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破曉,我一身疲憊的站在關鈴家門前,吱呀,推開沒有鎖的大門,屋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摸黑扯燃電燈,地面蓋着厚厚的灰塵,一看就知道很久沒掃地了,塵面上印着除了我和黛兒的迷糊腳印,嬌小的腳印從門口走到大桌,桌上擺着紙和筆,以及一封用磨刀石壓着的信封。
我走到桌邊,信封上散發着熟悉又陌生的陰氣,黛兒左看又看,說:“不沾墨的雞毛筆,沒有字的信?”
“雁過留聲,這不是雞毛是雁尾毛筆。紙上加了死人皮,可以讓鬼留書。信上也有字,不過你看不到。”
我剛看到這些東西,以爲關鈴死了,看到信封上“三夜親啓”四個字,剛繃起的心絃鬆了好多。
字跡端莊清雅,陰冷也蓋不住字跡表現出的暖意,這字不是關鈴的筆跡。普通的鬼就算有這幾樣工具也沒法留書,字跡的主人想來只有鬼媽了。
“寶寶,媽媽很忙。嗯,念風送來的小傢伙很可愛,我會照顧好的。陳圓圓出世,四家鎮八方被封,只留下通向原本地靈棺的路,業內各方雲集在地靈棺外,等待陳圓圓出現。”
行雲流水的字跡精煉簡單的表達着事情,後面就是關於養五行鬼那人的信息。如果我有時間讓我去救人以及殺人,落款時間是幾個小時前。
鬼媽知道我的行蹤,我並不感覺意外,讓我找養五行鬼的人麻煩,還真是母子心有靈犀一點通。只是她未免太急了,等幾個小時的時間都沒有,看來業內人圍剿陳圓圓的場面一定驚人壯觀。
“陳圓圓啊?你該如何逃脫衆人圍困呢?”我看着信,無聊的感嘆,並沒有打算去參合這場盛事。黛兒突然矮身,雙手放在腰側行了個古老的禮,臉無血色的說:“有勞公子掛心,圓圓已經脫困。”
“你娘!”
被突然響起的話嚇了一跳,我趕緊跳到一邊,心撲通亂跳的看着被鬼上身的黛兒。
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上黛兒的身,這隻鬼不是一般的恐怖。面對“黛兒”溫柔的眼神,我壓制着驚駭,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陳圓圓?真不愧是陳年老鬼。”
“守着出路的人如果知道公子把奴家帶出了四家鎮,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黛兒”斜身如柳的站好,接着說:“有緣再會。”
女鬼的身影一閃而走,溫度還沒被陰氣降低,女鬼已經消失不見,離開了。
黛兒軟摔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害怕的問:“我被鬼上身了?”
看着慢慢恢復面色的黛兒,我內心翻起了驚濤駭浪,暗忖:誰他媽的再說陳圓圓是花瓶,老子抽死他。
陳圓圓是花瓶,那是崇禎、吳三桂、白無常身邊的花瓶,相對亡國皇帝、引清兵入關的梟雄、活了千多年的州級無常的花瓶,並且她還間接毒死了這三個人。這種女人真是花瓶兩個字能描述的嗎?
“別裝了,你應該不比一般業內人差,當我的門客還真委屈您了。”我看着害怕的黛兒,感覺這女人不去演戲真的浪費了。黛兒撐地坐在地上,說:“您都知道了?”
“如果一隻對你陌生的鬼跟着你,我不可能不知道,陳圓圓突然蹦出來,說明你適應了她的陰氣。你能請陳圓圓的鬼魂上身,就像業內人請神性一樣。”我說。
黛兒扶着桌子慢慢起身,說:“當年我去桃花林拜公母樹,回來後大病一場,接連不斷的做噩夢。突然有一天,我夢到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按照她的指點,慢慢的好了起來。”
“四五年前陳圓圓就已經做好了脫困的準備啊!”我感嘆着。黛兒反問:“您不認爲她老人家挺神的嗎?居然算準我會遇到您?”
“神個屁,你信不信只要拜過公母樹的人,她都幫忙解決過問題,只不過你是可造之材,她特別關照了一下。”我嘿嘿冷笑兩聲,說:“不管是誰破龍,她都會引導拜過她的人跟着破龍的人出四家鎮。只是破龍的正好是我,跟我出來的正好是你,概率配對,對我們來說是神奇到了極致,對她來說只是廣撒網,註定會網到出四家鎮的魚。”
黛兒搖着腦袋,有些不信。我說:“不信你到外面點一炷香,再找陳圓圓試試?我敢保證,你這顆用來出四家鎮的棋子,已經成了利用過的廢子。”
黛兒不信,自顧的拿了一炷香,到屋外以詭異的方式在身邊點了兩柱香,磕了幾個頭,等香燒完,天色大亮,也不見陳圓圓的鬼魂出現。她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給人的感覺就像她的世界破滅,信念崩塌了一般。
“拿神當信仰並不是好的選擇,建立屬於自己獨有的信念纔是屬於自己的。求佛不如己度。”
我把夜蕭丟在她面前,抱着白狐,朝着虎丘鎮鎮上的方向走去。過了好一會,黛兒情緒低迷的抱着夜蕭追上來,說:“老闆,你還要我嗎?”
