眼中的陰霾隨着踹門的咚咚聲越來越重。旁人比她們也好不了多少。
我處理好劃破皮的傷勢,讓貴婦找來裝菜的圓形瓷盤,拿着盤子和冥幣讓勸解孝子的人讓開。
一羣人閃到旁邊,好奇又害怕的看着。我在孝子一米開外蹲下。扶平冥幣貼在地上,拿盤子反蓋上去,轉頭問:“跟嫩模似的女人叫什麼?”
“宮星兒。”
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藝名,我皺着眉頭說:“真名。”
“龔文畫。”貴婦瞪了一眼之前說話的男子。
我心裡默唸着這個名字,轉頭用中指指腹隨着男子踢門的節奏輕輕點着盤子底部。
中指慢慢加大力度,點了九下,我揭起盤子,冥幣隨着掀盤子的風吹到了一邊。如果冥幣緊緊吸附在盤子底部,證明有東西跟着孝子,這樣說明沒有。
我鬆了口氣說:“單純的中邪,這裡沒有東西。你們去外面找幾塊巴掌大的石頭回來。”
石頭找回來,我讓兩個身材最壯的男人拿着石頭,站在孝子正東方跟着孝子踢門的節對撞石塊。沒敲幾下,孝子再擡腳的時候暈了過去。真中邪的人怕打雷,東方是震位代表雷。前兩天打過雷,石頭也應該還帶着電,敲幾下也就行了。
之前,嘴上沒說但用有色眼鏡看我的人,再看我充滿了敬畏。
兩個壯漢把孝子帶去醫院,屋裡人這纔想起關在房裡的劉老頭。
貴婦給劉老頭打電話,一直沒人接。發短信說我來了,我在門口喊了好多聲,劉老頭才虛脫的打開門。
我第一時間進房,見門背後貼着爸爸寫的那張“我善養吾浩然正氣”。難怪孝子不撞門,不用刀砍,只用腳踹。
“陳先生,這字本打算表起來……”劉老頭被人扶着,連着解釋了一大堆。我揮手打斷他的話,示意他讓人出去。他叫人都出去後,我問:“兩個問題,您夫人爲什麼會找上龔文畫?您別說是巧合。龔文畫出車禍後不在下面跟您夫人打架,跑過來找您怎麼回事?”
劉老頭遲疑好久,斷斷續續的把裡面的恩怨講了一遍。
幾年前,劉老頭聽唐先生說的改運之法,出錢養着龔文畫。他這麼大年紀對女人真沒興趣,只因龔文畫的八字利他。這只是開始,後來他兒子跟龔文畫搞到了一起,劉老頭請教唐先生,知道沒問題,也沒說啥。
事後,劉老頭老婆知道這事,沒事就在家裡大鬧,最後發展成包小白臉。這纔有劉老頭失手把他老婆推下樓梯的事情。
唐先生改運也是真的,燒過文書通告天地,證明劉老頭納了龔文畫爲妾,這事在業內叫賣命格。賣了命格能獲得錢財,如果不信玄乎的事,相當於什麼都不用付出,等於白撿錢。
“陳先生,您一定要幫忙。”劉老頭跪下磕頭。我閃到一邊說:“辦法我有。燒文書立了名份,但您沒有真娶龔文畫,納妾只完成了一半,她名份不足,陰間不收,所以您要迎鬼親,讓她以您小妾的名份下陰間。在娶親的時候定正室,立偏房,消掉您夫人那口氣。”
說出了詳細的辦法,劉老頭幹不幹是他的事了。他考慮良久,艱難無比的答應。我想起墳場的事說:“對了,您夫人的骨灰盒被盜了……”
劉老頭氣的發抖。我詳細描述賊人的特徵,讓他想辦法在明晚之前找回。
有錢有關係真的好辦事,沒等天亮骨灰盒就找了回來。
送上山的骨灰盒不能再進家門,劉老頭住的是別墅,屋前種着花草樹木。
凌晨四點多鐘天色很黑,別墅裡關上了所有大燈,只有昏暗的燈亮着。屋外,一張桌子擺在花樹下,桌上放着精緻的骨灰盒與一塊紅布,地上擺着香爐。
劉老頭跪在鏟了花草的泥土上,王曼站在桌邊遞香給劉老頭。
我靠在牆壁上打瞌睡,無聊的等着劉老頭燒出不是兩短一長的香。劉府近親接到電話陸續趕來,一個個杵在院子裡哆嗦着看着燒出來的香。
偶爾有風吹動樹葉,他們不由自主的擠成了一羣。
“陳……陳……先生,快一個小時了,爸爸身體會受不了的。”貴婦畏畏縮縮的走到我旁邊,我看了看天色對王曼說:“讓他們挨個上香,上完了再讓劉老點。”
王曼驚嚇的當遞香人,我藉着昏暗的燈光,看到她遞了幾人之後,手抖的幅度越來越大,應該是冷的。
劉府近親輪流上完香,我走到桌前,察覺到一股寒意在桌下縈繞不散。忍不住驚訝的看了王曼一眼,難怪關鈴收她當準助理,跟鬼打交道憑藉的就是感覺,她有這個天賦。
“劉老,再點一炷香,在心裡把發生的事情全部說一遍,再提出扶正室的事!”我隨手抓了幾隻香遞給他。
不知道幾根,這叫隨緣香。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點着隨緣香說事,事半功倍。
劉老頭雙手捧着香,閉着眼睛不動。桌下的寒意四處鼓盪,帶動周圍的夜風,吹得旁人縮的更緊。
“別鬧。”有個中年人回頭,後面的人說:“怎麼了?”中年人說:“你踩着我腳跟了。”後面的人說:“我動都沒動一下。”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在幽靜的環境裡卻聽的很清楚,當然也很嚇人。
劉府親戚被嚇慘了,我無奈的搖頭。有受過萬人香火的鬼在,哪有東西敢來?這兩人純屬故意嚇人。
劉老頭把香插在香爐,這次燒的很平靜。清早,香終於見底,我再讓所有人燒了一圈香,這才用紅布包上骨灰盒。
這一切是爲了安靈,順便讓劉老頭解釋誤會。
“大伯這麼大年紀,之前白跪了一個多小時,不是故意折騰人嗎?”有個胳膊上有紋身的壯年,等劉老頭進屋休息,他在貴婦旁邊小聲拍馬屁。
我忙着處理後續,聽到這個暗想:老子不折騰劉老頭,那就是鬼來折騰他了。
貴婦隨意敷衍着紋身男,紋身男越說越起勁,不等貴婦責怪男子,我低着頭陰冷的說:“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就像四家鎮的雷衝,多行不義必自斃。”
紋身男哆嗦的向貴婦搞清楚,我是來至陳莊的那個陳先生。他嚇的也顧不上面子,求着貴婦幫他說好話。
我只是警告一下,貴婦幫着說了幾句,這事也就揭過去了。
接近中午,貴婦帶着親屬到高級酒店吃飯,我和王曼呆在別墅前守骨灰。
“陳先生,我們到底在做什麼?”王曼在樹蔭下舉着傘,我用報紙墊着坐在地上,看着桌下放着的水盆說:“樹蔭下打傘和屋裡打傘一個道理——替鬼遮陽,下面放盆水送寒氣唄。這叫上擋陽,下送陰,才能讓鬼呆在太陽底下。”
王曼動着痠麻的手腕說:“您儘管忽悠,跟着您經歷這麼多事,還是沒見過鬼。”
“你真想見鬼?”我也挺無聊的,吐掉嘴裡的草說:“你確定?”
她被我嚴肅的問話嚇了一跳,倔強的點頭嗯了一聲。
我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走到太陽下覺得很不舒服,陰氣壓煞的感覺真難受。活動兩下身體,我拿着桌上的黃紙,說:“把鞋子脫了。”
“怎麼?”王曼疑惑的脫掉高跟鞋,小腳挺好看的,鞋裡有着淡淡汗香味。我拿着黃紙從王曼腦袋到腳,貼着前後掃了一遍。她被黃紙碰到脖子、胸前、腳丫子……咯咯發笑。
“笑,等會想哭也沒發哭。”我暗想着,撕掉半截黃紙,塞進一隻高跟鞋裡,把另一隻插到鞋子裡,架起了陰陽橋。王曼見我面相嚴肅,她膽小的問:“你不會來真的吧?”
“現在後悔還來得急,還要不要玩?”我剛把黃紙在水盆上空繞了半圈。她哼了一聲,咬着下嘴脣說:“來吧!”
成熟的身段加上清秀的臉,這姿態很誘惑。我面沉如水的用黃紙在水盆上左右開合各轉三圈,再到放着骨灰盒的桌前燒掉。
隨後,抽了三根香,敲了三下骨灰盒,我點燃香說:“外面天氣太熱,王曼請您作客,送陰擋陽。”
話音落,水盆上冒出一股寒意快速的衝進疊插在一起的高跟鞋裡。王曼光着腳丫子,雙腿冷的哆嗦。我說:“王大助理,有啥好奇的,您就好好問大娘。晚上大娘可能還要借你的身體主婚呢?先熟悉熟悉。”
王曼手上的扇掉在地上,雙手下垂,兩眼空洞的望着骨灰盒,呆站着不動。
鬼上身也叫撞客,王曼自願請客來玩,真是大好人。
“終於能進屋了。”我拉着木訥的王曼走進別墅,把她按到沙發上坐下,在黃紙上寫着:家裡有客,別撕,不然會去你家。然後貼在了王曼額頭,我自己到沙發上舒服的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