“前世因,今世果。我帶陳圓圓出來也算是了結了一場冥冥中的緣法,對我來說是好事。”我迎着朝陽走着,又說:“你知道她現身後爲什麼跑的這麼快嗎?因爲她怕我,怕緣滅後再次緣起。她躲在你身上看了一路,應該看到了太上忘情的前兆,她怕與我再結因果,成爲我身上微不足道的塵埃,在我太上忘情的路上被清掃掉。她怕我,把她打的魂回魄散。”
“呃?那您有這樣想過嗎?”黛兒跟着走了好久,纔出聲發問。我老實說:“有。她身上帶着空玉璽的秘密,空玉璽會掀起一場人間的腥風血雨。滅了她,斬了源頭,自然一了百了。”
“只要我在的地方,陳圓圓不會出現。除非她想自殺或者我破了道,散了這種詭異的道心,她纔會出現。”
耐心的解釋清楚我與陳圓圓的立場,一路沉默不言的到了虎丘鎮鎮上。
虎丘鎮位於四家鎮和縣城中間,虎丘鎮的集市臨近縣城郊區,四條不算寬敞的柏油馬路交錯貫穿鎮子,分割出好幾條街道,比四家鎮繁華太多。
街邊統一規劃的三層樓房被柏油路分割成對面街,如果不是購買大物件,四家鎮、虎丘鎮、縣城郊區臨近虎丘鎮的人們都在虎丘鎮聚集。
我站在街頭,看着街道上穿梭的電動車、汽車,講着電話、進出商鋪的人羣,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老闆,我們現在去做什麼?”
“找個旅館住下,先吃飯,然後找網吧上網或者去打遊戲機。”
小狐狸從揹包探出腦袋,好奇的打量四周,我趕緊把它按進揹包,往那條有小旅館的巷子街走去。黛兒愣了愣,追上來說:“您不是說去醫生死病?順便打劫嗎?”
“這次回四家鎮的時間不長,但經歷的事情太多,太深刻。我出現了一種與社會脫節的錯覺,得先調整好心態再幹活。”
巷子前,靠街的牆壁上掛着“住宿”的大字招牌,招牌下面寫着住宿五十,鐘點十五的標價,以及指向巷子內部的箭頭標籤。我擡頭看了一眼,順着巷子走了五十多米遠,踹翻擋着巷子街走道的住宿招牌。
嘭的一聲,豎着的招牌砸在地上,壓着招牌底部的磚頭和電線都翹了起來。
“怎麼回事?”
不爽的質問聲響起,中年男子不悅的推開玻璃門走出店子,過路的人停下腳步,遠遠的注意着這邊。我指了指別人家放在屋檐下的招牌,又指了指佔了人行道的招牌,說:“這玩意擋住了我的路,所以我把它踹開了。”
招牌也就三十釐米左右寬,貼着路邊也就佔了這麼一點寬度,只是一眼望到頭顯得特別突兀,我看着非常不爽,於是踢翻了招牌。
中年人看到我滿臉青紫,愣了愣,強壓着怒氣,指着店內說:“有事裡面說,我打開門做生意,你站在門前鬧也不是個事。”
“招牌擋路了,您把招牌往裡移一點就好。”我說的實話,中年人卻不信,皺着眉頭說:“你真要鬧?”
我壓低聲音,只用我們能聽到的聲音說:“自我介紹一下,四家鎮陳莊陳三夜。如果我真要鬧,就說你店子裡鬧髒東西,保證沒人敢來你這住店,比踢你的招牌簡單的多。”
“在縣醫院門口殺人,強拆四家鎮的陳……”中年人本能的把話說了一半,趕緊拿出煙遞過來一根,說:“誤會,誤會。今早是我家那口子開的店門,把招牌放過了一點……陳先生,您這是找旅館。”
果然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老子什麼時候在縣醫院門口殺過人了?媽的。
“嗯。”
我接過煙點上,自顧的推開玻璃門,進店把揹包放在沙發上,打開揹包放出小狐狸。小狐狸站在沙發上左看右看,我指着沙發前的玻璃茶几,說:“這叫玻璃茶几,你站的是沙發。”指着櫃檯,說:“那叫櫃檯,桌子上放的黑色長方形的東西叫計算器,黃色的是招財貓。”
店子裡也就一個櫃檯,一張茶几,一條沙發,以及上樓的樓梯。
小狐狸人性化的隨着我的指點轉頭,眼中流露着認真記憶的神色。中年人差點被嚇的軟趴在地上,好不容易定住神,不打自招的說:“陳先生,我只是想讓人進巷子就看到我家招牌,這才往前挪了一點。”
“別人的招牌都在屋檐下,你家的佔了人行道,最然只出去一點,但要住店的肯定先看到你家。這個差別很大,你知道嗎?”我舒服的抽了口煙,無所謂的說:“你攔截了這條巷子所有住宿店子的風水,這是因,我正巧要住店,看到你這家很牛逼,於是踹了招牌,這就是截人家風水的果。”
這些都是事實,中年男人卻被神神叨叨的話嚇的一愣一愣,趕緊保證以後再不當出頭鳥了。
“行,來一間比較舒服的房間,嗯,兩張牀的。”我說。中年人偷瞄一眼黛兒,如逢大赦的連忙答應。我說:“出門沒帶錢,你就當行善佈施吧!”
中年男人鬆了好大一口氣,拿了一串鑰匙把我們領上二樓,說:“陳先生,您有什麼需要儘管提。”說完,他禮貌的客套幾句,離開了房間。
“老闆,您打劫他,他反而鬆了口氣?這人夠奇怪的。”黛兒裝着不懂,故意拍馬屁。我笑着說:“人心不都這樣,陳三夜操蛋的名聲在外,我不坑他,他反而會擔心我做出什麼事。我住房不出錢,他自然能把心放進肚子裡。這只是小懲大誡,房間空着也是空着,我住一兩天他也沒損失什麼,所以我住的心安理得。幹這種事切忌不能拿別人的東西。”